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柔
透明的玻璃窗外，一道人影出现。
罗雁声穿着一件灰色t恤，黑发扎在脑后，额前剩下几缕碎发，看起来随性又张扬。
此刻他正往教室里张望，猝不及防地和宋矜视线相撞。
他的目光一下定在宋矜身上，嘴角上扬至一个愉悦的弧度，张嘴刚想喊宋矜的名字，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把视线收了回去。
“陈老师——”
教室门口的女生冲罗雁声身后的陈扬打了声招呼。
陈扬大方地对几人朝了朝手，随后指着身边的罗雁声说：“这是你们新来的教务老师，姓罗，罗老师。”
几个十五六岁女生笑吟吟地朝他喊：“罗老师好。”
这些个明媚的笑脸，看得罗雁声心里感叹不止。
还是上学好啊，一股子青涩的学生气，怎么看怎么好看，可惜自己连初中都没上，太遗憾了。
“你们好啊。”罗雁声展眉一笑。
“罗老师你多大啦？”
几个女生也不认生，拿着笤帚把罗雁声团团围住。
“别看我气质成熟，其实我才二十三岁。”罗雁声沾沾自喜地说，余光瞥及教室后排的宋矜，他已经完全无视了罗雁声的存在，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点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你想多啦！你看上去顶多十八岁。”
“是啊，很年轻的。”
罗雁声脸一垮，拧着眉头不愿相信：“我这身气质至少三十岁，你们不要胡说！”
女生们被他的幽默逗得合不拢嘴，笑声充斥在整个教室里。
宋矜正写到一个“想”字，他手指稍微用力，粉笔就被折断飞了出去。
“罗哥，你交女朋友了吗？”
罗雁声还没从刚才的打击里走出来，他真心以为自己气质一米八，这么成熟的打扮，别人一看还觉得他上三十岁了呢！
他长叹一口气，由衷地说：“女朋友不是我这个身份的人该考虑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十六岁大的儿子的代理爸爸了。
陈扬看了看时间，扭头对罗雁声说：“罗老师，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检查其他几个班的卫生。”
罗雁声点点头：“好。”
“你们也是，别缠着罗老师了，赶紧打扫卫生。”
说罢，陈扬往教室瞥了一眼。
宋矜从粉笔盒里重新拿了一根粉笔，正低头在本子上磨着尖端。
他神情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对周围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这孩子不管从各方面来说都非常优秀，初中负责三年的黑板报，每学期都获得了学校的一等奖。更主要的是，他对待任何人都是这副冷淡的表情，就连学校里资历很深的老师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怎么待见宋矜，经常让他去完成几个人才能完成的活儿。
想到这里，陈扬暗自叹息一声，对其他几个女生说：“你们要是闲得慌，就去帮帮宋矜，他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
女生一听，连忙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我们不敢。”
罗雁声疑惑地问：“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就很难接触吗？虽然咱年级里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敢跟他说话的没几个。”女生小声嗫嚅道。
罗雁声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和宋矜相处下来，他虽然不大爱说话，但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为难自己的事。
“没有啊，他只是不爱讲话而已，而且你们不觉得他不讲话的样子也很有意思吗。”罗雁声托着下巴看向教室后排的单薄的身影。
不说别的，就他崽崽这颜值，直接大气层好吧？
女生也学着他的动作看向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宋矜，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又聪明又好看，虽然高冷了一些，但很难不心动啊。”
“我也……”
身后几道如芒在背的视线，即使宋矜不回头也发现了。
他似是忍无可忍了，微微侧过头来，看向窗外几人，说：“时间不多了。”
宋矜突然转过头来，把罗雁声吓了一跳，三个女生也像惊弓之鸟似的，跟罗雁声打了声招呼就回教室继续扫地去了。
罗雁声本来想找个机会把生活费塞给他，可宋矜一门心思都在黑板报上，都没看过罗雁声一眼，估计也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但是不知道放学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又不能让他中午挨饿吧？
想到这里，罗雁声埋下身子缩到后门边上。后门没有上锁，罗雁声轻轻推了一下就推开了一条缝隙。
“吡——”罗雁声趴在门缝打了个暗号。
宋矜专地的做一件事时，其实不太容易被打扰。
可后门传来的微弱动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手中动作也迟钝下来。
罗雁声蹲下身，确定宋矜已经注意到自己之后，他从怀里拿出两百块生活费，将手伸到门缝里，刚要把钱放到椅子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罗老师？”
教室里，宋矜长睫微微一垂，看清了罗雁声手里的东西。
“砰——”
罗雁声脚下一滑，冷不防地一头撞在门上，可他没时间顾及头疼，“嗖”的一下站起身来。
宋矜目光微怔：“……”
罗雁声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着陈扬，把还没来得及放过去的钱揣回兜里，“怎么了吗？”
陈扬疑惑地往门里看了一眼，问道：“你……头没事吧？”
“没事！”罗雁声坚定地摇了摇头，尽管晃一下脑瓜子都嗡嗡的，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陈扬干笑一声，又往门缝里看了一眼，问：“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罗雁声脸厚得一批，笑眯眯地说：“我就是看看地上有没有垃圾，仅此而已。”
“是、是吗？”
“当然了，不然还能干什么？”
陈扬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说：“那你先自己逛一会儿熟悉一下环境，我再去检查楼上班级的卫生。”
罗雁声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行行行。”
等陈扬一走，罗雁声立刻皱起张脸，疼得嘶哈嘶哈，赶紧揉了两下自己的脑瓜子。
得了，生活费还是没给出去。
他抬头往教室里望了一眼，宋矜拖了个板凳，站在凳子上继续画黑板报。
估计一时半会儿写不完，还是干脆放学来碰碰运气吧。
罗雁声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宋矜停下了手里书写的痕迹。
他目光偏移到窗外，看着罗雁声离开的身影，眸光沉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罗雁声走到楼梯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
“嘻嘻……买都买了怕什么啊？”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帮你拿给宋矜好了！”
两个面容清秀的女生从楼梯间跑了上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瓶饮料。
两人身后追着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她神情着急，可是一路从食堂跑过来，早就累得喘不上气了，只好红着眼眶哀求前面的两人：“求你们了还给我吧，我不是买给他的！”
“你喜欢宋矜咱们年级谁不知道啊？”
“对啊，你放心好了，我们帮你送给他。”
罗雁声拧着眉头看着几人，那女孩儿都说不是了，你们这样捉弄她干什么？而且宋矜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一看就不会接受啊，这样不会让人家很难堪吗？
两女生不顾胖胖女孩的乞求，一人拽着她的一条胳膊，就这样把她拉进了教室里。
“别这样……求你们了……”女孩眼泪都掉下来了，其他两人依旧不管不顾。
“放心啦，宋矜拒绝过这么多漂亮女生，说不定刚好就喜欢不漂亮的。”
“走吧走吧。”
听到这里，罗雁声眉头揪得更紧了。
什么玩意儿啊？分明就是想让别人难堪好不好？
罗雁声转头跟了上去，准备叫住几人。
等罗雁声赶过去的时候，俩女生已经把胖胖女孩从后门推进了教室。
“宋矜。”当走到宋矜身后时，女生嚣张的气焰突然收敛了许多，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下来。
听见声音，宋矜按部就班写完一段完整的话，才低头看了过去。
女生接触到他淡然的视线，脸颊忽然红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大声说：“这、这是肖葫送给你的水，她喜欢你很久了……”
“不……不是……”胖胖女孩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眼泪像雨滴一样，刷刷往下落。
宋矜眸光淡淡扫过几人，周围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
他余光一扫，便看到了趴在窗框上，神情义愤填膺的某人。
要不是后门被人不小心关上，罗雁声大概早就冲进来了。
宋矜收回视线，最后落在哭得稀里哗啦的肖葫身上。
他握着椅背，不紧不慢从椅子上迈了下来。
转过身拿起一条打湿的手帕，把掌心蓝色的粉笔灰仔仔细细擦干净。
在女生戏谑的目光下，宋矜轻巧地拿走女生手里的饮料，随后朝一旁肖葫点了点头说：“嗯，谢谢。”
罗雁声看到他接过饮料也不禁怔了一下。
现在这个情况，宋矜如果不接，或者表现出一点点反感，对这个叫肖葫的女生来说，或许就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阴影。
他崽崽的心思很细腻嘛！
这哪里难相处了？明明就很温柔好不好。
肖葫呆住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没有掉下来。
她当然知道宋矜收下饮料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他只是在所有人面前维护了自己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肖葫，你别管那两个神经病，以后离她们远一些。”
拿扫帚的女生把肖葫拉到一边，递了张纸给她擦眼泪。
“你他妈骂谁神经病？！”
站在宋矜身后的女生怒火中烧，气得一张脸又红又青。
另一个女生冷笑道：“某人当时给宋矜送东西，人家可是看都没看呢。”
宋矜身处舆论中心，却没有一点自觉，低头在本子上磨着粉笔，仿佛她们说的都跟自己没关系。
“别闹别闹，一会儿把教务引过来就麻烦了！”
旁边有个男生在打圆场。
教务？
我不就是教务吗！
罗雁声忽然计上心头，他用力敲了下窗户，板着脸问：“都干什么呢？”
“罗老师……”拿扫帚的女生认出了罗雁声。
老师嘛，在学生眼里都是自带滤镜的，就算是他这个半吊子出马，这些乖乖学子也全都一声不吭了。
罗雁声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当当停在宋矜身上。
“你——”罗雁声指了他一下。
宋矜视线冷冷瞟过来，罗雁声被他看得心头一颤，手指心虚地弯了一半。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可不能丢脸，于是故作严肃地说：“你出来一下，给我解释解释发生了什么。”
肖葫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来，担心罗雁声会怪到宋矜身上。
宋矜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罗雁声心里一咯噔，靠靠靠这臭小子不会晾着我不理我吧？那我这张老脸就真的丢尽了？！
就在罗雁声内心无能狂怒的时候——
宋矜把饮料和粉笔放到一边，抬腿朝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