第4章 起局
——泊州紫庐山北麓
夜晚的古道上,两边羸弱的灯光与清辉将青石板路映得明暗不定。形单影只的马车行驶在道上,七个诡异的黑袍人便零散落于马车周身,向着前方那亮着灯的路旁客栈走去。
客栈映出的光亮,打在了客栈外的马车上。那马车没什么特别,看上去像是官家的。
客栈内,前后左右四方桌间的酒鬼们已经快喝到神魂颠倒,嘴里开始扒瞎着胡话。楼梯上,南昭卿睨着底下三三五五的醉汉,等着她要的酒。
她柳腰无骨似的勾出了慵懒弧度,整个上身伏在扶手上。黑裘外披缭搭在玉臂上,裘毛似春风下的野草摇曳,衬着她披散在雪肩上的白灰长发。
她额前两分而开的恣意发丝下,挺拔雪鼻与朱唇托起了雍容。远山黛眉间的荡着的清傲威汉,偏又在丹凤琥珀里掺了些许迷离蛊惑,叫人躁动又怯懦。
小二从楼梯下走上来,俩眼珠子险些蹦出来镶南昭卿身子上了,一脚没迈上来差点打碎了手里的酒。
“(站稳身子)嘿嘿,姑娘您要的酒!”
南昭卿没偏脑袋,随意伸手用食指勾住了酒壶,红唇微启,从口中徐徐吐出口寒烟。
“嘎吱——”客栈的另一扇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可那扇门明明上了闩。小二一怔,刚要下楼去掩上门,不料又一阵阴风倏然冲进客栈,缭绕三圈,竟将整个客栈的灯光都灭了去。
楼下的所有人眼前霎时一片黑暗看不清分毫。这诡异阴森的夜风比醒酒的汤水好用太多,竟让所有人同时都闭了嘴。
南昭卿凭着感觉向着门外的方向扫了一眼,转身悠然抬膝迈上楼去了。
二楼的房屋内,躺着泊州知州章庆。他此趟离开泊州江舟城之前,府衙内已经堆了两桌子命案,可比起这个,此刻他掌握的一些不为人知的证据却更为关键。他快马加鞭直奔京城,却在此地被一封信拦住了去路。
信是老友寄的,上面要他在紫庐山脚留一日,他这就从京城奔赴来见,说有要事相商。
信的署名落款是——谭文显。
章庆正在脑里分条缕析这段时间来掌握的种种证据线索,屋内的火光却随着闯入客栈大门的阴风,灭成了一缕青烟。
而屋外的守着的侍卫,在屋内屋外的光亮熄灭的瞬间,竟傀儡似的,出奇一致地默默离开了门前。
屋内,章庆抬起身子,见屋内的窗户都关着,便下床去看看灯捻。灯捻也还没烧到头,不该说灭就灭。他手头没有火折子,便出声喊着外面的侍卫,但久久无人回应……
章庆心里一咯噔。他不自觉压低了呼吸,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环顾了屋子内,发现并无蹊跷,这才稍稍放心。
他倒着身子坐回床边,正准备再次躺下去,后颈却突然感觉到一丝阴冷的鼻息……
南昭卿适应了暗黑无光的环境,走上了二楼外廊,瞧见黑暗下四个带刀侍卫从身边走过,可步履却犹如行尸走肉。她继续向前,却在经过一个门口时察觉到了些许怪异。
她步子往回轻轻一退,用耳朵把屋内那游若细丝的诡异声音捕获,而再想听个清楚,里面竟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她想是自己多了心,迈开腿半步还没踏出去,小刀刺破门扇冒出个狠尖来,竟直逼她喉头。她微撤半步,用手指对准锋刃聚力一弹,力道沿着刀身振到刀柄,逼门内出手者脱刀离手,同时抬膝侧踹破开房门,可往里瞧去,只剩了来回摇曳的窗子。
而床帐内,还有忽明忽灭的星点火光。
南昭卿踩着被自己踢散架的木门往里迈去,顺手拔下卡在另扇门门扇里的小刀。她盯着床帐里的火光,搁下手里的酒,摸出了火折子燃了灯捻,让光亮瞬间弥满了屋子。
她眼睛微眯以此适应突然亮起的环境,待适应后,才发现血已经顺着床榻溢满了木板缝隙之间,缓缓向她脚底侵来。
而血源,正是床帘内。
她攥着小刀上前挑开床帘,床榻上那睁着铜铃大眼死不瞑目的男人让她瞳孔微微一缩,脖子上巨大的伤痕还在汩着鲜血,在床榻上泅开了满滩。而那星点火光,正是尸体上已经快烧成灰烬的纸张。
南昭卿掌心翻转生风,灭去了刚要被引燃的衣服与还飘着点点星火的纸张,用手里的短刀挑起那一摊灰烬,仅有三片还勉强算得上纸张。
这三片风马牛不相及愣是凑不出一句话来,可仍有烧去一半的字迹可以辨别——一是“丁王”,二是“铅山”,后面该还有些地名,可都已认不出了。
萧宋哪有丁王……宁王?
“章大人!章大人!”屋外廊道响起脚步声,像是三四人急匆匆赶来,“快看看章大人出什么事了!”方才如行尸走肉般的带刀侍卫们此刻恢复了神志,杀气腾腾地把这间屋子从门外围了个死。
冲进来的侍卫,床上的死尸,南昭卿手里的小刀——这未免太像作案现场。
带头的抬起胳膊发号施令:“就是你杀了章大人!来人!给我拿下!”
南昭卿抬手一声脆鸣的响指。刹那间,屋内兀自拂起一阵微风,浮光掠影之间,如霜雪夹梅香,转瞬即逝,而待侍卫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他们抬起眼惊诧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只见她只是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烧残缺的碎纸,仿佛对他们视若无睹,语气波澜不惊道:“安静些,吵到我了……”
南昭卿放弃了碎纸屑上的蛛丝马迹,转向手里的短刀,刀刃与伤口的深浅大小都对的上,上面的血渍也还算新鲜。虽无法凭此物断定杀手的身份,但仅能根据质地与大小,可推断使用者是位女子。
她看向“及时”赶到的侍卫们,若是先前他们那行尸走肉的状态是被药物所驱使,那这药效就如此凑巧,正好能撑到人刚死,让他们放个马后炮?
南昭卿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反复跳脱,最后把落在了那带头发号施令的身上——因为所有人都是配横刀,唯独他配陌刀。
她微微昂首,看着他那保持着抬臂动作的手,发现指尖有层正常肉眼难见的绿粉。好像只有协助作案的是“自家人”,侍卫们才会在该走的时间走,该回来的时间回来。
她眼睑下打睨向他,从他略带惊惶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翘了丝嘴角问道:“你家章大人和你有仇?还是…你根本不是他侍卫?”
这话一出,屋内剩下的侍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显然今夜这场“意外”,他们才是最意外的。
“你们笑话看够了吗?还在等什么?!”那陌刀侍卫突然一声暴喝。
昭卿眉头微挑,顿感杀意猛升,立马脚尖点地发力后撤。
果然,八道身披黑袍的人影如鬼魅般从屋外掠进,把那剩下一半的房门也给冲成了四分五裂。他们从黑袍袖间抽出泛着森然寒芒的匕首,于瞬息间抹掉了那几个还不明所以然的真侍卫。
昭卿回身五指微拢一翻手腕,而后五指对着窗户弹开,内劲自手心兀生破开窗户,随即点地翻出了窗户。她身如游龙翩舞,向下倾倒的同时,脚点秋风落叶借力一旋,拂袖间稳稳落在地面。
而与之一起落下来的,还有八位黑袍杀手与那一位陌刀侍卫。
南昭卿扫了一圈分开八位站立的黑袍杀手,腰上戴的菱形木牌,上面还刻着奇怪的锁链图纹——晦祟。
不过他们与牙鬼不同,他们还是人,且他们隶属另一支,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暗杀组织,隐于黑夜索命于无形。他们也被江湖人戴了个低俗难听且妥帖的帽子——黑鬼。
牙鬼们负责把江湖搅成浑水,黑鬼们则负责把庙堂搅成浑水——分工相当明确。
晚风在萧瑟大道上倏忽间大了些,刮得叶子娑娑作响,满是杀机的沉寂下,一道寒芒出袖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偏头避开突刺来的匕首,用两指指尖钳住尖锋旋拧,让那匕首微微有脱手的架势,手指一弹,蹦飞了匕首,而后提膝侧蹬送了一马当先的杀手一记滚地摔。
剩下七个挥舞匕首接二连三的刺来。她背着只手毫不慌乱地点地后闪。杀手们群围而上,她却总能精准抓住匕首间的缝隙处避让。
她右脚向后刹止发力,扬腿鞭飞一把匕首,又伸指精准将其攥住,旋把变手挥刃割喉,飞血寒芒在一线中交织上演。
又是四把匕首刺来,她点地借力腾翻倒旋在空中,避过了所有攻袭,而后平稳落地拉开身位,匕首架住四个黑鬼的追加攻势,却没料到两侧还有蹲伏已久的,似箭矢离弦袭来。
身前四个黑鬼的匕首相互咬错,锁住了她的匕首。她松手后撤瞬间,刚想抽手对付两侧袭来的黑鬼,可那两侧的杀手,脑袋竟被突如其来的细小短箭洞穿,重重栽倒在地上。
她身形带着余劲继续倒退,余光突见身侧一素面折扇携风而旋,于空中开花刺出尖刃,在她身前划出个完美弧线,于瞬息间割裂黑鬼们的咽喉。
昭卿退至一男人身侧,见他稳稳接住飞回的折扇,而在他合扇瞬间,尖刃又收回扇骨中。
“姑娘,没事吧?”来者一身白衣,绣着淡淡青花纹,衣襟与袖口镶着金边,手中摇着把白面折扇,风掀起额前两缕长发,俨然是个大家公子。
可机关扇与好身手,却一点都不像是大家公子该有的。
“嗯。”昭卿前嘴刚应完,道旁的树梢上登时娑娑作响,又是七八位杀手从天而降,“(扬声)嗯,现在有事了。”她右脚向后微撤半步正准备发力,身边那白衣公子已经携着白玉流风迸发出去。
他甩手开扇,利刃于扇缘一伸一缩,他脚底如履寒冰,擒臂、顶肘、截击、抹喉,攻势徐徐优雅却又利到实处。不出十息时间,所有杀手竟然已经都闷声倒地命丧黄泉。
昭卿见他应付自如,便端着胳膊晃了晃指尖的匕首又随手一扔,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二四六……少一个。”刚刚那位配陌刀的侍卫不见了。
“什么少一个?”白衣公子抖擞着扇面,顺嘴一问,却见她突然振甩袖袍,一把短细剑自其袖中刺出,随后脚尖一瞬而发,眼睛开合的功夫已至自己身前。
剑锋一点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而他的瞳孔却已经骤缩至剑锋般大小。他迅速展扇扬切,瞬间将南昭卿的短剑劈断。
而后他错身一闪,避开断剑迸裂的残片,背后传来鲜血汩涌之声,扭头才发现是自己背后还有个漏网之鱼,胸膛已被断掉的剑锋狠狠扎进,瘫倒在地。
他一脸不可名状的神情,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跟那边站着的,嘴唇张了张,半天才道:“姑娘你,袖中藏剑?”
南昭卿眉眼含着兴趣地看着手里被斩断的细剑,开玩笑道:“还能藏些别的。”说罢向着那地上已经瘫倒的陌刀侍卫走去。
陌刀侍卫捂着胸口,五官疼到挤兑在一起,一口气差点没憋上来,缓了半晌才顺下去。他勉强睁着眼,看着那一双黑纹锦鞋衬着如玉足面,轻移莲步缓缓而来的女人。
他抬了抬脖子,女人凝脂肩在月下似玉清皎,发丝撩拨下的背光容颜看得不甚真切,仅有一双眸子彻亮,可他此刻却再也没有半点心思去垂涎这绝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想死个明白?”她蹲下身子,用手里的断剑挑起他下巴,嘴角浅浅一扬,挂了丝戏谑,语气轻缓犹如耳语,“求我?求我我告诉你。”
男人喉头滚了滚:“呸!你最好想清楚,我背后的势力你可得罪不起!”
“(笑)是么?那,不如我杀了你试试?”
男人见她要来真的,一秒破功:“别,别试!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楼上那位死者,还有你的身份。”
“……无可奉告!”
“(轻叹)嘴真硬……”她站起身,四指轻拢剑柄,眼里毫无悲悯的绝情一闪而过,“我不喜欢。”说罢断剑一抹,男人已经没了生气。
一旁那白衣公子几乎是瞪着眼张着嘴看完的,这么多年,这样的姑娘他可是第一次见。
他半晌才回过神,把自己下巴托了上去,而后轻咳一声开口道:“最近晦祟的杀手一直活动于泊州,十三剑会又引得牙鬼骚乱,姑娘一个人要多小心。”
南昭卿漫不经心随口道了谢,背着手转头就走了。
“姑娘。”他展开折扇徐徐上前两步,客气道:“在下京枕桥。姑娘的短剑被京某削断,还望姑娘留个名姓与住址,来日京某好还赠。”
南昭卿负手身后不进不退,淡淡盯着对方,发现他耳朵上还别了支蔷薇,唇角一勾道:“剑,不必了。蔷薇,不太适合你……”说完继续迈开腿离开了。
“哎——”京枕桥望着她那携风而去摇曳生姿的背影,第一次真正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连走路都能令人心驰神往。
他鼻息轻轻叹了丝气,取下蔷薇一瞧,拂手一拍,甩扇一扫,蔷薇瞬间碎成了片片花瓣随风散了。
这么些年,他可头一次在女人身上吃瘪。他京家可是泊州最富的大户,真正知情的心里都清楚,说是泊州最富只是自谦,京家的实力说是萧宋第二富,那翻遍全国,就是把裤衩子都卖了也没人敢称第一。
而京枕桥又是京家老爷的大儿,生来就被老天从脑袋到脚底板都刻上了“风流浪荡”。
他背着手在泊州逛一圈也没人不认得,凡是有些头脸的人物都得拱手道声“枕桥公子”,敢在泊州驳他面子的,一只手掰不下去两根手指头,偏偏今夜撞见一个。
他刚准备转头回身,才发现古道远处,有一辆马车与六七位黑袍人,正向着紫庐山的方向缓缓行去。
“枕桥……”客栈三楼一间屋内传来个姑娘的声音,还伴着悠扬的琴声,“天色不早了,快回来吧……”
“这就来……”京枕桥合了折扇,发觉一滴水落在他手上,“嗯?下雨了?”
……
初夏山林间的闷热,在暴雨来临前达到极致,犹如沉溺在海底,欠了口气。闪电将一方天空耀亮了片刻,继而来的是滚滚雷鸣。此般两三番后,暴雨倾盆。
方才山下那辆马车此刻在月下山林间的野道上碾压着碎石,轱辘转了一圈又一圈,向着山上进发。车前头坐着个一身黑袍的人,雨水沿着兜帽滑下,而兜帽下的面容,在雨帘中有些看不清晰。
一人掩在草灌之中,透过虬乱的枝杈盯着奔来的马车。闪电扯裂虚空,把那御马的黑袍兜帽耀白了一瞬。他眯细了眼仔细瞧了瞧,竟愣是在那兜帽下瞧不出一张人脸来!
“(低声)喂!”
那人肩膀被冷不丁拍了一下,浑身一颤跌倒在草灌里,顿时失了人色,待转头见是伙伴才大喘三口气,抽回点活人气来,“你干嘛啊!”
“老大说不用盯了,直接在山上准备动手!”伙伴说完刚准备走,又转回来对那人说道:“手脚麻利点!第一天当匪,待会别丢人!”
山上,一群山匪借着夜林、暴雨与雷鸣掩藏,紧紧山道上那豆点大的马车慢慢变大。匪首吐出一口糙舌舔舐着翘皮儿的嘴唇,手臂一抬一放,寂静的山林草灌便顿时热闹起来。
马车前的黑袍人突然一扯马绳,马儿一声嘶鸣向侧方打了个转,甩带着车厢直接一个漂移横在了路上,轱辘辄碾在土地上,蹦飞了不少石子。
山匪各个抄着家伙事儿把马车前前后后围了个转,匪首往前一步,趾高气昂说着些打家劫舍的行业该说的话。
那黑袍人不动声色,只是翘着腿淡淡问道:“你看到了几个人?”
匪首圆头圆脑一愣怔,“说的他娘的哪门子什么鬼话?不就你一个吗?”
黑袍人缓缓抬起脑袋,声音向从寒泉里拉出来的一样,“只有我一个么?”
月光映出枝桠纷乱的阴影,密密麻麻蹒跚在黑袍人兜帽下的脸上,可婆娑树影间那点挤出来的清辉,还是照亮了他面上方寸颜色。匪首就借着那点光定睛一瞧,瞳孔猛然缩成了针尖般大小。
那兜帽底下,竟是张赤面鬼脸!
匪首跟一水卖命的还来不及惊骇,身后已然是阵阵盈森冷风。他们僵着脖子扭过去些弧度,眼角的余光里不知何时兀现了六个黑袍身影,在月下皆是鬼面,却分了橙黄绿青蓝紫。
“晦,晦,晦祟七……”
匪首结结巴巴抖抖索索的话还没倒完,六道身影陡然分散六个方位,在一瞬间寒芒交错,前前后后三十来号人竟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几乎同时没了生气栽倒在地,溅起片片水花。
六人收回匕首,看了眼那马车前翘着腿的赤鬼,身形一闪,再次销匿山林中。赤鬼一振马绳,马儿便拉着车从一众尸体上压了过去,径直奔向山顶。
山下那赶上来的,第一天当山匪,手脚慢了些赶不上热乎,喘着粗气爬到地方的时候……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丢人了——人全死了。
他那在山下好不容易吸回来的一口人气顿时又被吓得支离破碎,三魂七魄走南闯北各奔西东,就是一丝不在躯体内。
他惊恐过了劲,转身想往山下跑去,半步一迈才发现两腿全软,竟直接滚了下去,一腰子撞在树桩上,差点没把晚饭顶出来。
他扶着腰趴在地上微微撑起身,这才发现地面上竟被月光映出六道人影!他滚着发涩的喉咙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那黑袍下六张鬼面,正阴森森盯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