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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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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的书……

    那可不少,小说、散文集、诗集甚至还有插画本,这类的书都被她翻阅过很多遍,放在房间的书架上,内容早已熟记于心,每次她坐在桌前盯着满架子的书时,都能轻而易举地想起来当时第一次读这些书时的心情。

    “那还挺多,弱水三千,不知你要哪一瓢?”

    天边的光昏暗,空气似乎都在这种氛围下变成了流体缓缓流动,她的声音也随之变慢,发着软。

    魏梓清的呼吸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她,因为她这句略显俏皮的话声音里不免掺了笑意。

    “你最喜欢的那本。”

    阮阮笑着“好”了一声。

    小自习已经结束了,两人走到楼底时,正是休息时间。不少人坐在走廊前的台阶上闲谈,白炽灯的光从他们身后的窗户和门里投出来,洒了满地的霜,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一般是从仁智楼中间的大厅进来,再顺着一楼的走廊往东走,从东楼梯上去。

    这会走廊上都是人,两个人走过去时,不少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像是一直平缓的脚步声突然被打乱,阮阮的呼吸有一瞬的急促,被魏梓清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偏头看着她的脸,蹙起的眉头,微微下压的嘴角,和上回两人在梧桐道那遇见后,一起走进学校时的反应一样。

    是因为那些目光……

    他转头看了一圈,果然不少人都在打量着两人,带着打探、猜疑和笑的目光。

    他在那一张张脸上扫了一遍,然后慢下脚步,轻轻抓了下阮阮的手肘,片刻后又松开,虚虚地拉着她,把她往里带,本来阮阮是走在他右边的,靠走廊外侧。

    这么一来,在走廊外边站或坐着的人的目光都他的身形被挡了个严实,阮阮被笼在阴影里,灯光在露在外边的皮肤上打上冷荧的光。

    阮阮怔愣着,仰头看他,只能看见他侧脸线条凌厉的下颌。

    “你……”

    她想说些什么,周围很吵,他微微低头,把耳朵递过来,“嗯?”了一声。

    一阵他身上独有的味道钻入鼻腔,琉璃般透明清冷的风裹着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没什么。”

    等到两人上了楼梯,楼梯间里没什么人,那些嘈杂声似乎被这个空间隔绝在了很遥远的地方,两人拉开了点距离。

    魏梓清看着她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告诉我。”

    他没有直接挑明他知道她是因为那些目光而不自在,只是告诉她如果不舒服就告诉他,他会帮她挡掉那些意义不明的眼光。

    但阮阮听出来了,他知道。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明显,但他很聪明,还是看出来了。

    有种小心翼翼维护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穿的尴尬,还有感动——细枝末节的情绪也得到了照顾。

    酸胀软绵的感觉从视线碰撞的接触点传到心脏,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好。”

    静了片刻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魏梓清“嗯”了一声,他笑着说:“回去吧,要上课了。”

    阮阮在座位上坐着愣了会,半晌后抬起手摸了摸刚刚被碰到的手肘。

    离下一节自习课开始还有两分钟,之前的小自习她都是用来做两篇英语阅读理解的,现在因为要训练只能重新安排时间了。她刚把练习册掏出来,刘婷就走了过来,靠在杨恬的桌子旁。

    “阮阮,别忘了明早帮我拿快递啊。”

    “嗯。”她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她把练习册翻到没写的那一页,拿起笔看着题目,余光瞥见刘婷还靠着没走。

    于是她又转回去,看着她:“还有事么?”

    “小自习你去哪了啊?”刘婷睁着眼看她,八卦着,“一整节课都没看见你人。”

    倒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阮阮看着她,言简意赅:“国旗队训练。”

    “为什么找你?”刘婷明显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阮阮皱了皱眉,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推给别人:“班主任的安排。”

    “所以上午找你就这事?”她问。

    阮阮“嗯”了一声,刘婷的表情有些怪异,让她挺不舒服的。

    她看了眼前边的电子钟,说:“自习开始了。”

    刘婷还想说什么,班主任从前门进来了,只好低声说了句“记得帮我拿快递”然后匆匆回了座位。

    阮阮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脑子里的杂念,静下心来读着面前的阅读理解。

    放学回到家,老妈正坐在沙发上等她。自从阮阮上了高中,放学时间比以前晚了许多,老妈就这样有时坐在餐桌跟,有时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了,切一盘水果然后让她早点睡才自己去睡觉。

    这样温情的母女时刻经常给她一种两人之间没有隔阂,距离很近的错觉。但阮阮知道,一旦有考试,成绩哪里随不了老妈的心意,冷眼与讥讽将会持续到下一次的考试。如果下一次的成绩让她满意,就能稍稍在窒息的冷战中喘口气,如果还是没有进步,那么愤怒将变本加厉,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冰箱里有梨子。”

    阮阮应了一声,一边脱鞋一边看她从沙发那站起来回屋睡觉。

    洗完了澡,她从冰箱里端出削好皮切了块的梨子进了房间,站在书架跟看着满目的书脊。

    梨汁在齿间的碾磨中溢满口腔,清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冷气浸入,四肢百骸在此时舒展。

    她嚼着一口梨,觉得这味道有点像魏梓清身上的味道,清新、冷冽,让人舒服。

    “你最喜欢的那本。”晚风中魏梓清的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

    手指在一本本书上划过,停在了一本浅色书皮的书上,她抽了出来,是本散文集,书页已经微微卷曲泛黄。

    记得初中语文书里收录了这位作者的一篇文章,语言里有着沉甸甸的情感,她读完后就去买了这本书。

    作者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重大打击,但他却摆脱了肉体上的残缺,用写作记录下所见所闻所感,寻得了某种启示,获得了顽强生活、与命运抗争的力量。

    阮阮初读这本书时,被书中蓬勃的文字震颤得身心激荡,书中的一切对生命的冥思都让她敬仰。这本书她读了很多遍,从最初的震撼,到后来也在那坚韧深刻的说理性文字里沉淀出了平静。

    是她最喜欢的书。

    但不知道魏梓清喜不喜欢。

    第二天早上阮阮站在“金榜书店”前,从包里翻出那张写了谁谁快递的纸条。南中是不允许学生买快递寄到学校的,因此住宿生一般都填这些书店的地址,她还是头回知道这些书店还有帮收快递的业务。

    她抬脚进去,最外边的一个铁架子上摆了很多快递,满满登登的,跟后边摆着文具的一排架子之间就一条窄道,她走进去时架子上支出来的快递都快伸到她脸上了。她低头根据纸上的名字去找,叹了口气,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她出门早,这会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凑了过来,挺热心地说:“我帮你找找吧,同学。”

    “啊。”阮阮对着他笑了笑,“谢谢。”

    阮阮把每个快递拿起来,看上边的名字,不对的话就放下拿下一个,她跟老板找了半天才差不多找齐,就剩个刘婷的。

    昨天早上就说挺急的,如果她今儿拿不回去估计得急的乱转。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老板看就剩一个了就让她自己找找,他重新站在柜台后边招呼着进来的学生。

    阮阮把每层的快递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又探着头在架子周围的缝隙里瞅了几眼,除了几只掉落的笔混着灰尘在夹缝里塞着,没有其他快递的影子。

    她看了看表,早读都快开始了,只好抱着找到的几个快递往外走,待会问问刘婷的是不是还没到。

    老板给她抽了个袋子,阮阮说了声“谢谢”,把怀里抱着的盒子放进去。

    他数了数,然后看着她说:“一共六个快递啊,一个一块钱的存放费。”

    “嗯?”阮阮愣了愣,挺意外的。

    怎么还要钱啊?

    老板瞪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付钱,拎着袋子出门才想起来人家的店也不是专门的快递点。但她想起刚刚看到的满架子的快递,这得比卖文具还挣钱。

    刚在座位上坐下,老杨就进来了。

    刚刚她从楼梯往上走时就瞥见他在办公室门口抽烟,把脚踩在门口的盆栽边上,烟雾随风飘远,盆栽里的发财树叶子上落了不少烟灰。

    只剩下树,财都被抽没了。

    杨恬今天来了,跟在老杨后边进来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老杨站在班门口跟她说了半天话,才把人放进来。

    “哎我去,憋死我了。”她一坐下就开了口。

    周围书声琅琅,阮阮用余光看了眼窗外跟刘川说话的老杨,偏头看她:“怎么了?”

    她这么一看才发现杨恬的脸色有些发灰,嘴唇上起了皮,鼻子还通红。

    “感冒了,本来嗓子就跟咽刀片了似的,老杨身上的烟味差点没把我送走。”她一边说一边抽了张纸擦鼻涕,然后掏出个口罩戴上,声音闷闷的。

    阮阮挺惊讶地看着她,这么热的天还能感冒。

    “医生说是因为热邪积郁,热感冒。”杨恬一边把昨天发的卷子给收起来,一边说,“真怀疑是给那几个住宿生拿快递急的,放快递那么小的地儿,找不到着急,拿回来一句谢谢也没有……”

    她顿了顿,怕阮阮不清楚,又说:“就是门口书店那,两个架子之间站进去个人都费劲……”

    “啊……”阮阮盯着面前的书说,“我知道,她们昨天找的我。”

    “?”杨恬看了她半天才说话,“我以为你不会掺和这些事。”

    她是不想掺和,但招不住那些人软泡硬磨。

    她笑了笑,没说话。

    下课时阮阮把那袋快递给刘婷,班里的人她还认不全,谁是谁的分不清。

    “你的快递没找到。”阮阮看着她,“是没到么?”

    刘婷正在袋子里翻自己的,听了这话立马抬起头来,睁着眼睛瞪她:“怎么可能没找到!明明昨天下午到的!”

    她的声音本就尖细,这会没控制情绪喊出来更加刺耳,阮阮皱了皱眉,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今早找了好几遍没找到,你要不回去确认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婷就又喊出声:“之前让杨恬拿都没这种情况,怎么一到你这就找不到了!”

    班上的人渐渐聚拢过来,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阮阮弄丢了我的快递!还说什么找不到!”这两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阮阮身上。

    但周围的人没有被她带歪,阮阮没说话,事情的真相还未明了,没人跟着她站位。

    阮阮简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惊叹于这人的不讲理,前前后后不出五句话就颠倒了是非黑白。

    她觉得很好笑,但面上很冷静地看着她:“我再说一遍,书店里没有你的快递,不要夸大事实。”

    “我夸大什么事实了!弄丢了就赔,还说什么找不到!”她把袋子拎出来给边上的人看,“别人的就能找到,就我的找不到,知不知道我买的东西多少钱!”

    阮阮刚想说我连你的快递都没看见,谁知道你买了多少钱。

    但刘婷没给她这个机会,咋咋呼呼地说:“你肯定知道多少钱,不然你不会就偷我一个人的。”

    阮阮张了张嘴,觉得自己都惊得说不出话了,她看着刘婷脸上愤怒的表情,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挺平静的,不然刘婷也不会在看了她一眼后更生气了。

    “你们看看她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刘婷声音又高了一个度。

    阮阮看着她,没说话,仔细地把事情在脑子里理了一遍。从昨天上午找到她让她拿快递,到昨晚提醒她,再到今早听到没找到快递时的激烈反应,好几种可能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她站得直,不卑不亢,吐出四个字:“造谣违法。”

    刘婷一瞬间愣了愣,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盯着阮阮,仿佛被这四个字震得呆住了。

    “有人信你的话吗?”杨恬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沙哑。

    她刚刚一下早读就去了卫生间,回来看见座位前围了一圈人,在外边听了半天才明白什么事情。

    这刘婷怎么那么不要脸?

    她差点气得一口老痰卡着上不来气。

    杨恬盯着刘婷,皱着眉:“反正我信阮阮。”

    上课铃响了起来,大家也都看懂了是刘婷一个人的胡乱猜忌,一边吁了口气一边散了。

    刘婷还是站着,一脸愤怒地瞪着阮阮和杨恬。

    直到英语老师进了门,她才坐下。

    “你……”阮阮想问杨恬为什么这么信她,但话到嘴边又换了句,“谢谢。”

    杨恬笑了笑,眼睛在在口罩上边弯起,看着她说:“谢什么,你长这么漂亮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来自颜狗的信任。

    “啊。”阮阮没忍住笑了,又说了句“谢谢”。

    “okclass beginturn your book to page 20我们来学习新课……”

    英语老师拿个小麦克风在讲台上讲得如痴如醉,阮阮把书翻到20页以后一句也没听进去,感觉自己挺挫败的。

    因为昨天没忍心拒绝刘婷,今天给自己惹了一屁股麻烦事。虽然这并不是她的错,但还是确确实实地影响到她了。

    新的阶段,新的人生体验,遇见新的傻|逼。

    不过也不算糟糕,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

    心情受到影响了但不能跟学习过不去,下课后阮阮抄着黑板上满登登的知识点,晚上又得花点时间来补一补这节课落下的知识。

    时间啊,金钱啊,一寸光阴一寸金,因为这点破事起码耽误了一整根金条,阮阮叹了口气。

    身边的窗户玻璃突然被“咚咚”敲了两下,她偏头看过去,是魏梓清。

    阮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两人就隔着玻璃看着对方。这个角度背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扣在玻璃上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青筋线条在光下很明显。

    见她半天没动作,魏梓清把一本书亮给她看,是她上次借给他的小说。

    来借书的。

    阮阮把昨晚那本散文集从书包里拿出来,走了出去。

    这会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整个走廊里都很明亮,这会阮阮才看清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的。

    但在看清她因为早上那件事情不甚愉快而微微抿着的嘴角时,他的笑敛了敛。

    “来换个新欢。”他低头看着她。

    阮阮弯了弯唇角,接过那本小说,把散文集递了过去,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这个类型的书,没有小说的情节那么吸引人。”

    “嗯。”魏梓清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碰了一下,把书接了过去。

    他的声音轻缓地响起:“喜欢的,还有——”

    顿了顿然后说:“我信。”

    “啊……”阮阮反应过来他也知道早上她和刘婷之间的事情。

    其实早读下课他就来找了她一次,但当时周围人很多,她只顾着跟刘婷说话,没注意到他。

    于是魏梓清就这么靠在走廊边的矮墙上把整件事情都听了去,歇斯底里的刘婷和冷静地站着的阮阮。

    这样两个对立般的反应,让他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放在后者身上,透过明亮的玻璃,她站在人圈的中间,表情沉静,声音经过削减却显得闷闷的。

    却很清晰,他在听见她说出“造谣违法”四个字时脸上不免带了笑意。

    这样从容自若的态度,任谁也怀疑不起来。

    况且,她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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