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另有新欢
……多么熟悉的开场白。
阮阮登时就想到初中毕业典礼老杜找到她当献花者时，开头也是这么一句。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所有的老师都经过统一培训，有一套标准的话术。
她压住想要脱口而出的一句“我不参加”，但毕竟老杨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只好盯着他看，想听他下边怎么说。
“今天升旗仪式感觉怎么样？很隆重吧？”他笑着问。
“啊……是，挺好的。”
“校领导重视这些，也做出来了不少成果，不只是成绩，我们学校的各种思想教育工作也是做到了极致，在市里甚至是省里都能数得上号。”老杨顿了顿，看着她，很骄傲的样子，似乎想听她附和两句。
阮阮遂了他的心意，点了点头：“是很好，国旗队很帅。”
老杨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了亮，笑容更深了：“学校的国旗队一直都是由高一的同学组成，现在上一届的已经升了高二，学习任务变重，所以学校是准备安排新高一的同学再组成一班新的国旗班。”
不用往下说，阮阮就已经猜到了找她的目的。但是老杨不是个爽快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才说到点子上。
她叹了口气。
“老师看你的身高，外貌各方面都挺合适，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
她刚想开口推辞，老杨又接着说：“不用担心对学习有什么影响，只是占用晚饭后的小自习时间训练一会，一周左右。而且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一直很稳定，适应能力很好。”
“嗯……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老杨也一把年纪了，看样子没两年就退休了，跟她爷爷似的循循劝她。阮阮没忍心直接拒绝，委婉地说了一句。
“这个不用担心，之前的学生都没有什么经验，我们有专业的老师指导。”
她低头，看着老杨拿着老花镜，手背上的褐色的斑点，奶奶也有。她说这是“老人斑”，如同不见底的黑洞，把光阴统统吞噬。
最终她还是点了头，旗手就旗手吧，大不了站六人队里，当个透明。
“哎，好孩子，这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对不对！”老杨的语气里满是慈爱，阮阮感觉她要不是站着的，他能伸手在她头上呼噜两下。
“是。”阮阮有些想笑，很想问他认不认识老杜。
“那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整个年级符合条件的人很少，你能答应也是我们8班的荣誉！”
这话就有点重了，她冲他弯了弯腰：“谢谢老师。”
老杨挥挥手又说了句“好孩子”，让她回去等他通知训练的时间。
阮阮出了办公室，从这里也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个班门口的情形，比如8班门口的走廊上趴了一排人笑着杂谈，7班门前的刘川和魏梓清站着，说着什么，6班……
她的视线没继续往前，停在了魏梓清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跟刘川一块站着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太高兴，跟刘川问他借了八百块钱没还又接着借似的。
距离有些远，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听不清，只是半晌后她看见魏梓清点了点头，转身回了班级。
阮阮没多做停留，抬脚往班级里走。
杨恬还是没来，凳子推在桌子底下，显得挺空，她回到位置上，准备下节课需要的书。
“阮阮？”身边的椅子被拉开，动静挺大的，碰在后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坐下来个人。
阮阮皱了下眉头又松开，侧脸时已经没什么表情了，看向坐在杨恬位置上的人。
不是左前方的女生就是后边的哪个女生，因为她的声音挺熟悉，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爱聒噪两句，现在阮阮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想起窗外的蝉鸣，在燥热的夏日一样惹人烦。
她的余光往左前方的位置上扫了扫，坐着个女生，那身边这个蝉就是坐她后边的。
“有事么？”阮阮看着她问。
这个女生叫刘婷，阮阮看着她，把她的脸跟声音对上了号，想起来她似乎没少让杨恬帮着拿快递。
刘婷对着阮阮笑了笑：“杨恬今天怎么没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阮阮对这个女生的印象不怎么样，还是弯了弯唇：“不太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她又接着问。
“不太清楚。”阮阮还是这句话，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可以问问班主任。”
“那倒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瞅着阮阮，似乎等着她问是什么事。
阮阮叹了口气，没说话。
刘婷又只好悻悻地开口：“我下午到个快递，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挺急的。”
是挺急的，快递还没到现在就找着人帮拿了。
她刚想说明天没空，刘婷又冒出来句：“还有好几个同学想请你帮忙呢。”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几个人就跟听见什么咒语，刷地冲她转过头来，巴巴地看着她。
阮阮突然很想笑，觉得这个刘婷还挺聪明，觉得人多了她就不好意思拒绝。
她用舌尖抵着下边的尖牙，微微眯着眼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忍住笑了声，拖着声线。
“不好意思啊，我明早没空，你找别人。”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无数次，对于这些出了校门或许就再也见不了第二面的人，阮阮不想给自己找闲事做。
就算是说她冷漠吧。
“不占用你多少时间，我找了不少人都没空。要是杨恬在，她肯定会帮这个忙，你就当帮杨恬行不行？”
这是什么逻辑？怎么就算在杨恬头上了？
还是赖上她了？
左边有个女生转过来，也是住宿生，看着她说：“阮阮，麻烦你帮个忙，行不行？住校生真的不太方便，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的……”
“是啊，阮阮帮个忙吧，就这一次。”
跟捧哏似的一人来了一句，这种求人的语气加上这么一通卖惨，还是让她松了口。
“嗯。”
她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些太好说话了。
“那太好了，我们待会把收件人写给你。”刘婷笑着说了句，一边起身。
阮阮又“嗯”了一声，把数学书拿了出来。
昨天布置了套试卷，有题没做出来，趁这个时间可以再想想思路。
虽然她此时的心情不太美妙。
但接过刘婷递过来写着要拿的快递的小纸条，还是抿着嘴把它夹进了书里。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班里住宿生多，急着去食堂抢饭，几乎是铃声一响，班里就空了大半。阮阮坐着等人走差不多了才拎着书包从后门出去，魏梓清正和许熙晨说着话从她面前走过去，没看见她。
“那你是不是没时间跟我们一块打球了？”
“就这一个星期吧，又不占用晚饭时间。”魏梓清说。
“又少上一节小自习，你就乐吧。”许熙晨说。
魏梓清“啧”了一声，侧脸瞥他：“那节小自习是我用来看书的。”
许熙晨盯了他半天：“你变了，你以前明明是最爱解数学题的。”
“另有新欢了不行？”
“哟……”许熙晨转过脸刚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身后跟着个人。
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老师拖了几分钟课，两人又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会，本来以为这层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冷不丁又冒出个人还挺让他意外的。
他转过身去看，才发现是阮阮。
正抿着唇似乎在憋笑。
魏梓清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后看，与阮阮对上眼光的那一刻，盯着她带笑的唇角，脑子里突然碰撞地炸出刚刚说出的四个字。
另、有、新、欢。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我操。”许熙晨愣了半天，看着阮阮，再看看魏梓清，突然笑出声来。
魏梓清看着他俩，没忍住也笑了起来，三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乐了半天，才一块往下走。
“哎，你走路怎么没声啊，私房话都被你听了。”许熙晨搓了搓笑酸的腮帮子，问阮阮。
“私房话？”阮阮的视线在他和魏梓清之间逡巡了一圈，没忍住又笑起来。
“乱说什么。”魏梓清扯着唇角，视线放在阮阮身上，话却是对着许熙晨说的，“谁跟你私房啊。”
“是是是，另有新欢了呗，嫌弃我了呗。”他又重提这四个字，魏梓清感觉三人之间又要即将发出一阵爆笑。
他叹了口气，压住笑意，看着满脸笑容的阮阮。
自从上次他借完她的书，两人这么多天来一直没见面。
其实也见到了。
放学走的早的话能看见站在窗边收拾东西的阮阮，或者晚饭时间去打球时路过8班坐着写题的阮阮，又或者大课间跑操时顺着人群往操场上走的阮阮，还有今早升旗仪式站在阳光里，看着国旗的阮阮……
很多时候，她只是自己走着或坐着，瘦削的肩在校服下支棱出骨头的形状，冷白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周围人声嘈杂，她遗世独立般地直挺着后背，但他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看见她时停顿了一下。
此时她却面上带着很明显的笑容，一只手抓着书包的肩带，另一只手抬起来微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弯起的眼眸。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是单纯地停顿，而是跟打了两小时球似的，狂跳。血液被泵到大脑，面上热了起来。
他脸红了。
看着阮阮脸红了。
脸红的原因——他听见自己的心声很清晰地在说——
他喜欢阮阮。
阳光很热烈地洒下来，透过树叶的罅隙。
光速很快，但太阳光从太阳表面到达这里需要一定时间，但不管距离多么远，需要多少时间，它还是到达了，没有阻碍地到达了。
“那我先走了。”
阮阮的一句话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他回过神，发现已经出了校门，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啊……”他愣了愣，见阮阮看着自己，又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好。”阮阮抬脚往前走，顿了下又转头看他，“天太热了，注意防晒。”
说完就抬脚离开了。
“你……你脸怎么这么红？”许熙晨盯着他，迟疑地抬起手想要探他额头的温度，“你不会中暑了吧？”
他偏头躲了下，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不是，晒的。”
“哦，听见阮阮的话了没，注意防晒。”他收回手，站在自行车旁边，“别以为你白，不怕晒，等你晒的跟我一样黑你就知道太阳的厉害了。”
“哦。”魏梓清说，“我再晒七七四十九天也晒不成你那肤色，跟酿酱油似的。”
许熙晨“嘶”了一声，用手指指着他。
魏梓清笑了笑，跨上自行车。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时，刘川站在窗户边喊他：“魏梓清，你出来一下。”
晚饭休息的时间长一点，身边的人都慢慢腾腾地走出去，一边聊天一边往食堂走。
魏梓清让许熙晨先去球场，不用等他，才起身出去。
“训练的时间就是小自习，半个小时，到时候你们在操场北侧集合。”刘川说。
“嗯。”魏梓清应了一声，“我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不需要，一切听从国旗队指导老师的安排就行。”刘川看着他。
“好。”
晚饭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班级，吵吵嚷嚷地说话，魏梓清靠在椅背上看着前边的时钟，快到小自习开始的时间了，周围开始安静下来，他才起身往操场走。
张轩听见动静，转头回来看到魏梓清离开的背影，问许熙晨：“亲哥去哪？”
“国旗队训练。”他看了他一眼说。
“国旗队？”他挺惊讶，一边瞅着窗户边有没有巡查老师的身影，一边压着声音说，“今天升旗仪式上的那个？怎么会让他去？”
许熙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现在问这么清楚，巡查老师可没班主任那么好说话，逮着了能拉着你凶半天。
他也压着声：“之前的升高二了，他是新的旗手。”
“真够排面的嘿。”张轩说了一句，余光感觉窗户边站了个人，又赶紧转回去。
确实够排面的。
魏梓清到的时候，七个旗手加个老师排成一排站在操场边上等着。
他跟老师打了声招呼，老师点了点头，说：“再等一会，还有个女生没来。”
没一会阮阮从操场入口那跑了过来，直直地走到老师面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老师，有点事情耽搁了。”
老杨上午没告诉她在哪集合，小自习开始后见他半天没来，她去办公室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在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老杨才悠悠地嘬着口烟从楼下上来。
看见她还愣了一下，然后才一拍脑门：“在操场北侧集合，快去。”
老烟枪就是不靠谱。
好在老师没有深究，笑着说了句“没关系”。
阮阮站了过去，跟边上的魏梓清对视了一瞬，她愣了下才弯唇对他笑笑。
魏梓清笑了笑，挑着眉，视线在她的身上停了一会才看向正在说话的老师。
“同学们好，我姓邵，大家可以叫我邵老师。”他在每个人的身上看了一遍，“后面由我带大家进行国旗队的训练，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集合，不出意外的话一般都是训练一个星期。”
“如果出意外呢？”有个男生问。
邵老师微笑着：“出意外的话就训练到没有意外为止。”
现在都在上自习，操场上很空，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只留着天边的一线白。
“下面我分配一下各位的位置以及任务。”邵老师示意他们站成一列。
一共来了九个人，两个女生，七个男生。
“两位女生就担任国旗队里副旗手的角色。”他看着阮阮两个人，“今天升旗仪式你们也看见了，就是旗手后面的位置，你们两个身高很合适。”
阮阮看了眼另一个女生，是军训时四连和五连联谊时跳舞的那个女生，叫夏琳琳，当时还有不少人说她是级花来着。
确实很漂亮，多年来学舞蹈的习惯让她的体态很匀称。
“旗手的话，要擎旗……”邵老师在魏梓清和另一个男生之间犹豫了会，然后指了指魏梓清，“就你吧，看起来很有力量。”
说完又伸手在魏梓清的胳膊上捏了捏，笑着说：“有肌肉吧。”
男生里有人笑着哄出声，魏梓清笑了笑，“啊”了一声。
“剩下的就是护旗手了，任务相对轻一些。”他拍了拍手，吸引着说话的人的注意，“下面整一下队啊。”
魏梓清站在最前面，扛着旗，阮阮和夏琳琳站在两侧，后面跟着六个护旗手。
先是齐步走，然后再在固定的点踢正步，都是军训时训练过的内容，没有什么难度。
邵老师把他们带到旗台前，看着走了两遍，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啊，你们军训的很到位。”
队伍里发出轻松的笑声。
“难的是旗手和身后两个护旗手的任务啊，需要系旗、展旗和升旗。”他看着前面三个人说，“明后天的话就请这三位同学先来训练吧，等这些熟悉掌握以后，我们再整体训练。”
等他宣布解散以后，魏梓清和阮阮一块往回走。
晚风很轻柔，阮阮舒服地眯着眼睛。
“上次借我的书我看完了。”魏梓清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再跟你借一本？”
“好。”阮阮点了点头，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给你换个新欢。”
魏梓清笑了笑，“啊”了一声，有点窘。
阮阮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是小说么？”
“嗯……”魏梓清想了想说，“给我本你喜欢的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