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童叟无欺霍九州
正如顾砚卿和江漓所预料的一样。
也就在江漓腿断了的第二天,杨家与徐家就各自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江漓这边,顺带着送来不少补品和礼品。
而江漓也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毕竟顾砚卿吩咐过,收下了礼,他们的心才能放下。
不光如此,二人来探望的时候,江漓在病榻还不忘哭诉自己无依无靠、度日艰辛什么的,一副可怜模样。
江漓几次表示完自己不容易,案件审查也是听天而为后便开始说自己缺些什么东西,不是说自己缺绫罗绸缎做衣服,就是说自己宅子破败需要修缮。
那是句句不离诉苦,词词不离金钱。
这让杨筹和徐彦看见江漓这样子心里不禁觉得这样一副胸无大志、泼皮无赖要这要那的嘴脸属实不像一个皇家子弟。嫌弃的眼神溢于言表。
但是当杨筹与徐彦出院门的时候却很是舒心,毕竟他们终于知道这江漓不过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落魄皇子罢了。至于那个腿伤,大家心知肚明。
“砚卿,咱们这是发了呀。”江漓看着满屋子的礼品对着礼单清点着,一瘸一拐地在屋子来回蹦跶。
坐在椅子上的顾砚卿倒是不像江漓那么开心,只是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顾砚卿环顾了一下周围,无外乎就是些人参、鹿茸、灵芝什么的。放在一些普通官员家里的确算得上是珍贵之物,可在杨家和徐家那,不过是从库房里随意挑选的几件吃灰多年的物件而已。
“其实我倒觉得老爷子送的东西更好些。”顾砚卿想起昨天来这给江漓治腿的御医,略带深意地说。
江漓听到这句话,放下了手头上的礼单说道:“我替他办事,他护我平安。谈不上送,不过是一场公平买卖。”
“说得轻巧。老爷子安排御医给你治腿。表面上是治腿,可是在杨家和徐家眼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没看到御医那副模样吗?分明是老爷子发了狠话。这朝堂上从此往后没人敢刁难你江漓,纵是杨家和徐家也要对你礼让三分。这份礼不够大吗?”
顾砚卿看见江漓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了,其实这话他还未说完。按照他对江尚真的了解,治腿这事公大于私。
不想让替自己办事的人寒了心,不想让皇家的人受了别人随意践踏的原因要大于江漓是他的皇子多些。
而江漓的那声叹息,多半也是猜到了老爷子的这一层用意。
“砚卿啊。等这事过去了,我想回家看看。你说老爷子那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江漓也许是因为老皇帝江尚真的这番用意,让他觉得不舒服,从而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木匠父亲。
顾砚卿没有说什么,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很是寂静。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顾砚卿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着月色。像是对江漓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事事岂能都遂人愿。”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断了一条腿的江漓只觉得世上好像没有比这更对的道理了。总算是不用早起了,另外还多了个贴心照料自己的顾砚卿。
自打江漓这条腿断了之后,顾砚卿可就是日日夜夜在自己身边了。
偶尔江漓在房间里躺得有些乏了,便使唤着顾砚卿扶着自己去院子里坐会透透气。一天起码来来回回几次,将漓则是趁着这机会偷摸在顾砚卿的腰间摸上几把。
这日子让江漓开心不已,更别说顾砚卿还得亲自给他喂药了。
这一日顾砚卿见江漓的腿还没有什么好转,依旧还是一瘸一拐不得下地。于是便独自出门,想着去御医家里拜访一下,询问一下缘由。
江漓见顾砚卿走了,自己则是躺在床上悠哉地哼着小曲。
这顾砚卿一去便是一个上午。有些饿了的江漓叫了两声没人应答,透着打开的屋门看了看,确定顾砚卿不在之后便侧身下了床榻。
江漓叹了口气抱怨道:“唉,这是要饿死我啊。”
随后平日里下地都疼的江漓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想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填饱肚子。
刚刚走出屋子一转身就看见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一个约摸二十八九岁的落魄男子。
男子穿了一件已经起了球的皮裘子,头发则是挽在一起垂于脑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梳什么发髻,满脸的络腮胡子。就这么说吧,街上打狗帮帮主都比此人要体面些许。全身上下值钱的可能也就是腰间佩戴的那一柄古朴长刀。
此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条腿缩在石凳上。看了一眼江漓后,嗓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你就是江漓?”
穿着没有规矩,言语之间就更别谈什么礼数了。
江漓看到他这副尊荣本就楞在原地,又听见对方报了自己名字,更是困惑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了。
江漓一时间有些懵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是谁啊?”江漓问道。他倒是不担心眼前的人带着长刀是来刁难自己,毕竟在盛京城里,还没有人会找自己麻烦。
以前是自己人微言轻,不值得。现在是自己替老爷子办事,不值当。
邋遢男子斜眼看着江漓开口道:“在下九州,受顾先生所托来教五皇子习武。”
听到“顾先生”三个字的江漓先是愣了愣。立马将受伤的腿蜷曲了起来,扶着门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叫九州的男子。
“你是砚卿给我找的……师傅?”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江漓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心里更是腹诽道:“不是什么宗师也就算了。连身好衣服都买不起,能有几分真本事?”
中年男子先是把嘴里的狗尾巴草随意吐在地上,随后掏了把□□毫无形象地笑着说:“别叫师傅。叫了师傅我这就不好做了。”
还没等江漓明白什么意思,九洲指了指江漓蜷缩起来的那条腿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十两银子。”
江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哪能不明白其中含义。
“你这厮是不是穷疯了?”江漓骂骂咧咧道。
九州也不搭理江漓,只是自顾自地说:“我看不如今天起就练武吧?让顾先生也看一看。”
“其实十两也不是很贵嘛。”说着江漓健步如飞冲回屋里拿钱。
拿到钱的九州掂量了一下银子,约摸着够了分量,笑着看向江漓。
“的确不多。咱的买卖一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说着站起身边向着门外走边说:“你这腿估摸着还没好,得躺上个把月,我就先回去了。”
江漓看着远去的九州痛心疾首,自己一个落魄皇子容易吗?
等到顾砚卿回来两人一起用晚饭的时候,江漓想起那个落魄男子,实在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这是从哪给我淘换来的师傅啊?这一身打扮跟从牢里出来的一样。”
“还真被你说对了,的确是从天牢里面给你找的。”顾砚卿放下手上的筷子笑着说:“你可知道九州姓什么?”
江漓先是一愣,随即一脸狐疑地盯着顾砚卿。
“姓霍。”顾砚卿接着解释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老爷子那求来的。”
江漓顿时不再抱怨了,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霍家的事江漓是知道的。
当年在嘉峪关跟北辽一战还是霍家打的,一战便将北辽的二十万铁骑打得不敢南下的便是霍家的老将军霍熙。可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霍家顺带手坑杀了降卒三万。
坑杀的命令自然是老爷子江尚真下的,毕竟粮草紧缺,南燕的军队都不够吃的,哪里还有北辽降卒的份,最好的办法也就只有将那三万人杀了。
可是这么个坑杀降卒的罪名却轮到了霍家去背,霍家上下几百口也因此送了命。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还剩下了这么一个霍九州。
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如今掌管了兵部的曹家,其中的原委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有件事,就连老爷子不知道。”顾砚卿话中透露出一丝神秘。
江漓听到这话有些好奇了,能有什么事是老爷子不知道?
顾砚卿看向江漓小声地说:“九州并不是霍老将军的亲孙子,而是他当年在战场上捡到的。九州是北辽人,而且是北辽皇族。”
江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砚卿。他始终不敢相信,那个邋遢的九州竟然身世如此离奇,自己还真有些小瞧他了。
顾砚卿说完这些站起身走向门口准备回去,一脚跨出屋门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去看着江漓说道:“既然伤好了。明天起就跟着九州好好练武吧,以后用得着。”
瞬间,江漓手上的饭碗摔到了地上,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谁说的?”
顾砚卿语气平淡回答道:“九州出门时与我撞上了,他说的。”
“不是收了我十两吗?这算哪门子童叟无欺?”江漓将筷子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
“才十两啊?那怪不得他,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九州的买卖的确公道。”顾砚卿说完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