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凡人也点起他们自己的火种
次日一早,三人安顿好长英一众百姓便打算带着小弟往东看看其他三县,黄勇一直抱着小弟送到县口,身后长子跟了半路眼底就泛起红来,不愿再往前。
“小弟,日后跟着诸位神仙,可要好好学本事,爹与哥哥往后都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乖乖的。”黄勇解下脖颈上挂的一块玉佩戴给小弟。
孩子昨夜还在状况之外,今早才明白自己要离开父亲与兄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抱着黄勇不肯撒手,“娘亲不要小弟了,父亲也不要了吗?”
纵使男儿万丈豪情,亦是难舍亲骨血。
黄勇一面想要抱着这个小小的哭包再不分离,另一面又唯恐他失去这难得的机缘,两种都来自于一个父亲感情的矛盾几乎让他也生出泪来。
北离看着难过,便直接抱起小弟,免得他再伤怀,缓缓渡过一点生气来安抚这小弟。
“也无须这样难过,日后我们会将他送到西境长留山,要是有机会,去长留通报便可,这孩子的好时光且还在后头呢。”
句芒拍拍黄勇的背,看着也不过四十年岁的人,两日之内经过亡妻送子的变故,鬓间竟生出白发来。
“句芒,你且先同北离去尧光等着我吧,我再嘱咐黄判官几句。”祺凰转头道。
句芒不多问便带着北离东行,“为何祺凰要避开你我?”北离不解。
为何?句芒想了片刻,却还是沉默下来,不知要如何回答。
祺凰早先替天帝行事,神仙之中多有不服,天帝曾言祺凰跟着应龙常常心软,便将违逆天地规矩者的审讯施刑之事统统交给祺凰,所有以丧心病狂手段迫害凡人者都由祺凰了结。
句芒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祺凰才接手审讯施刑之职,自神界狱所出来之时所带的除了一张写满招供的纸之外,白衣之上还有一道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将自己关在云凰殿三日,即便天帝亲自查看也拒之门外。
三日后再开门,神色如常,不咸不淡地向天帝认了错,将天帝赏赐的一把名剑悬挂于狱所门外。
自此凡是审讯杀生之事,再无半点犹豫,诸神凡有行差踏错无可恕之罪,都难逃祺凰之手。
“利器”之名由此传开,他成了天帝手下最有威胁的利器,千年里众神即便再有抱怨与害怕,当面也是尊崇有加,无神能在他的审讯下有所隐藏。
只是从那以后,祺凰凡是审讯杀生必着黑衣以盖血迹,凡是了结反叛者性命若非不得已绝不当着旁人的面。
句芒没问过,他避开所有人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
当初那白衣上血迹晃眼,后来才从应龙处知晓,祺凰拿着业火将周身衣物烧作灰烬,寸缕不留。
“等下他回来了不要多问,该说的他自然会说,乖一些就是了。”句芒无从开口,便只是嘱咐一句,
另一面祺凰昨日碍于众人尚且混乱,且北离跟在身边,留着几个军士还在关押,其中大多也不过是为了生计庸附长英君而已,只是有一名副手似乎颇为不同。
最显眼之处就在于灵力显赫,而这显赫的灵力源头与那已经过世的长英君一样,也是吸收凡人魂魄。
祺凰将这军士提到一处无人空地,开了结界,双手抱于胸前,轻飘飘地道,“昨日恐怕你有些话还没吐干净,今日给你个机会,不必再憋在心里。”
那军士眼珠转了两转,昨日他们这些神仙看着对凡人多有爱护,自己跟着长英的秘密大多已经说了,魂魄化灵这是秘法,兴许也是瞒得过去的,便只是打岔,没有真心交代的意思。
祺凰看着那军士一双眼里没怀着好意,心里无端生出些烦躁来。
自从几月之前来了凡间得了清闲,许久没有在天界谨小慎微或者凶神恶煞的感觉。
今日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军士,竟像是这几月好时光都如虚幻。
抬手运灵勾起军士左臂,清脆一声响,那军士撕心裂肺的叫起来,“说,我说,神仙饶,啊,饶命。”
祺凰收回灵力,“那就快说吧,灵力怎么来的,谁教你的,可知道孟涂下落?”随意靠在结界内一棵树干上,把玩着早先北离送与他的那颗章莪石。
“灵力是吸纳凡人魂魄所得,长英君是长英县主之子,早些有一神人原意要勾结长英县主,县主宁死不从,但长英君是县内出名的纨绔子弟,想着有修灵的好事便联合那神人杀死县主取而代之,得了这秘法,我,我原来跟着长英君,得他宠爱,他一日醉酒,就也将这秘法传授给我了。”
“那神人你们可看清面目?”祺凰的声音低沉。
“不曾,神人说他在南境行事多有不便,未曾露出面目,也不喜告诉我们姓名,我们也只是以神人称呼。抢人抓兽这些琐事都是我们来做,唯有四县大战难以攻克时神人会出手,我们也只是知道这位神人一出手便有血雾弥漫,他不愿与我等多话,我们也就奉命办事。”
果然是相柳!
“那可还有他人修习这一秘法?”
“长英县内在没有了,至于其他几县大约也就一二人,为了灵力可以压得住关在域内的百姓,神人说我们凡人身躯,魂魄吸多了也会灵力爆经脉而亡,只求能制住百姓和鸟兽即可。”
看着祺凰那种冷冰冰又不在乎的表情,这军士察觉危险,未等祺凰接着问便滔滔不绝起来。
“那些鸟兽是长英独有,长英山内能抓的都抓完了,跟着神人来的还有一个刀疤脸,说是让我们好生养着,多则三年,少则几月便会回来带走,以婴童饲兽的主意也是他下的命令。”
祺凰眯眯眼,“哦?”
“那位说是鸟兽本性大多温和,不善攻击,若想日后有用,须得将血性激发出来,婴童不善攻击,魂魄又有滋养之用,命我们一日喂一孩童使鸟兽哄抢,不出三月便都会带上杀气了。”
“可有解法?”
“有,自然有,若是断了孩童做喂养,分笼管制,时间长了自然消退,只是恐怕会耗费许多时日。”那军士自告奋勇,“神仙若是不弃,我可以照顾这些鸟兽。”
“废话。”祺凰一脸厌恶,“你们做事那神人如何放心的下,如何传递消息?”
“神人只说我们饲养好这些鸟兽便是,还将有杀气的鸟兽称为兽君,早些他会直接来到县域内查看,这小半年也不常来了,只是将四县分制,长英孕婴孩,尧光安置青壮年,浮玉地大产粮,鹿吴老弱制作衣服用具,四县互通衣食用具,换送彼此人丁,以此互相监督。”
这些混账,残害百姓时候倒有的是办法,祺凰接着,“那你可知孟涂君现人在何处?”
“孟涂君当初拼死反抗,但被神人降服,也是唯一一个活在神人手下的,只说是带走关押,我们也不知他踪迹去处。”
“罢了,那叫长英君的死了倒是给你个活着的机会,之后四县往来,还有你所说的刀疤脸前来的时候交给你周旋,若是问起长英君下落,你只说是多吸魂魄爆经脉死了就是,除此之外不许多言,凡事听从黄勇安排。”
说着一股灵力植入面前军士体内,走近两步稍稍弯腰,“你叫什么名字?”
“回神仙,叫,叫木灵。”
“木灵,嗯,记住了,木灵,这灵力一分为二,一边交给黄勇,你要是耍什么小聪明的话,”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让木灵几乎失声,“那神人教你们的秘法可有卷宗,拿来吧。”
木灵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打开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小字,祺凰收起后随手撤下结界,等木灵再抬头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黄勇在县口等了一阵,祺凰便到了眼前。
“军士中有个叫木灵的原先是跟着长英君的,日后四县往来或者有人来探查交给他应付就是,你既然原来跟着孟涂,儿子又交给了我们,我也信你,往日或战或灾,长英百姓就交付于你了。”
抬手递给黄勇一直枯木样子的长笛,“这笛子若是到了退无可退的险境,吹出曲调来自有神人相助,至于那个叫做木灵的要是有什么不安分,”
祺凰将一缕灵气渡在黄勇体内,“你自行催发就是了。”
“有祺凰神仙相助,能让长英生灵摆脱这杀身灾祸,黄某人替众人谢过,我虽无能,但必以孟涂君为率,争取护好这一县百姓,与长英内众人同生共死。”
黄勇跟了孟涂几乎二十年,虽然不过判官之职,心里也存着一片仁心与大义,铿锵答应下来。
“好,你是孟涂跟前的老人了,我放心,东面三县还需探查,我且先去,等着安稳下来,我再叫山神过来传话,你也可以着手联系南二次山的剩余三县好生安顿流民,加紧布防,人都要用信得过的才行。”
言罢,身影早已不见,黄勇摸摸手中长笛,回想起昨日妻子横死惨状,小儿子哭闹模样,还有孟涂君当日伤痕累累,鲜血浸透衣衫的场景。
人间若是已无宁日,那当于过往伤怀抽身,再还家园父老安稳。
大战就在眼前,但不仅仅是神的一战,就在这叫做长英的一处小小县域内,凡人也点起他们自己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