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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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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现在英语办公室门口时,陈老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早就被魏梓清的答题卡折磨得差点脑梗,这会直接中气十足地吼出声:“魏梓清!过来!知道我要凶你,故意走这么慢是吧,我告儿你,拖延时间没用!早干嘛去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看着他,早就已经认识了这个英语不好数学将近满分的年级第一,坏笑着一副看戏的表情。

    魏梓清叹了口气,由于刚才在班门口阮阮就给他打了预防针,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跟她对视了一眼才走过去。

    “你看人家干什么!人家英语最高分,一百四十四!比你高了三十分,还不快过来!”

    魏梓清听了这话挑着眉看了看阮阮,没敢用正眼瞧,只是用眼角瞥了一眼已经坐在李老师桌子前的背影。

    陈老师瞪着他,恨不得回到一个月前把他桌上的数学书数学习题数学试卷连带着写满过程的草稿纸全给一把火烧咯。

    他抬脚朝因为生气而面部微微扭曲但依旧美丽精致的陈太走了过去,咽下脱口而出的“二十六分”,低眉顺眼地站在办公桌旁边。

    陈老师把他的答题卡拿给他:“你先看看都是哪里失分了,我都给你标出来了,你看看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不用了老师。”他把手里的试卷展开铺在桌子上,上面俨然密密麻麻的改正以及笔记痕迹,“我已经改好了。”

    “哟!”陈老师一脸不可置信,看了他半天才犹豫着捏起试卷,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现在怎么知道用功了?”

    她细细端详着他改正的笔记,脸上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疑惑再到满意,把试卷在桌上轻轻放下,语气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

    “知道错了改正就很好!只要是高考前,哪怕只是进考场前一秒看到的一道错题,都很有用!你现在才高一,一点都不晚!我很早就说过,只要你能在英语课上让我三分薄面,把你的宝贝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收一收,把心思往英语上靠一靠,成绩很快就能提上来,什么学校不任你选?你说是不是?再说!我今天看了你的总成绩,语文都比英语高一分,你说我的脸面往哪搁,你是没看见今天你语文老师看见我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就差在我头上蹦跶了,你说是不是?!”

    她说到自己的脸面时还抬起手在自己花了大价钱保养的细腻脸皮上拍了拍,清脆的两声,跟拍爽肤水似的。

    “……”魏梓清听着她说的一大段话,沉默了一会。

    陈老师抬头看着他微微下压的嘴角,仿佛是迷途知返的少年在忏悔我有错我改过,但其实他只是因为她的冗长话语而走神了而已。

    半晌后才应了一声:“是。”

    “哎。这样的态度才对,你说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把你叫过来凶一顿是不是?”

    魏梓清盯着她的眼睛,心说不是么?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陈老师又满意地“嗯”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要是许熙晨搁这,肯定得凑上来喊一声漂亮姐姐,把人逗开心了再从她这顺一点小零食啦小八卦啦回去。

    “你坐吧。”她用下巴矜贵地点了点面前的板凳,看着他坐下后说,“来吧,先给您老开个小灶,给我认真听!”

    魏梓清微微低头:“不敢,老师您说。”

    “先说你这个听力……”

    他盯着陈老师的笔尖,静下心听了起来。

    谦虚、虔诚、以及十二分的自尊。

    阮阮放下笔,把习题册交给李老师,让她照着答案批改。

    “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正确率很高。”李老师笑了笑,说,“希望你继续保持!”

    阮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她鞠了一躬,真情实意地说:“谢谢老师。”

    “哎。”李老师赶忙让她坐下,笑着说:“你这孩子也忒懂礼貌了。往年有不少学生开始的成绩很好,起码是全国前十高校的水平,但后来越来越浮躁,最终高考也只是上了个普通本科,很让人惋惜!”

    她应了一声,弯了弯唇,听见李老师说:“那就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回去学习吧。”

    阮阮站起身来,说了句“老师再见”。

    “哎,阮阮。”李老师又叫了她一声,拿起桌上的苹果,又从抽屉里抓了把奶枣塞给她,说,“这个你拿回去吃吧,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陈老师下午给的,我最近血糖有点高,吃不了。”

    看她迟迟不接,又往她手里递了递:“快拿着啊,你这孩子。”

    阮阮只好接过来,又说了句“谢谢老师”。

    李老师摆了摆手。

    她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站了一会,盯着底下的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树干转折着直指苍穹。

    走廊和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连空气似乎都是黑色的,寂静、冰冷。

    让她想起了在镇上上小学时的英语老师,也姓李,很年轻很漂亮,冬日里爱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围着跳脱明艳的红围巾。阮阮那时又瘦又小,她也会像李老师一样塞各种小零食给她,冬天连空气都被冻住的早晨,她有时还会揣着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把她喊到办公室看着她吃。

    很温暖。

    很甜。

    今天李老师也是给她这样的感觉,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改与提醒,就像之前每个冬日里的在班门口冲她招手的红围巾。

    她朝夜空中呼了一口气,把那个小苹果和奶枣塞进兜里,撩起袖子看了眼表,连小自习下课的时间都已经过了,现在都到了下边一节自习课。

    她抱着习题册低头往楼下走,刚到二楼打算顺着走廊回班,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魏梓清手里拽着张试卷跟放风筝似的哗啦哗啦地下楼梯,人在前面跑,试卷在后面追,看见她才顿住脚步。

    气都不带喘一下,轻声喊她:“阮阮,等一下。”

    “嗯。”阮阮站定了,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把手里的试卷折了两道,随便塞在兜里,说:“跟我去医务室把你的……伤处理一下。”

    “啊。”阮阮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刺痛感让她回想起中午发生的一幕幕,有些烦躁,“不用了,就小皮外伤,两天就好了。”

    十厘米长的“小”皮外伤?

    魏梓清跟没听见似的,往楼梯口走了两步,然后侧头看了她一眼,走廊灯沿着他的轮廓打下冷峻的光圈,带着不可抵抗的意味。

    阮阮跟他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跟上,和他一块下了楼。

    医务室在综合楼的背面,离仁智楼还挺远,去的话得绕一大圈。阮阮盯着路上的碎石子,突然想起上回她感冒时,魏梓清就出去一来一回不过十分钟,就买齐了药甚至还绕到食堂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牛奶,牛奶还是热的。

    这么想,他得跑的多快?

    两人顺着综合楼的墙边走,拐到医务室门口时,医生都准备锁门下班了,看见两人过来还吓了一跳,“哟”了一声。

    魏梓清喊了句“欣姐”。

    欣姐挎着包,看着他问:“魏梓清,怎么了?你哪个女同学又感冒了?”

    “……”他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指了指阮阮:“麻烦欣姐先处理一下这位女同学脖子上的伤口。”

    “哟,怎么回事?我看看。”欣姐把包往胳肢窝下夹了夹,走上前来,用手指把阮阮的衣领稍稍拉开一点,就着门口的灯看了两眼:“这么长?怎么划的?”

    “……应该活页本塑料外壳的拐角,或者是活页扣吧,我也不太清楚。”阮阮回答。

    欣姐皱了皱眉:“都不知道现在的文具怎么设计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使用系数直线下降!”

    阮阮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是”。

    她又回身把门锁打开,让两人进来。指了指板凳让阮阮坐下,把衣服拉链拉开,完全露出伤口来。

    欣姐戴上检查手套,拉过照灯,用棉签细细看了几眼。

    在明亮的照灯下,伤口无处可挡,微肿泛红的边缘,破损的皮肤,红紫色的瘀痕,看得魏梓清眉头直皱。

    “有点肿了,可能有点发炎。”欣姐皱了皱眉,把棉签扔在垃圾桶里,“先给你消个毒吧,再用纱布包一下,这种伤口看似没出血,但血管已经破裂了,还是有感染的风险……怎么能砸成这样。这几天这里不要沾水,要洗的话拿湿毛巾擦擦周围,待会再开一盒消炎药回去。”

    阮阮应了一声,看着她起身去准备消毒用品。

    这个医务室还挺大,后面用蓝色帘子隔起来一块地方放了两张病床,一边是一排椅子,大概是输液用的。面前放了张办公桌,是就诊的的地方,再往里有个小隔间,放着各种药品和医用材料。

    魏梓清弯下腰,俯身也在照灯下看了看,他离得挺近,阮阮感觉脖子那块的皮肤又烫又麻,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他的呼吸。

    半晌后他才皱着眉起身,脸在照灯的光下十分清晰,阮阮甚至能看清他的瞳孔。他下压着嘴角跟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抬手在她的后脑的头发上摸了摸。

    阮阮的心脏跟坐了大摆锤似的上下狠狠得起伏了两下。

    “先来给你消消毒。”欣姐端着托盘过来了,坐在阮阮的对面,抽了只棉签,沾了点碘伏,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

    冰凉的刺痛感让阮阮抖了一瞬,欣姐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么疼吗?怎么脸都疼得红了?”

    闻言魏梓清的视线从她的伤口处移到她的脸上,再被她耳朵尖的艳色吸引,皱着的眉头松了松,挑着眉梢,翘起嘴角:“那你就轻点呗。”

    “你这小子。”欣姐斜了他一眼,“我都是悠着劲儿的,还怎么轻?”

    “没事,一点都不疼。”阮阮抿了抿唇说。

    欣姐又笑了:“一点都不疼也是不可能滴。”

    “……”

    消好毒以后她又剪了块透气纱布覆在上面,用胶带仔细固定好,左右看了看,然后说了句“好了”。

    欣姐又提醒了她几句注意事项,拿了盒药给她:“每天吃两遍,一次吃一粒,吃两三天就没问题了,伤口问题不大。”

    魏梓清接过来,在盒子上看了两眼,然后问出声:“吃两天还是三天啊?对待医学得严谨啊欣姐。”

    欣姐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贫。”

    “这不是得问清楚么。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就少吃。”

    她又睁着眼瞥了他一眼,转过来看着阮阮说:“吃两天就可以了,到时候再来给我看一眼。”

    阮阮点了点头:“谢谢欣姐。”

    她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清淡饮食就可以了。”

    两人开门出去,听见欣姐又在后边喊了一句:“回去记得把那本子给扔咯!”

    阮阮笑了笑,心说这恐怕扔不得啊。

    不仅现在扔不了,还得再陪她两三年,想扔大概也扔不掉,那些字迹深深地扒在纸上,墨水早已扎根在洁白的纸上。就像脖子上的伤口,会愈合,但总会留下疤痕。

    学校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有他们俩的影子。

    综合楼门口悬挂的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阮阮看着从脚边向前绵延了几米长的影子,往前走了两步,让影子和魏梓清的一样高。

    魏梓清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把手里那个扁扁的药盒子塞到兜里,揣着手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后面,保持着影子能和她的一样高的距离往前走。

    等走过了综合楼,拐到主路上时,灯光消失了,阮阮才回头等他一块。

    魏梓清侧脸盯着她弯起的嘴角,心情放松了一些,听见阮阮问他:“你跟欣姐很熟么?”

    “啊,”他应了一声,“还行,其实许熙晨跟她更熟一点,篮球队有谁崴了个脚擦伤了哪都是他陪着来的,他看人欣姐漂亮,恨不得篮球队天天有人受伤。”

    阮阮点了点头:“他……喜欢欣姐啊?”

    魏梓清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他就是单纯贪图美色。这个学校里,只要稍微长得好看一点的女性,上到英语老师,下到生物老师一年级的闺女,他都得去撩两句。”

    她笑了半天:“妇女之友啊。”

    “是啊,南中妇女协会会长。”

    “他这么会撩,怎么还是单身?”阮阮问他,“连前后鼻音不分的人都有女朋友。”

    魏梓清知道她说的是张轩,乐了半天说:“他虽然尊老爱幼,但是中间的不理他啊,他目的性太强了,很多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

    “啊,”阮阮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目的性。”

    目的性。

    大部分女生应该都是能看出来的一个男生的突然接近都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就像是陈辰突然帮她抄成绩条,然后频繁地要与她创造接触的机会。

    太明显了,她连逃避与厌恶都是下意识的。

    从十岁那年被堵在巷子里,难以抹去的伤害与梦魇已经将那段痛苦的日子铭刻进记忆里,她读了很多书,懂得了许多道理,从中短暂地获得了力量。

    但每当陌生男性刻意靠近,还是会很轻易地勾起她的排斥与害怕。那些藤蔓已经将她的手脚紧紧缠住,有一定的距离可以活动,但一旦察觉到她想逃离,就会收紧嵌入皮肉,让人窒息。

    所以她从未真正解脱。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人,让她可以心情放松地一起走在路上,甚至交谈大笑。

    她的信任,大概源自于少年公交车上的正义出手,也大概出于他保持安全距离的接近,不知不觉之中这个人已经如同阳光完全把她破烂不堪,残败荒芜的世界笼罩,带着绝对的力度和温度,就这么进入了她的生活。

    让她避无可避。

    不知不觉间已经顺着肌肉记忆走到了二楼,两人在楼梯口站定。

    魏梓清把她的药掏出来递给她:“别忘了按时吃,一天两遍一次一粒吃两天,然后去找欣姐看看。”

    阮阮接过来点了点头,又听见他说:“不想一个人去的话就来找我。”

    她笑着摇了摇头:“欣姐人很好,到时候我自己去就行。”

    魏梓清低头看着她,说了声“好”。

    两人在外边晃晃悠悠了大半天,这节自习课都过去一半了,她走进班级,用手指点了点做题做得东倒西歪一下下点着头打瞌睡的杨恬。

    没反应。

    她又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哎。”她吓了一跳,抹了抹嘴,小声说了句:“老师我没睡着。”

    “啊,”阮阮轻笑了一声,小声说,“你可不能睡着,不然得在这站到放学了。”

    杨恬看见是她才叹口气站起来,让她坐到座位里:“我说阮阮,你能不能再坏点。”

    阮阮一句“我要是坏就直接让老杨叫你起床了”还没出口,杨恬又问她一句:“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英语办公室。”阮阮朝她亮了亮手里的练习册,说,“后来在那又做了几道题。”

    “哦。”杨恬点了点头,指了指她的脖子,“你去医务室了?”

    “嗯。”阮阮把数学书抽出来打开,低头找本子时兜里的异物感让她想起来李老师给的苹果还放在兜里,挺小的一个。

    她掏出来放在抽屉里,余光瞥见杨恬还在盯着她看,又抓了几个奶枣递给她:“给你吃。”

    “阮阮你可真好。”她接过去,一脸满足。

    “……”阮阮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坏了?”

    善变的杨恬使劲摇了摇头,脸颊微微发红,睫毛扑闪地看着她:“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长得漂亮成绩好,还给我奶枣吃,我好喜欢你啊阮阮。”

    “?”

    阮阮闻言浑身一震,生平第一次被女生表白,还如此直白,没有丝毫的缓冲。

    她僵坐着,害羞、震惊和无所适从各种情绪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形成一抹复杂的表情,琢磨着应该怎么拒绝。

    她平时的认知显然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世界观,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女的”就要冲出口,但又生生刹住,脑补出几十年之后的少女已经成了迟暮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握着几个奶枣,念念不忘道:“我好喜欢你啊阮阮。”

    阮阮激灵着回过神来,觉得这件事简直太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了。

    杨恬哪知她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百感交集,又轻描淡写地冒出一句:“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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