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带回去的洋姜洗干净后，果然如舒南乔所说，白白嫩嫩的，看着喜人。
以前大人还会腌酱洋姜，很简单，洋姜切片控水，加上葱、香菜、辣椒当配菜，搅拌均匀腌在腌菜坛子里就好了。
姆妈腌的比别人家更特别的是，还会在坛子里加两小块冰糖，让它们自己融化去。
舒南乔还腌了白菜、黄瓜、萝卜干，不过都是顺手的，她主要腌的还是榨菜子，老家更正式一点的方言喊大蔸菜。
市面上说榨菜，泛指一类咸菜，包括九头荠啊雪里蕻啊之类的芥菜。但在舒南乔老家，似乎就默认榨菜就是大蔸菜，说起来要用其他蔬菜做榨菜子，那村里老人都会觉得不理解。
舒南乔以前玩某个经营小岛的游戏的时候就想过，老家最最寻常的大蔸菜不会就是游戏里她天天守着看价钱的大头菜吧？
后来，末世来了，她也没处求证了。
大蔸菜有一个大大的像白萝卜头的根，叶子像长在萝卜头上的头发，一大把，又绿又密又长，舒南乔跟晨曦开玩笑，要说吃啥补啥的话，吃老多大蔸菜估计能防秃头。
一大把一大把的大蔸菜，是直接挑到溪边去洗的，这么多菜费水着呢，上面泥土洗掉，发黄的叶子和一些大蔸菜须须都要去掉，影响口感。
洗大蔸菜其实是个累人活，一般洗大蔸菜的时候都是秋末了，双手在水里泡久了就从骨头缝里发疼。为此，姆妈一双手关节都很粗大，疼起来关节发烫，要用力压住关节才能松快些。
舒南乔怔怔入神。姆妈那样一双手，要洗多少年大蔸菜、干多少年活儿才成那样呢？
又是那样一双手，硬生生从地里刨出那碎银几两来，拉扯大姑姑爸爸和叔叔三个大学生。
晨曦接过去，在旁边吭哧吭哧干活儿。他其实本不愿意让舒南乔来洗菜的，他总觉得舒南乔最近碰多了冷水不好，但舒南乔不放心，非要跟着来，说是两个人洗得更快些，免得耽误晒干大蔸菜的时机。
阳光越来越宝贵、难得了。
再掂着扁担，一担担挑回来，一排排倒扣过来，一个个白萝卜头挂在架子上，一把把菜叶子朝下晾干。
他们现在晾的大蔸菜算少的，堪堪挂满街矶，就已有几分壮观了。以前，一到做腌菜的季节，家家户户都是堆满前坪地晾着大蔸菜，一坪的萝卜头紧密挨着，神气极了。
等把水沥干，差不多半干的程度，就可以切碎了，菜刀一刀下去，先把萝卜头切到一边，再密密地斩菜叶，刀得舞得虎虎生威的，这样才快、才碎，做出来的腌菜才入味、好拌饭。
菜叶切碎了，再把萝卜头也切碎混进去，萝卜头切起来力度和叶子不一样的，切不了那么碎，只能切成丁。再撒上盐搅拌，又要晾到七八分干左右，就能装坛子里了。坛子肚大口小，上边挂着裙边，裙边里装上水，这是为了防止进空气的，再盖上盖子，用重物压住。
到了时间就能启出来，拌上饭吃。
启这个词也很有意思，饱含着期待，是揭开的那一瞬间，人类朴素地对美食的期待和希冀。
以前爸爸妈妈小时候去上学，都是自己带米带菜的，米交给学校统一煮，菜就是各吃各的了。
那时候大山里的孩子都没什么钱，带饭也就是带些腌菜之类的。如果有能带个罐头或者小鱼干的，那都是大家要眼馋的对象了。
爸爸有时候讲古：一罐腌菜要吃一个星期呢，拌着饭。
舒南乔第一次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她可喜欢吃腌菜了，特别放了够够的油，再打一个蛋，和米饭放锅里一起炒，油滋滋又香喷喷的，她能吃到肚儿溜圆。
爸爸只是摸摸她的头。
其实腌菜这东西很吸油，放够了油又加了蛋，当然好吃。但爸爸妈妈小时候，哪有这么多油舍得下呢？都是干巴巴的，吃一口饭要咽一口茶。
就还有人，直接用茶水泡饭吃。他们的山盛产茶叶。
听说其他地方也有茶泡饭的吃饭，还要加上梅干、海苔，红楼梦里也写宝玉用茶泡了一碗饭急急忙忙吃了。似乎日式料理里也有这种吃法。
不过，茶泡饭与茶泡饭兴许也是不同的吧，有的吃在嘴里，更苦些。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现在每日早晨醒来，出被窝也需要点毅力了。
不过舒南乔看着满满当当的当仓库使的小房间，还有外头简易的红薯窖，心里还是满足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考试前复习了蛮久，自我感觉还可以了，但又觉得还有许多地方没掌握的那种又满足又不安又焦虑的状态。
像只蜜蜂一样在窝里穿来穿去，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屋顶需要修缮一下，虽然之前落雨没有什么漏水的迹象，但是难保雪天长久，渗水下来。
还有屋子旁边得做点防卫措施，冬天食物少，保不准山里野物下山碰运气。
还有去取水的那条小路到时候得想办法处理一下，虽然有雪，但打煮雪的主意可打不着，柴火在冬天太宝贵了。
哦！对，火柜也还要清理一遍，坐人的架子都检查一下，别哪里已经腐朽了，一屁股摔进下面的火盆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有还有……舒南乔扳着指头数。
“咩~”外头传来小羊羔还带着些娇嫩的叫声，它也已经两个多月大了，似乎渐渐地在断奶了，他们每日已经挤不出多少羊奶来了。
是了，舒南乔微微叹息，一到冬天，没办法带它们出去吃草……还有兔子，虽然囤了些草料，但也坚持不了那么久。倒是可以都熏成腊肉，可是……
舒南乔走到羊圈外，小羊羔一双懵懂天真的眼睛看过来。羊妈妈卧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看一眼，发现是舒南乔就又低了头。
小羊羔像一团云。
兔子就算了，她一直以来就当食物在饲养，可是小羊呀……
她亲手见证它的出生，看它从一团粘液的两个巴掌大的团子慢慢长到她小腿那么高。
每次带出去吃草，它也不用舒南乔怎么喊，就屁颠屁颠跟在妈妈和舒南乔后面，偶尔好奇掉了队，一转头又扭着小羊屁股赶上来了。
理智告诉舒南乔，这都是非常宝贵的食物，有块头这么大的储备粮，万一有个什么应急时候就是救命的食物。
“咩~”小羊羔又哒哒哒跑过来，似乎在疑惑今天怎么还没出去。
晨曦看见她站在羊圈门口发呆，把挑的水倒进大水缸里后，拍了拍手，走过来：“看什么呢？”
“你说，冬天它们吃什么？”
晨曦一愣：“吃豆秸和菜叶子……”话没说完他也反应过来了。豆秸秆只能作为辅料，根本吃不了一个冬天，而冬天的菜叶多珍贵啊……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又想了想，其实他们现在能从羊妈妈那儿挤到的奶也越来越少了，似乎留下来只有杀掉吃肉这一个出路……
他看着舒南乔的背影，开了口：“要不……”
舒南乔回头抿着嘴看他。
晨曦许多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晨曦忍不住笑了，伸手自然无比地揉了揉舒南乔扎得不太规整的头发。
“多大点事儿啊，让它们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呗，本来羊妈妈就在山上活得好好的，有自己的山洞吧。”
舒南乔松了一口气，又语带犹豫：“可是……好大两坨肉哦。”
小羊羔咩咩咩地叫得更欢了。
“行了，你等着啊。”晨曦又忍不住揉了两把舒南乔头发，被舒南乔瞪了一眼。
等到下午，晨曦就丢了个筐子到街矶上，拉高了声音喊舒南乔来看。
声音在空荡的山村里传出老远去。
舒南乔从里屋一边擦着手，一边埋怨着他声音大，走出来。
“啊耶？今天运气这么好！”筐里头是一只还温热的兔子和一只野鸡，那野鸡被打折了翅膀。
“什么运气好，是实力。”晨曦带着笑给她看野鸡翅膀折的角度，“喏，我打的。”
“这下放心了吧，没那两坨肉咱们也饿不着。冬天打猎也好呀，白茫茫一片的，什么小东西一跳出来就看到了。”
“走啦走啦。”晨曦推着她去羊圈旁，把它们牵出来，带到山脚小路上去。
“真放咯？”舒南乔扭头看晨曦，晨曦对她点点头。
羊妈妈懒洋洋地叫一声，扭头看看舒南乔。
真跟通人性似的，带着到处蹦跶的小羊羔往山里走去，临进山前还又扭头看舒南乔一眼，悠长地咩一声。
舒南乔和晨曦笑着对视。
“这下放心了吧？”
舒南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道：“赶紧回去吧，还好多活儿呢。”
相携回家。
他们守着有些幼稚的善心和满屋的过冬储备，紧张地等待第一场雪、第一个冬天。
不过在此之前，先等来的是浓浓的血腥气，和一群闯入大山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