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考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从走廊那头一直哒哒哒，哒了半晌才出现在7班前门，目不斜视地走进来，把试卷往讲台上“啪”的一放，沉默着低头整理好小蜜蜂的耳麦线，把话筒戴在嘴边，冲麦呼呼了两声，试了试声音。
黑色的扩音器刺耳地叫了两声，后知后觉般扩出来两声“嗡嗡”。
然后两只手往讲台上一撑，在底下一张张清澈的脸上扫了一遍，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那声叹气似乎带着很沉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在被黑色小蜜蜂扩出来后还久久萦绕在班级天花板上，下边一片寂静。
“我操。”许熙晨小声骂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整的我好怕怕啊。”
7班教英语的是个女老师，约莫四十来岁，保养的很好，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年轻劲儿，是很经典的英语老师形象——每天衣服不带重样的，未见其人先闻其高跟鞋，精致到头发丝。
都说富气养人，作为早些年出国比出家门还频繁的人，这句话在mrs chen身上体现的面面俱到。陈老师一直都挺友好，也很开朗，跟人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在碧海蓝天的沙滩上晒着太阳的温暖。
今天从进门就没笑过，许熙晨只在她笑时会跟她开玩笑，喊她“漂亮姐姐”，她这么冷下脸来还真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怎么了？”魏梓清抬了抬下巴点着搁在讲台上的一沓试卷，指间的笔转着圈：“昨天午练的成绩不满意呗。”
“不就是一个小考试……至于生这么大气。”许熙晨嘀咕了一声，缩着脑袋往下边低了低。
“快月考了——小午练都做不好，她当然生气。”魏梓清垂下眼盯着桌角上的一个小坑，感觉许熙晨缩的能蹲在里边：“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清楚么……”
说是月考，却是开学一个多月了才考，这本来都能算是期中考试了，但听说二十天后会与其他中学来一次联考，南中便先组织了这么一场考试，调动调动同学们的学习激情。
他话还没说完，上边讲台上的陈老师又是一声叹气，他还没来得及抬起眼看去，一声带着愤怒的气急败坏就先越过前边的好几排人头，急速传了过来——
“魏梓清！站起来！”
“啊……”他愣了愣，慢吞吞地站起来。
指节在桌面上扣了一下，盯着英语老师，目光有些不太理解。
她捏着拐角，把讲台上的试卷拿起来上下抖了抖：“你知不知道隔壁班这张午练的最高分是多少！”
“不知道。”
魏梓清的声音懒洋洋的，周围几个男生都低声笑了起来，他往前边张轩的后脑勺上瞥了眼，才重又抬起眼看英语老师。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陈老师被他的态度弄得更来火，抱着手看他。
“不知道。”他还是这句话。
“52分！”她的手指了他一下，又落下去在那沓试卷上狠狠点了好几下，“满分60分，你考了52分！能干什么！我就问问你，这么简单的午练试卷，就这么几道题目，这么点分能干什么！”
“……”魏梓清默了默，低头压着声说了句，“我觉着还不错啊。”
周围几个男生又噗嗤笑了起来，许熙晨冲他竖了竖拇指，迅速朝台上瞄了眼，又捂着嘴坐直了身子。
不知道陈老师听没听见，又指着他喊了声：“隔壁班6个满分的，咱们班一个也没有。你说你数理化成绩那么高，但凡多用点心思在我这门上，什么学校你不随便考啊？”
“是……”她这话还是挺有理的，魏梓清没有反驳，站着看她。
他没逆着她说话倒是让英语老师半晌没说出来话，沉默着把试卷翻一遍，才说：“你坐下吧……唉，你坐下吧啊。”
魏梓清坐下了，把英语书底下压着的物理题往里头推了推。
她又叹了口气：“成绩不理想肯定不是我的问题啊，我之前不知道带了多少高考成绩140分往上的学生，你们找找自身的问题啊……”
似乎是从这句话里给自己找回了点自信，陈老师提了一口气，又带上了笑容：“来来来，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咱们来找找你们的问题。”
许熙晨盯着他的动作，看了眼讲台上进来五分钟内换了两副心情的英语老师，说：“哎清啊，你就不能看在英语老师这么漂亮的份上，尊重尊重老师，把物理收起来行不行？”
“行啊。”
他这么好说话让许熙晨噎了噎，盯着他跟见鬼了似的。
然后就看见魏梓清真的把物理卷子收了起来，在桌洞里翻了翻，抽出张数学的，塞到英语书底下，挑着眉看他。
许熙晨无语了半晌，对他竖了竖中指：“你会遭报应的。”
魏梓清嗤笑了一声，指着自己：“我，英语，没毛病，ok？可能遭的报应就是现在没能把物理题做出来损失十几分——你这么尊重老师怎么不考个满分给她长长脸？”
“我何德何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篮球队多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
魏梓清笑着叹了口气，刚想用他的球技膈应他两句，课代表就递过来他的卷子。
他道了声谢，盯着这张薄薄的纸上边红色的数字52，然后把这张只有平时试卷一半题量的午练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一共三篇阅读理解，一分没扣，还有一篇完形填空在反面，他翻过去看见一溜的红叉叉，懂了英语老师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错错错，都是我的错……他自己都惨不忍睹。
这战火有点太集中了，他彻底败了。
选项里的词他都认识，意思也都挺熟，填到文章里读起来也顺口，怎么就能错这么多。
魏梓清是真想不通了，谁想出来的这么变态的题型，原文写的什么词儿他怎么知道？
英语老师靠在讲台旁边，讲着试卷，魏梓清没听，也没做书底下的数学题，只是拿起笔把那篇完形填空重新做了一遍。
等做完检查一遍，英语老师也正好讲到了这。
黑色小喇叭把老师的声音扩出了带着杂音的刺耳，听得人耳膜生疼，陈老师把答案报了一遍，魏梓清跟着改了改，还成，刚才重新做的一遍只错了一个。
难道他考试时也得这么做两遍？
英语老师盯着后排的某个位置：“有些人，完形填空跟闭着眼做似的，改你试卷我红笔都用的没墨了。”
底下一片笑声。
魏梓清叹了口气，改天就给英语老师买一盒，不，一箱红笔。
小自习时，刘川进来了，手里拿着考场安排表。
“这个，把手头的事放一放……我强调一下考试时的注意事项啊，”他揣着手站在前边，“前几天我也强调了很多遍了，考前不要吃生冷刺激的食物，注意保暖——现在也入秋了，天气也凉起来了，该加衣服加衣服，月考过后又快期中考试了，现在生一次病能影响两次考试，得不偿失啊同学们……”
这啰嗦劲……魏梓清啧了一声，往下趴了趴，突然想起来晚饭时间路过8班窗口时，阮阮正趴着睡觉。
他以为她是因为做题累了在休息，现在刘川的这么一通提醒，当时窗台挡了大半的光，昏暗的阴影下她的脸好像还有点红。
自习刚下课，魏梓清就站了起来，椅子拖出的声音把许熙晨吓了一跳：“——你去哪？”
“厕所。”魏梓清头也不回，往外边走。
刚下课没什么人出来，他往阮阮位置上瞥了一眼，竟然没人，又挑着眉在班里寻了一圈。
黑夜里教室洒出的灯光明亮，屋里的人看不见外边的场景，他的视线变得肆无忌惮，在班级后边的饮水机跟前看见了正在接水的阮阮。
于是他转身回到7班门前，稍微停顿了一下，掐着时间又闲庭漫步地往前踱，在8班后门口装作不经意地随意看一眼，正好跟接完水转身的阮阮对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继而笑了笑，仿佛在说“这么巧啊”。
阮阮看见了他，回座位的脚步一顿，然后一转，朝他走了过来。
“是有什么事么？”阮阮因为声音有点沙哑，喝了一口热水，唇上被热气蒸得殷红。
魏梓清的视线顿了一下，从她的唇看向她的鼻尖，有些红，像是经过纸巾摩擦出的那种刺激的发红。
果然是生病了。
“没什么，就是路过。”他的视线继续往上，对上了她的眼睛。
“啊。”阮阮应了一声。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魏梓清把她往楼梯口那带了带，问她：“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是生病了么？”
“好像有点感冒……”她揉了揉鼻子，又喝了一口水。
“怎么回事？是因为换季么？”
她抱着茶杯，看起来安静又柔和：“可能是吧，昨天放学忘记穿外套，可能有些着凉。”
魏梓清蹙了蹙眉，低头问她：“吃药了么？”
“没。”阮阮吸了吸鼻子，如实说，“明天考试，怕犯困复习不进去。”
“你……”魏梓清的眉头又皱了几分，想说身体都不舒服还担心考试，话到嘴边又转了转，“不吃药明天状态不是更不好么？”
“啊……”阮阮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感觉自己今天脑袋都挺混沌的，连这个都没想到。
“吃了药今晚再早点睡个好觉，明天才有好精神考试。”
“嗯。”阮阮点了点头，说，“那我晚上回去看看有没有感冒药。”
魏梓清叹了口气，看着她说：“你在这等我会。”
说完就下了楼，阮阮盯着他的背影发愣，站了会走到走廊的矮墙上趴着，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了。微冷的黑色空气里，白色热汽从水杯里腾出来，被身后的白炽灯一照，像是一支白色的笔在青黑色的幕布上拖拉出淡淡的尾迹，随后消失在半空中。
魏梓清拎着药走上楼梯时就看见这么一幕，有些后悔没让她进班级里等。初秋的空气带着透明的凉意，他却跑得满身都是热气。
“吃这个药，医生说不会犯困。”他把袋子递给她。
塑料袋在传递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很轻，挠在阮阮的心上，她软着声应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她接过来，发现袋子还挺有重量，隔着袋子摸了摸，好几个盒子，还带着温热。于是她又往里看了眼，里边有一盒药片，一盒冲剂，还有个面包，一盒牛奶。
牛奶是热的。
她抬头看着魏梓清，有些意外。
魏梓清先去医务室买了药，想起来空腹吃药不好，又跑着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牛奶。牛奶刚从保温柜里拿出来的，怕在路上冷了，就兜里捂了一路，上楼前又拿出来放在袋子里，他怕阮阮看见了会不好意思。
他低声说了句“不用谢”，转头看向远处繁华的霓虹灯。
阮阮慢吞吞地把面包拿出来然后拆开，塑料包装袋的声响又让魏梓清转回头来。
“这个面包还挺好吃的，软软的。”他盯着她咬了一口，腮帮因为嚼东西的动作而鼓起，他压住自己想要在上边戳一戳的冲动，说，“对感冒的嗓子挺友好的。”
“嗯。”阮阮应了一声，半晌才跟反应过来什么，带着笑意，声音含糊，“软软的？”
魏梓清“嗯”了一声，说，“因为奶香味很浓，也更好吃，睻软睻软的……”
他突然顿住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软软的，阮阮的。
半晌后他轻笑了一声，这声笑就跟引子似的，引出他一连串的笑声：“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阮阮也跟着笑，眯着眼睛看他唇侧的尖牙。笑了会又冷静下来，想抬起手再吃一口，然后看着面包不禁想起来刚刚他说的话，又把手放下了，放弃挣扎般彻底笑了起来。
两个人跟点中笑穴了似的就这么看着阮阮手里的面包在走廊里笑了起来，周围有没有人，自习课有没有开始，谁也没有在意。
阮阮戴着外套上的帽子，顶着走廊里的灯，光顺着帽子边缘在她的下半张脸打上白光，她的鼻子很挺，鼻尖顶了块光，唇色很艳，脸侧皮肤白皙，笑容明显，脸颊因为笑而鼓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在宽大的帽子里抬头看他时，眼睛还映着光。
乐了半天，他余光瞥见刘川开了办公室的门正准备出来，在转头跟办公室里的谁说着话，没注意这边。
阮阮也看到了，把东西收拾好拎在手里，看向他：“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的药……还有面包牛奶。”
魏梓清在大笑后的微微的窒息感里叹了口气，正色点头：“记得趁热喝牛奶。”
两人在刘川和后边的老杨出来，转身看向这边之前，先迈步回了班级。
魏梓清在座位上坐下了，盯着前边讲台边的一圈人，偏头看许熙晨：“这是在干什么？”
“看考场安排表呢。”许熙晨正低头看一道物理题，随口答道，“帮你看过了，你在楼下12班考。”
他点了点头，问：“你呢？”
“哟。”许熙晨还挺惊讶，又哟了两声，仿佛下边能接一句切克闹：“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魏梓清无语地看着他：“我就是欠的问你。”
“别别别，我在8班考。”他拉住了转回头去的魏梓清，求他，“帮我看看这题怎么做的，公式带进去怎么算不出来啊？”
8班啊。
魏梓清用舌尖抵了抵上边的尖牙。
垂眼在许熙晨的试卷上看了一眼，然后指着他写的一行：“带错公式了，你自己看看位移公式有几个。”
许熙晨把笔记翻开对着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哥，你真是我亲哥。”
魏梓清没理他，抬头往前边喊了一声：“老师来了啊。”
于是前边讲台跟前围着的人都跟蒲公英似的，被魏梓清这句话一吹就散了，飞回了各自的座位。
果然没一会刘川就走了进来，看着他们做了会题才开口：“待会快放学了把桌子拉开啊，两边靠着墙，中间拉开。桌面收拾干净，桌子反过来放。明儿考试都好好考，注意事项就不要我多说了吧……”
底下的人听见前边的话点头，又因为后面跟着的话赶紧摇头，看得刘川笑起来，也知道自己实在啰嗦，但学生表现的这么明显，让他没忍住笑骂了句“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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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考的是语文，离考前还有半小时，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往考场去。
魏梓清和许熙晨一块往外走，路过8班时不少人在外边等，里面的老杨还在强调注意事项。
“你先走吧。”许熙晨挥挥手赶他，“我在这等着就行。”
他嗯了一声，随着人群往楼梯走。
许熙晨靠在墙上，紧张地复习着脑子里今早临时抱佛脚背的几句文言文，看见8班的学生都出来了，抬脚往里走。
突然被人拉了下书包带子，看过去是魏梓清。
“你……”他愣了愣，“怎么回来了？”
“借支笔。”他低声说。
“不是，你早上收拾半天收拾什么呢。”许熙晨一边无语，一边把书包摘下来，把笔掏出来，“你怎么不等考试开始了再找我借呢。”
魏梓清没还嘴，拿到笔就往楼下走。
“连句谢谢都没有。”许熙晨盯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没礼貌。”
魏梓清把笔哥的笔随意地塞在书包侧面，跟在下楼的阮阮后边，打量着她的脸色。
看起来比昨晚好些了。
他喊了她一声，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到她身边一块往下走。
“嗯。”她应了声，看向他，“去考场么？”
声音也不那么哑了。
“是，12班。”
阮阮挑着眉看他：“这么巧，我也在12班考。”
他笑了笑，说了句“挺巧”，然后问她：“你感冒好点了吧？”
“我感觉都好了，今天没什么感觉了。”她弯了弯唇，“谢谢。”
魏梓清摇了摇头：“别客气，还是再吃几遍药看看吧。”
“好，”阮阮点了点头。
走到12班时才发现两人都坐在后门边上，还是前后位。
他看着阮阮直挺的后背，坐着等监考老师把试卷发下来。
“把试卷往后传啊。”女监考老师站在前头把人头数了一遍，然后把试卷分好发下来。
魏梓清从阮阮的手里接过试卷，小声说了句“加油”，阮阮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个男监考老师站在后边说：“检查一下试卷也没有错印漏印，等考试铃声响了再开始答题。”
还有三分钟考试才开始，他在后边走了几圈，然后把后门打开，坐在后边看着。
一阵风溜进来，有点凉意。
魏梓清转头：“老师，能把门关上么，有点冷。”
“啊。”男老师愣了愣，看了他敞着的校服拉链几眼，还是站起来把门关上了。
考试铃声响起，魏梓清转了转笔，低头开始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