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颠倒，山羊之歌（一）
一个新修的剧场，这里即将上演《仲夏夜之梦》。
暖气开得很足，人们脱下了外套。
入场。
灯光暗下，序幕拉开。
一个人躺在床上，深深陷入美妙的梦乡。
树枝延展将床托起，四角的白纱翩然升起，成为一席梦幻而圣洁的天空。
……
擂钵街，横滨不可掩藏的伤疤。
雨夜，车刷摇摆，路灯把浅浅的雨珠照在车中，一刹那又消失不见，然后再另一处绽放。
境一目撑伞走入雨幕，纤瘦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
一群摇摇欲坠的房屋群挤在一起，围着擂钵街这个大坑建起，雨挤在泥洼里，最中心的地方水快淹没了膝盖。
黑暗处有许多的眼睛盯着这个“肥羊”。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冲了上来，他瘦的皮包骨，衣服脏乱，手里握着一把刀，厚厚的外套下藏了一把枪。
“喂！停下小子。”
境一目正想动手，一个橘色的身影就出现踹飞了他。
“是羊之王！”暗处的眼睛少了不少。
面前是一个矮小的男孩，赭色的头发、钴蓝的眼睛，样貌精致，他皱眉看着境一目。
“这里很危险，你赶紧离开。”
境一目眨了眨眼，回应：“我也很危险。”他嗅到面前的少年有一股熟悉到味道，是什么呢？出生时的，裸露在空气的消毒水味，鲜血淋漓，旋转的无形波在脑里翻搅。
同类！
境一目的脑中蹦出了这两个字。
他的脸蛋有些孩子气，眼里透着稚嫩光亮，在这种地方还会救人，是个定义里的乖孩子呀。
他手摩挲着下巴，摆出一副聪明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打不过我的。”他仰着脖子，与一米四的境一目对视。
“你叫什么？”境一目把伞往前一递，遮住他。
“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是境一目，我把名字告诉你，作为交换，那你应该也把名字告诉我吧。”
“什么歪理……”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报出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愿意当我的弟弟吗？”
“哈？”中原中也一脸的这人脑子是有问题吗的表情，“我们才见过一面！”
“那不着急，等我们互相了解一段时间……”
“谁要和你了解……”中原中也操控重力赶紧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孩，但还是忍不住又想跑了回去想要确保他的安全，毕竟一个孩子在擂钵街太危险……
然后一头撞上了隔了三米距离跟着的境一目。
境一目带着慈爱的目光摸了摸中原中也毛茸茸的脑袋。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这就是长辈会对小辈产生的呵护之情吗？以后模拟亲情还是要找同类比较好。说起来，晶子姐姐现在在隔离区救治病人吧，给她捎点点心，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让我去看看她。
中原中也最终妥协了，眼前的人没什么恶意，只是脑子有问题，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做弟弟。
“喂！跟好了。”中原中也脸有些微红，他走出了伞的范围，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
境一目的笑容在中原中也转过身去的一刹那就耷拉了下来。
中原中也的身上是干的，他没带伞，应该是异能力的作用，跑来跑去也不掩饰一下的。虽然他认为自己很强，没必要遮遮掩掩，但这世上强大的人多了去了。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他把伞递到前方，替中原中也遮雨。
中原中也敏锐地向前跳了一步，喊到：“雨淋不到我身上，管好你自己。”
境一目继续递。
中原中也继续躲。
一个递。
一个躲。
一个递。
一个躲。
中原中也再次妥协，走进了境一目的伞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米四男孩的肩膀上，衣服打湿了。像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很容易生病吧。是离家出走了吗？他东想西想，突然联想起柚杏她们翻看的杂志，难道是被后妈赶出来的大少爷。他的脑补方向越来越偏，看着境一目的眼神也夹杂了些许同情。
境一目刚好看了过来，刚好撞上中原中也略显怜悯的眼神。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久。
“境一目，你是迷路了吗？跑到擂钵街来。”
中原中也受不了尴尬的沉默，先开口。
“不是哦。我是主动过来的。来横滨旅游怎么不能去擂钵街。”
“……是你的家人推荐你过来看看的吗？”中原中也开始试探。
是费奥多尔推荐的，境一目：“算是家人，但没有血缘关系。”
真傻，看来是被黑心后妈忽悠过来了。
“来横滨旅游。你家住在那里？”
“我在俄罗斯出生，现在住在酒店里。”境一目报了个地址。
“俄罗斯，听说那里天天下雪，很冷。”
“也不是天天下的，习惯了好。你呢？从小就在横滨吗？”
“不知道，在擂钵街里羊把我捡回来的。”
“我刚才听见有人叫你羊之王。你是羊的首领？”
“我是羊的一员，首领谈不上，只是比较强可以保护他们。你要加入羊吗？”中原中也完成他的脑补，对这个可怜的男孩发出来邀请。
境一目回绝了。“我目前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的想法。”
“中也！”一个男孩站在屋檐下，“这是？”他看向境一目。
“我在路上遇见有人在打劫，救下了他。”
“那赶紧进来吧，别冻着了。”
这是一个被缝缝补补过好多次的大仓库，里面安上了暖黄的灯光，一群孩子围坐着，他们啃着有些发硬的面包，叽叽喳喳讨论着。
“我回来了。”中原中也熟练地开口。
几个人朝他点了点头。
接着他被白濑，那个站门外的男孩叫了出去。
境一目坐到了角落里。
那群孩子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境一目，其中大部分都是敌视，还有些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是名贵牌子。他们有些蠢蠢欲动。
境一目集中精神听白濑与中也的对话。
“中也，我们收留的孩子已经达到极限了，现在再来一个，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估计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类型，他也吃不了苦，受不了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我们现在勉强靠着送牛奶和快递攒了一些钱，但远远不够。柚杏她发烧了，看病也需要钱。他身上的衣服倒可以卖个好价钱。难道你要看柚杏她们饿肚子吗？这些天我们已经只能吃个过期的小面包当做晚饭。今天一个正太郎又被打了一通……”
“我没说要他加入羊，他只是借宿一晚。”中也打断，“你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在一个花店找了份临时工送花，工资日结。你管好正太郎他们，不要让他们偷东西了。”
白濑脸色有点难看：“正太郎，我会看好他。但他也是看大家饿了太久才再次去偷东西的。中也，你那么强，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太弱了，我们做不到你那么无私。大家已经对你很有怨气了。”
“明明是你说，我们要收留每个孩子的……”
“但羊太弱了，我们做不到。只有像中也一样的异能者才……”
“我不是羊之王吗，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我会让你们吃得上饭的。”中原中也说完便转身离开。
“要吃糖吗？”境一目看着缩在角落里，有些沮丧的男孩。
“谢谢……不用了。你赶紧睡吧，明天我把你送出擂钵街。”
境一目轻手轻脚把糖塞入中原中也的口袋。
费奥多尔发来了消息。
“境君，在吗？”
“在。费多卡，最近还在锻炼吗？”
费奥多尔在跑步机上散着步，面前是组装起的电脑，地面散落几个哑铃与一个瑜伽垫。原本昏暗的房间装上新的灯，厨房里伊万正在研究养生菜。
他冷漠地打字。
“伊万最近研究了很多养生菜式，有空过来试试。”
“一定。我给你捎点横滨的土特产。擂钵街里我确实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男孩，你查一下资料。中原中也，赭色头发，微卷，钴蓝眼睛，大致八九岁，他说他只有荒霸吐爆炸后的记忆，我怀疑他是我的同类。”
“你是打算认他做弟弟。”
“嗯。顺便帮我看看晶子姐姐现在在哪个监狱里。”
“我睡觉了，伊万催我，现在快十一点了。境君也早点睡，不如会长不高的哦。”
境一目在句尾竟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