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杀器”
翌日一早，辞别少昊与蔓兑，祺凰便带着北离预备往帝江处前去。
“北离，待转过了南境，便先来长留住几日再去休与山好不好？”蔓兑还是不舍北离，亲自送到了山下。转而又对着祺凰，“‘无偏’多谢你了，我与少昊定然好好收着。”
“好。”北离答应着，“蔓兑姐姐腹中的孩子何时可以出生，我来看你们，我还从未见过婴儿呢。”
蔓兑轻笑起来，“那你得等一些时日的，神界孕育婴孩不同于凡间，况且我灵力低微，恐怕得足年足月三年，这小东西才能出来。”
“三年，那真是好长一段时间，少昊是神仙，蔓兑姐姐是九尾狐，也不知他们的孩子是人身还是狐形，或者是有九条大毛尾巴的小孩。”
北离知道这话不能当着人面说，就只好在心里嘀咕一下，一想到一个光屁股小孩坠着毛茸茸的一丛尾巴，一个没绷住，嘴角扬起笑来。
于是少昊就看见北离在彼此不舍离别的送别之际笑出了声。
“还不赶紧走，发什么楞就笑起来了？”祺凰看着北离一笑，估计又想到了什么天马行空的事情，赶紧拍拍他的肩膀。
“那我们也不送了，按着毕方的速度，恐怕到就要到明日里了，要不要留在我这，你快些去渐渐帝江前辈。”
少昊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毕方，眼里有点羡慕，若不是蔓兑惧火，他一定要留着这好好看玩一番，这世间能收毕方为坐骑的神可实在不多见。
“无妨，等下自然得用些灵力，赶着午时就到天山了，那我们便不在耽搁了，等有了小侄子再来。”
祺凰带着北离跨在毕方背上，“走吧，碧瑶，该起身了。”身前北离还在认认真真的给蔓兑挥手。
“碧瑶，这怎么都该是个小姑娘的名字，怎么禽鸟叫了这种名字？况且这只毕方眼瞅着就是只雄鸟。”蔓兑挽住少昊的臂弯，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道。
“阿凰从来都是这样，这名字算是好听的了，你不知多年前他神殿还有两个小女使的时候，一个叫‘习武’，”少昊笑起来。
“另一个呢？”
“‘读书’，当初帝父赏赐两个极其伶俐且神力不弱的小女使给祺凰，原意是若祺凰喜欢就留在寝殿伺候，即便不大喜欢，陪着说话解闷也是好的，可惜那小子不开窍，一心要忙着修炼灵力。”
“你没见着那场面，帝父说是祺凰既然另主一殿，赐给他留在身边做照应，日后修习练武读书理政也有个用得着的，那小子利利索索收下，当着阿娘与帝父的面给两个姑娘赐了名，说是既然帝父对她们二人抱有期望，她们也万万不可辜负，索性一个叫‘练武’，替他把守兵器库；另一个叫‘读书’，安心照顾云凰殿的大书房。我还从没见过帝父与阿娘脸色那样不好看，尤其是那两个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结果跟着祺凰在他那偌大的殿中成了库房总管，有近百年里，凡是去云凰殿中理事参拜的神仙都忍不住要去兵器库和大书房见见‘练武’与‘读书’。”
蔓兑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这么能给人家姑娘起这样的名字呢？要是我就不跟着他了，另寻个新主赶紧换了名字。祺凰倒也不为姑娘家多考虑一番。”
“不过，”蔓兑话音一转，“我这几日里看着祺凰倒不像是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清冷孤高。他对北离可是实打实的上心。”
“那孩子纯澈简单，样貌生的又好，我看你也喜欢的很，不过千年里，祺凰确实没有对谁这样有耐心过。”
少昊与蔓兑就这样挽着臂缓步走回山中，好似人间最寻常的夫妻，念叨几句兄弟的少年事与身边人。
另一头的祺凰带着北离，由着身下毕方慢慢盘旋几圈看了一阵长留风景便运灵西行，有灵力所驱，不过半日就到天山脚下，递过拜帖，又嘱咐山童安顿好毕方。
“今日所见帝江是几位天地造化之神中的一位，依照规矩叫上神就可以，等下他问什么就答什么，可千万不能无礼。”祺凰嘱咐北离，亲自运灵替他变换了衣袍纹理。
“好，他很厉害对吧，那你说帝江，他和帝俊又有什么关系呢？”北离一边跟着走，一边好奇问道。
“凡人都误以为帝江与帝俊是兄弟双生，其实帝俊不过是原来管着神兽的小神，得了机缘才修灵称帝，只能算作后辈里的后辈，帝江是天地未生众灵之前就有的上古‘八神’之一。”
“八神？”北离越听越糊涂。
“天地尚未有灵之前，只在天地群山里生出八神，女娲，伏羲，夸父，刑天，盘古，后稷，我阿娘应龙，还有帝江。当初除了女娲与伏羲创人，其余众神便看守天地，创生万物，因着所造之人中有一些生灵天然可以吸纳灵气，强于其他生灵，便建造神界，分离人与神。”
天山巍峨，石阶极长，一路时间足够祺凰给北离讲讲古经了。
“然后呢？”
“因为这些生灵若是在人间，便会造成不公，故而八神中七神都同意分割两界。”
“那还有一个呢？”北离接着问，说好的八个神仙，怎么就剩下七个了。
“剩下一位是后稷，也是最为离奇的一位，众神中女娲天然生道，蛇身人首，阿娘本身是应龙所化，其余几位都是自山川河流实体变化，死后也会化为山川河流，但是唯独后稷没有本体，是天地灵气所孕育，自言‘生而便知死时之事，世间种种皆有天命’，随后就潜入大泽隐居，不问世事，只说若有必要，自然点化天机，所有事宜只是由着众神作为，从不插手，我也只是在炼化后同着阿娘见过他一回。”
北离听的还是一头雾水，生来便知死时之事，那他岂不是活的好没意思呀？
“自打阿娘成婚后，帝江就在天山隐居起来了，等会见着他，可不要被吓一跳，小孩。”看着石梯就快要走完，祺凰像是想起来什么，嘱咐道。
“吓一跳？为什么吓一跳，帝江会干什么？”北离顺着问。
祺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传来一阵歌声，伴着丝竹轻响，甚是风雅，“来了？你小子有事才想起我来，呦，这小孩可真是天赋异禀啊。”一阵雄浑又温和的声音传来，北离顺着声音望过去，还真是吓了一跳。
眼前根本不是一个神，应该是一团神，或者，一堆神。
伴着那风雅的乐声与歌声，迎面挪过来的好像是个会发红光的大布袋子，上面还顶着个脑袋，脸的部分模糊不清，似乎是有一张正常的面容，但又蒙着一层雾气似的看不清楚，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布袋底下满是脚，足足三双，好像布袋子里放不下一般扎出来四只翅膀，这个样子实在不太像祺凰口中“上古八神”之一，歪七扭八的凑成一团，北离一瞬间发觉自己的本体原来是这样顺眼，再看看身旁恭敬行礼的祺凰，简直好看的不知要如何言说了。
“望上神赎罪，您老人家果然眼力非凡，他叫北离。”祺凰恭恭敬敬答道，随即稍稍侧头小声催促北离，“还不给上神行礼。”
“上，上神好。”北离还没拿祺凰洗完眼睛，赶紧回头行礼，还一边腹诽着，“怎么声音浑厚温和的上神会是这样？”
“瞧把小孩吓着了，放心，我自然不长这个样子。”红光乍亮起，再暗下去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个着暗黄长袍的男子，长相不能说出众，但也与他的声音一般让人觉得浑厚踏实，笑起来还颇为温和。
北离松口气，这些个奇奇怪怪的神仙呐，吓唬他有什么好玩？
“少昊发来的拜帖我已经看过了，你知道我不愿再掺和神界乱事，也不喜欢客套，若真有一战，西境百姓我尽力护着，但是若是动手，也是无力分心的。”没有招呼小辈们进殿寒暄，帝江直接将这道口子堵死。
“上神肯分神看顾已经是西境百姓福分，有上神坐镇，想必到时候西境众神也不会轻举妄动。”祺凰知道帝江决定了恐怕也没有商讨的余地，但还是试着讨价还价几句。
“那不就等同于我掺进这事来了？这些年，只怕他们早已有各自的立场，拦着又有什么用处呢？”帝江接道。
“走吧，话已经说清，别站着了，我叫童子备了茶，陪我下一局？”话已经说完，帝江又成了温和稳重的模样，引着祺凰他们进殿。
没留神天色就已经暗下来，祺凰与帝江把那黑白石子摆弄来摆弄去，讲起话来除了天下形式与人间疾苦，大多北离都是陌生的，他就坐在祺凰身后，渐渐放空自己，当着上神的面打起瞌睡来。
“咚”的一下，北离把自己撞醒，倒也不是很疼，“完了，祺凰嘱咐他在上神面前一定不能无礼，都是他们话说的太深，石头摆来摆去又绕晕了他的眼。”他想着，一不留神就又磕在祺凰背上，猛地反应过来，抬头就同帝江对视起来。
“这小荷叶化形才过三月，我还未曾好生教导礼仪，此刻举动失仪，上神海涵。”祺凰先替北离揽过罪状。
“无妨，怎么，我莫非是个这样不容人的？”帝江化出一缕灵气绕在北离四周，片刻后又收回，“不错，不比无启那小子差，三月自然生长就有这样的好灵气，竟有容纳灵力之天赋。”
“这话句芒也说过，说这孩子天生可以容纳灵气，并且可以化而为己用。”祺凰应道。
谁知帝江看了他一眼，一边落子。
“杀器”。
这话里明显是指祺凰，北离和祺凰一时噤声。
“杀器？”祺凰还想问，帝江却不再开口。
神界都说他是天然的利器，为何帝江却又说他是“杀器”？
这话自然不是随口一说，他可以为天下安稳而战，可绝不愿意屠戮。
“杀”，他会杀谁，如何就成了杀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