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看
“年级第一还被英语老师叫办公室骂呢。”
阮阮的这句话完全就是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成绩好就喜欢做作业了。
但话一出口的刹那，她觉得自己语气里的挑衅意味似乎太重了。
果然魏梓清眼睛微微一眯，深刻的眼皮褶子把瞳孔压得又黑又深，就在阮阮以为他会回击一句“可是我数学比你多考30分”时，他却倏忽一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赞同道：
“这不正好英语年级第一坐我旁边了么——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被英语老师骂啦。”
“……”阮阮愣了愣，面部表情像是被冻僵后又在火盆烤火一般生动起来，扬着唇角笑得十分愉快。
魏梓清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唇角也被染上了笑意，他突然想到什么：“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晚？”
“唔……起晚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骨节揉了揉鼻子。
“嗯？昨晚没定闹钟么？”
“定了。”阮阮垂着眼，眉峰还因为刚刚的笑容而稍稍扬起，语气含糊，似乎是十分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昨晚太困，把九看成六了，如果不是楼下小孩大早上在底下拍球，我应该第二节课才来。”
“啊。”魏梓清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顿了顿又问她，“你妈妈没喊你么？”
“我弟还没开学，在家睡懒觉呢。”
阮烁比她还要晚两天开学，阮阮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看见他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光，这是每个假期的保留节目——在最后两天里补完别人一个月才能写完的假期作业。
老爸过完年没几天就马不停蹄地去了f省，那边又有项目开工了，他睡眠浅，要是老爸在家的话阮烁一定得偷偷蒙在被窝里蜷着身子补，肯定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大灯补作业。
魏梓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吃早饭了么？”
阮阮笑了笑：“没有，能在七点前赶到都算我蹬得快，我昨儿还打算今天尝试尝试那个芝士牛肉馅的……”
突然她顿住了，“怪味包子”四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周围本来嗡嗡说话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阮阮和魏梓清同时抬头看过去，一个寒假未见的陈老师手里抱着英语书腰间挂着小蜜蜂施施然走上讲台——
陈老师原7班英语老师，全名陈娟花，和她接触过的学生和老师都知道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叫她“娟花老师”是不理不睬的，叫她“陈老师”是点头应好的，叫她“小花老师”是莞尔一笑的，叫她“ms chen”是合不拢嘴的……
至于贫嘴滑舌叫她“漂亮姐姐”的许熙晨，她也是看心情给脸色的，心情好乐呵呵地应一声，心情不好——谁是你姐姐，叫我陈太。
也许是陈太自小英语就好，也推己及人地喜欢英语好的。
就算阮阮连名带姓地喊她，她也能乐呵呵地应，要是魏梓清那小子，叫她陈太她都未必答应！
这会ms chen站在讲台上，那双妆容精致明艳得眼角没有一丝皱纹的眼睛在班级里一扫，视线经过某个角落，看见阮阮时表情明显一喜，慈爱与满意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要不是满班的人看着她，她得跑下来握着阮阮的手，怜爱地喊一声“好孩砸！”
陈太心想李老师你昔日最好的学生都在我班上了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想得不免又多出几分笑意，但在视线不经意朝右扫过去时，那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顷刻间的变脸简直太明显了，似乎上一秒还艳阳高照吃着雪糕哼着歌，下一秒就大雨倾盆雪糕掉泥水里似的。
她在看见魏梓清的瞬间，嫣红饱满的唇角立马下压，笑容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紧锁的眉头都把光滑的眉间拧出了个“川”字。
这明显的变化让班级里的人都朝后看过去，在排排坐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身上停留着，又不明所以地转回来——
年级里两大巨头都在班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班上只有三个人心知肚明。
魏梓清在看见陈太进来的一刹那就眼皮猛跳，咬着牙把分配老师的领导骂了个遍，脑子里全是那天办公室里她指着他骂“小兔崽子”的场景，以及刚刚阮阮的那句“年级第一还被英语老师叫办公室骂呢。”
他深吸一口气，朝阮阮那边看过去，发现她也在盯着他看，唇角的笑意可太明显了，那揶揄和戏谑仿佛在说：魏梓清你要惨了哟。
“……”他朝她那边靠了靠，咬着牙低声说，“不许笑！”
结果阮阮直接笑出声了。
“……”
魏梓清一顿，视线越过她和过道那边的杨恬，落在一个后脑勺上。许熙晨早就笑得喘不过来气儿，哼哧哼哧地把头埋在臂弯里笑了好一通。
魏梓清：逆子！
四个人里只有杨恬摸不着头脑，她朝左看看，阮阮面无表情地在憋笑，朝右看看，许熙晨肆无忌惮地大笑，犹豫了一瞬，伸手在许熙晨的手臂上戳了戳：
“能告诉我这个不知情人士发生了什么吗？”
许熙晨，这个妇女之友，八百年没跟女生做过同桌了。
初一时曾和外校女生网恋甜甜蜜蜜一个月后奔现结果发现对方是个能把自己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凭空p没一百斤的p图高手，中考完偶然发现阮阮以为终于能认识个真材实料的美女结果发现又被魏梓清那孙子捷足先登，后来认识张轩发现这个前后鼻音不分满脸痘的无聊猥琐男都有女朋友，他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谁知道这开学第一天就碰上个还挺可爱的女生要跟他做同桌，装腔作势地把每本书都拿出来看了一遍立誓要树立有内涵的学霸形象，结果这个八百年才出现的女生同桌看也不看他一眼，全程扒着桌子跟一个走道之遥的阮阮说话，他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世界抛弃了。
结果现在人又主动地问他问题，虽然是关于魏梓清的，但几十分钟前刚骂过魏梓清见色忘友的许熙晨立马把自己朋友的那些事在杨恬面前抖落地干干净净。
从月考前英语老师深恶痛绝的批判到考完被叫去办公室的羞辱，甚至还添油加醋地加了许多细节，把魏梓清和英语老师之间的爱恨情仇描述地绘声绘色如临其境，给个醒木就能立马上大街上当说书先生了。
五分钟后，杨恬也趴在桌子上狂乐起来。
魏梓清：……家门不幸啊！
陈太在讲台上已经把注意事项说完了，捏着小蜜蜂话筒上的海绵，盯着魏梓清面色凝重地吐出两个字：“上课！”
魏梓清看着阮阮一直都未落下的嘴角，还是叹了口气跟着笑：“唉，我真是……”
阮阮没忍住乐了起来：“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你现在可是小花老师的重点观察对象。”
说着掏出眼镜戴上了。
魏梓清眯了眯眼，完全没管陈太那仿佛要把他吃了的眼神，微微讶异地问她：“你还近视呢？”
“啊……”
阮阮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她一直觉得自己戴眼镜挺丑的，除了上课时老师用多媒体时看不清会戴上，其余时间她都不戴。
“我还以为你不近视呢，以前都没见你戴过。”
他大概是觉得很新奇，一直打量着阮阮。
“就近视一百多度，还有点散光。”她一边垂下眼一边把书打开，面色微红，“而且我……戴眼镜不好看。”
“嗯？”魏梓清毫不犹豫，“很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阮阮闻言发怔，转头看向他，镜片经过窗外的光而微微反射出绿色，从魏梓清那个角度看，那黄绿的微光仿佛是映在她的眼底，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多出了几分懵懂来。
他知道阮阮是在害羞，因为她面无表情的脸颊旁，耳朵尖已经悄声泛红。
细金丝眼镜框的眼镜对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是显黑显脸大的灾难现场，稍一不慎就会被贴上“装比”的标签，大概没有多少人能驾驭得来，但阮阮就是那小部分人。
巴掌大小线条流畅好看的脸型，加上小巧挺翘的鼻子，那副方圆的金丝眼镜架在阮阮的脸上异常和谐，一点也不呆板老土，也许是她自身清冷的气质原因，倒显出沉静寂然的文气来，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和孤冷。
但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抬起来，认真地看向别人时，又给人一种精明的聪明气。
是真的很好看。
魏梓清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看着阮阮因为害羞而找不出话来回应的怔愣的表情，有些好笑。
他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低头认真地听起课来。
阮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才脸颊发热地转过头去，把多媒体屏幕上的知识点抄了下来。
一节课陈太的眼睛都快黏在魏梓清身上了，看他一直认真听课没发现做数学卷子的嫌疑才半信半疑地放下心来，下课前又瞅了他一眼才抱着书走出去。
魏梓清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看着阮阮正在巩固刚刚上课的笔记，心说要不然人家英语那么好呢。
他把椅子拎起来轻轻往后退了退，站起身来，抬脚往外走，路过许熙晨时拽了把他的帽子：“小卖部。”
许熙晨被衣领勒得咳了一声，闻言气儿还没喘匀就连滚带爬地追上他：
“金主爸爸奴家想喝阿萨姆~”
“哎阮阮。”杨恬支着脑袋朝左看。
阮阮眼皮没抬应了一声，把陈太上课讲的短语在心里记了一遍，陈太确实是英语教学水平极高的老师，上课时思路清晰，重点明确，是阮阮喜欢的不拖泥带水的那挂。
半晌见杨恬没说话她才把笔记本一合，看向她：“怎么了？”
“怎么感觉你过个年还过瘦了？”杨恬指了指她的脸，“除了魏梓清，你是我见过第二个下颌线如此清晰的人。”
“是么？”阮阮挑着眉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下颌，“我又看不见这。”
杨恬很惊讶地看着她：“你每天不照镜子啊？我每天都三百六十度照一圈找着完美的角度，结果悲催地发现三百度都是死角。”
阮阮看着她觉得好笑：“剩下六十度在哪？”
杨恬抬起手，以自己鼻尖为圆心，向上圈出块圆心角为六十度的扇形出来，框出自己的两只眼睛：“就眼睛看着顺眼，我怕我说我眼睛丑，它听懂了一气之下瞎了怎么办。”
“啊……”阮阮愣了愣，心想难道不怕嘴巴听懂了变哑巴，鼻子听懂了闻不见么？
但她没说出来，只是给杨恬竖了个拇指：“放心，你眼睛它没长耳朵听不见。”
“……所以你每天真不照镜子啊？”
“照啊，就照正面，我又不想知道自己有多少度死角。”
杨恬笑了笑：“好吧，那我告诉你，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阮阮把眼镜摘下来，笑着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告诉我啊。”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许熙晨抱着从金主爸爸那捞来的两瓶阿萨姆，星星眼地看着两人。
“讨论圆心角六十度的扇形弧长是多少呢。”阮阮随口胡乱应付了一句，盯着魏梓清拎着两袋子东西往里走。
她跟着他的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把那袋东西放在自己面前。
阮阮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去接：“这是什么……”
“那得看半径是多少了，”魏梓清一边坐下，一边笑着回答，“早饭。”
阮阮没想到他一句话回答了她的两句话，更愣了：“你……”
他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吃。”
“唔。”她顿了顿，伸手把塑料袋打开，包子的香气立马散在空气里，还有一瓶热乎的牛奶。
阮阮把包子拿起来问他：“什么馅儿的？”
他正低头把另一个大袋子挂在两人桌子中间，头都没抬地细数：“卤肉馅的、素三鲜馅的还有甜豆沙馅的，学校小卖部没有你们小区的包子店那么另辟蹊径，就这几样。”
“啊……”阮阮点了点头，伸手拿了一个包子，触手还有点烫，她换了遍手才咬下去，豆沙的香甜在口中弥漫开来，空虚的胃得到满足，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眯着眼说了句“好吃”。
魏梓清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笑：“喜欢吃下次再多买点。”
阮阮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伸头去看两人中间挂着的袋子问：“这是什么？”
“吃的。”魏梓清把一边拎手取下，敞开给她看了一眼，各种面包小零食甚至还有水果干，“以后饿了就从里面拿，不要客气。”
“……啊。”阮阮顿了顿，觉得嘴里那口包子干得很，又把那瓶牛奶拆开了喝，摇了摇头：“白吃白喝啊，我待会把钱给你吧。”
“谁要你的钱，你按时吃饭就行了，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补补英语。”
他似乎是被气笑了，语气有点生硬，莫名其妙的生气让阮阮半天没反应过来。
吃人家的嘴软，阮阮把嘴里那口包子咽下去，忍气吞声地“哦”了一声。
晚自习放学回到家，阮烁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但隐有亮光传出来，老妈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无声地电视。
看她回来了才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今天分的新班级怎么样？”
“还行吧，还是原来那个班主任。”
“哦，坐在哪里，能不能看见黑板？”
阮阮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回答：“能看见，挺清楚的。”
老妈没有听出她话里的闪避，又交代了她两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才回屋睡觉。
客厅里的灯一关，阮烁的门缝里透出的光就更明显了，阮阮噙着一抹笑慢慢晃悠到他的门前，伸手在木板门上轻敲一下，听到里面手忙脚乱收拾东西时才满意地抬脚离开。
洗完了澡吹完头发，阮阮又用吹风机热风对着满是雾气的镜子吹了一遍，因为热气蒸腾而覆在镜子上的水雾散去，露出里面阮阮的镜像。
她站在镜子前，想起杨恬今天的话，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满头蓬松的头发在浴室的灯光下微微泛着栗色的光泽，静静搭在肩头。眉型好看的细长眉毛下边的瞳孔乌黑发亮，也正在从镜子里盯着阮阮。
由于眼睛下至的线条走向，很自然地眼尾处稍稍上扬，而嘴角却是向下的，因此那上扬的睫毛尾扇给整个人添上一点神采。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左右转动头看着自己，下颌在灯光的照明下分出明显的阴影来，瘦削白皙的一下就看出了线条。
左耳垂那颗小痣在灯下简直无处可藏，长在这个地方有些尴尬，如果被发现的话很可能被误认为耳洞，随机激怒一名年级主任。
但很多时间这里都会被头发挡住，大多数人并不会注意，她自己之前都不知道，还是有一次宋琪在极近的距离下发现的。
阮阮盯着看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抬脚跑回房间从书包里翻出眼镜盒，掏出那个细金丝框的眼镜戴上了，又跑回浴室。
她端详着镜子里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沉静少女，白净的脸颊上不觉间浮现出一丝热意。
真的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