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你的
阮阮站在仁智楼的一楼大厅里，仰头在告示栏跟前看着楼层示意图，找着高一8班在哪。
不同于二中的班级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从楼下往上排。南中班级的顺序是小数在楼上，大数在楼下。
高一8班在二楼最东边。
这栋楼极大，也很长，一共有六层，是高一高二共享的一栋楼。高二的在上边三层，高一的在下边三层。
阮阮顺着一楼的走廊往东走时，路上挺热闹，有的班级已经来了挺多学生，嘈杂的声音从开着的窗户里传出来。
不少高二的学生趴在走廊的矮墙上往下够着看热闹，而新高一的正一脸懵懂地在走廊里找着自己的教室，到处都是人。
但阮阮的心里很静。
就像你站在一个孤岛上，周围有海浪声、海鸟的鸣叫还有风声，岛上的植物枝繁叶茂，所有的一切营造出一种很热闹的氛围，但只有你自己知道，周围只有你一个人。
仁智楼的主体是一个单纯的长方体结构，中间和两边突出一块作为楼梯间，如果俯视的话，应该像个三叉戟。
阮阮顺着东楼梯往上走，楼梯边上的就是8班。
她从前门进去时愣了一下。
她一直都是守时的，今天甚至还提前了几分钟出发，但现在班里竟然来了挺多人，说话声嗡嗡的一片。要不是昨晚在通知群里确认了好几遍，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前两天分班名单出来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班级没有熟悉的人，这会她直接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来，这里靠窗，也不甚靠前，前后都坐着几对女生。
她挺满意的，掏出湿巾把桌子擦了一遍，把包放进桌洞里。
中考时这里也作为了考场，黑板上还贴着中考的注意事项，写着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时间。
她靠在椅背上盯着看，仿佛当时考完试后那一瞬间的轻松感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竟然有些恍如隔世般的模糊了。
也许是这个暑假被各种事挤满了，这么想她好像确实没有享受几天假期，就被时间推着来到了高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准没准备好，能不能适应。
这么想着，前门进来了个女生。
从一进门，这个女生就一直盯着她看，阮阮也看了她几眼，总觉得她很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不是。
她拽回跑偏的头绪，尤其是那双眼睛，跟画了眼线似的，很有特色。
在那个女生走到她跟前，问着“我能不能坐在这”时，她才想起来，这姑娘当时军训时站她左边，两人当时还说了几次话。
阮阮点了点头，她没权力拒绝。
然后她就把头转向了窗户，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楼前种着的树的树梢，能看见透蓝的天空，阳光斜射进来，沿着窗台洒下一溜阴凉。
很多人从窗户边路过，有家长，有学生，还有老师。
这会从这里看，她才发现三叉戟的三条叉并不是单纯的楼梯间，如果从楼梯平台往里走的话能看见边上其实还有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不断有家长带着学生进去，过一会老师亲自把家长和孩子送出来，笑着交谈一会，握个手——“麻烦老师多照顾照顾这孩子”、“这孩子聪明就是太懒了”、“老师费心了”……然后家长顺着楼梯往下走，老师就带着学生从她旁边的窗户经过，把学生送到班级里，再走回办公室。
每一回都是很标准化的形式，跟某种神秘的交接仪式一样，挺有意思的。
她靠在椅背上盯着看，这么一会功夫，她就发现有个老师带了起码有五个学生走过去。
旁边的姑娘从坐下就没消停过，擦桌子、擦椅子、拿着湿巾问周围的人需不需要、把书包放进桌洞、再把书拿出来，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估计是认出了阮阮，她笑着问她：“咱俩真有缘啊，军训就在一个连，现在又分到了一个班——我叫杨恬，你叫什么名字？”
阮阮回过头来，礼貌性地弯了弯唇：“阮阮。”
“阮阮？”她凑近了些问，“是哪两个字？”
“左耳刀加元。”
杨恬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划着写了半天才点了点头：“真好听的名字。”
阮阮说了声谢谢，又把头转向窗户。
这个姑娘其实挺活泼的，阮阮看出来她挺想跟她继续话题，但她没心情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她抿着唇，垂眼把过去那点糟糕的经历丢出脑子，然后把视线重新放回办公室那里。
现在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三个人。
魏刚正和一个老师笑着说话，魏梓清站在旁边，表情不怎么愉快地盯着他俩。
“老刘，这小子我就交给你了啊。”魏刚拍了拍刘川的肩膀，很熟悉的样子。
“哎，放心，我刚刚看了魏梓清这孩子的中考成绩，很靠前啊。”刘川握着他的手，看了眼魏梓清，笑得一脸欣慰，“你教育的很好！”
“就担心他来了跟不上，劳烦你多照顾照顾！”
“这个要看学生自己的适应能力，但是魏梓清应该问题不大，我作为班主任也只是起个引导作用。”
“那我就放心了，单位还有事情，先走了！”魏刚冲着要送他的刘川摆摆手，“你忙你忙。”
魏梓清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站着。
分班信息出来时，老爸就知道了魏梓清的新班主任刘川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说什么开学都要送他来。
啧，又不是托儿所。
“爸爸想为你做些什么。”
老爸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魏梓清以前最烦这样的“关系户”，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被迫成为这样的人。被别人看见了冷嘲热讽一番“他背后有人”，难以融入新班级不说，这些他倒是不在意。
就是平时有事没事班主任还要找他谈谈话，什么事都以关系户优先，以履行在老爸面前立下的“照顾照顾”的诺言。
很多不公平的事端都会由此而生。
照顾你个大榴莲！
烦。
很烦。
他看着老爸走下楼梯，喊了声刘川：“刘老师。”
“哎，你说。”刘川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一直臭着脸的新学生。
“您不用因为我爸的话把我当成个跟您有特殊关系的学生。”魏梓清尽量让自己的话不那么生硬，“我不想……和其他人不一样。”
刘川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老同学的儿子，之前他们没见过，但从魏刚的嘴里知道他一直是个很懂事同时有个性的孩子，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但他确实没想到魏梓清会直接说出来。
“老师对待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刘川微笑着看着他，“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魏梓清的面色稍稍缓和些，冲他鞠了个躬：“谢谢老师，那我先回班级了。”
在刘川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抬脚往走廊里走了，没让他带着去。
8班……那前边就是7班了。他看着班牌，顺着走廊往西走，跟坐在窗户里边的阮阮目光相对。
他挑了挑眉，这下是真的隔壁班了。
阮阮侧着白皙的脸庞，脖颈修长，安安静静地坐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还是察觉到她似乎不太开心。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却扬起唇角，露出个笑容。
他被晃得愣了一下，炽白的太阳光把她的笑容照的很明艳。
他似乎没见阮阮这么笑过，这种旁若无人，发自内心，只对着他的笑容。
心脏被常年不绝的风刮开，她的笑就这么闯进来，心间的草又添一丝春意。
呼吸发紧，他顿了顿脚步也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走过去后又猛地回头，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坐着的位置似乎正好斜对着办公室，老师见了哪些人，甚至说了什么话，跟现场直播一样，一清二楚。
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随便吧！
他刚在7班后门露头，许熙晨就举着手喊：“来了！坐这，给你占了你最爱的最后一排！”
前几排正在说话的人听见了都往后看，打量着魏梓清。
“再喊大声点我把你头塞外边喊，十公范围内有一个人没听见都算这个楼不够高。”
他指了指许熙晨，拎着书包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亲哥今天吃炸弹了？”张轩转过身来看着他，“许哥头回来这么早，特地！特地给你占了位，你还骂人。”
魏梓清也盯着他。
张轩没动，还是看着他，半晌才在对视中败下阵来，边转身边嘀咕：“得嘞，我就不搁这拱火了。”
许熙晨知道他今天是跟着魏刚一块来的，被拉着到刘川面前“抢占先机”见了一面。
算是个出头鸟的存在吧。
“感情联络的怎么样？”他看着魏梓清皱着的眉头，还是没忍住犯个贱。
“一定要嘴欠么。”魏梓清朝他竖了竖中指。
许熙晨趴着笑了半天，想起来问了一句：“新老班怎么样，难缠吗？”
魏梓清想起刚刚他挺友好的态度，也没有因为他放弃被“照顾”的机会而生气，松开了眉头说：“还行，挺好说话的。”
“那就成，在我装病逃课时能给我批假条就行。”
魏梓清刚想说你哪回装病的演技过关的，刘川就从前门进来了。
“多来几个男生跟我去领书。”
魏梓清挑着眉看许熙晨，说：“赶紧去说你虚，搬不了书，后面请假才有可信度。”
“我去你的。”他站起来往外走，说，“老子身强体壮。”
最后一排的男生几乎全出动了，浩浩荡荡地跟在刘川后边。
“这栋楼是综合楼，平时领教材、参加社团活动、借书或者听报告会都在这。”刘川边走边介绍着，“如果体育课需要借体育器材的话得去笃学楼。”
他指了指操场的方向，说：“综合楼是后来建的，体育器材之前一直放在那，就没搬过来。在那边倒也方便，离操场近，就在一楼。”
男生们跟着他进了楼，里边特别现代化，设施很新，一楼大厅里挤满了来领书的学生，跟冷冷清清破破烂烂的笃学楼不是同处于一个时代似的。
“还有电梯啊。”许熙晨往里走看了一圈，意外地喊出声。
“那可不。”刘川回头看了他一眼，“毕竟要给学生提供最好的环境条件。”
他这话说的官方，几个人听得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川没懂他们在笑什么，对着魏梓清说：“我们班54人，一共领十一本书，你分配好，搬回去。”
“我办公室还有事，先回去了。”他又转头交代了其他人一句，转身离开了。
魏梓清愣了一下，就这么默认地把任务交给他了？
这不还是特殊对待他么。
好说话个屁啊。
来了九个人，就算一个人搬54本书，从这到教室的路还挺长，一趟肯定是搬不完了。
真够呛。
要是能有辆车就行了。
他突然想起来上回从保安室路过时，看见里边有小推车。
就是不知道大爷能不能借。
他对许熙晨说：“你们先在这数，我去问问大爷借推车。”
“哪里有推车？”许熙晨愣了下问。
“保安室，我先去问问。”
许熙晨点点头，看着他往外走，然后转过身来对几个男生说：“兄弟们咱们先数。”
“他去哪啊？”有个人指着魏梓清的背影。
说话的人叫李志，名字虽是如此，但他这人真不怎么理智，本来看见老班让魏梓清指挥就有些不平衡，没想到这人现在又跟偷懒似的先走了，火一下子蹿腾起来，差点想骂人。
“你就说你数不数吧。”
许熙晨和张轩站一块盯着他，周围有不少人正蹲在地上数书，他们几个人高马大地站着很显眼，已经有人拿眼瞅他们了。
李志瞪了他们一会还是蹲下来了。
“欠的。”许熙晨骂了句，在书堆里找着书。
过了好一会魏梓清才拽着小推车从保安室方向过来。
几个人已经把书搬出来放在综合楼底下等着了。
许熙晨往前走了两步，把推车接过来，问他：“怎么那么久？”
魏梓清笑着：“跟大爷掰扯了五分钟，发了三回誓，写了个保证书，才把推车借我。”
几个人都笑了，说魏梓清长得不像好人。
“我不像好人？”他的表情有些懒，笑着看说话的人，“谁家坏人借个小推车还写保证书啊，还是带手印的那种。”
他把摁手印留下的印泥痕迹给他们看，几个人又笑了半天，肆无忌惮地笑，也不管旁人的目光。
李志现在理智了，也跟着一块闹。
笑了一会，几个男生就热火朝天地把书往小推车上堆。
其他人哼哧哼哧在太阳底下搬书时，几个人推着车走在路上，拉风得很。
许熙晨一脸装逼。
他们把推车拉到东楼梯底下，再把书拎到楼上，这样一趟就把书搬完了，还省了不少力。
“那我把推车还回去了。”魏梓清说。
“亲哥快去吧。”张轩笑得一脸褶子，“过会大爷该全校通缉你了。”
他扯着唇角指了指他，转身往楼下走。
“刚刚他笑得好坏啊。”张轩回过味来，对着许熙晨说了一句。
蝉鸣不绝，杂草在暑气里疯长，唯有夏木阴阴。
路上都是人，笑着闹着说着话，阳光金闪闪地洒下来，也许是因为这些人的热闹喧嚣，夏天才变得更加热烈。
他微皱着眉以躲避刺眼的阳光，往树荫底靠了靠。
迎面走来阮阮。
插着兜，眯着眼看向综合楼的方向，没注意到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她：“阮阮。”
“嗯？”她挑着眉，往出声的方向看去。
她看着魏梓清拉着个小推车，往他这边靠了靠。
“去哪里？”他低头看着她。
她穿着上次的那件薄款黑色帽衫，拉链留了截没拉上，露出的脖子在太阳光底下发着光。
“去综合楼。”她往那边指了指，“我少了本书。”
“里面人很多，估计很难挤进去。”他垂着眼，脸侧挂着汗，“你要是不急的话等我把推车还回保安室，我去帮你找找。”
阮阮顿了顿，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的眼眸此刻格外深邃，顶着光，眼底下落下一片睫毛的阴影。
这睫毛，真长啊，阮阮在心里叹了句。
“好。”她点点头，“那我先到楼底等你。”
“嗯。”魏梓清加快了些脚步往保安室走。
“我不急。”他听见阮阮说了句。
他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脚步没停。
阮阮正站在综合楼底的台阶旁等着魏梓清，刚刚她试着往里走，被人挤着推着半天，拥挤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她又只好退了出来，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洒着汗搬着书。
哗啦啦。
有个男生下台阶时没站稳，一整摞书从上边往下滚，绳子散开，书落了满地。
身后不断有人出来，散落的书挡了大半条道，把人都拦在了门口，挤着动不了。
“怎么回事啊？”后边有人喊了一声，皱着眉伸头看。
天气热，稍微一点火星就能把人的脾气点燃。
拿书的男生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散乱的书收起。
阮阮顿了顿，蹲下和他一块把书捡起来，摞在一起。
“谢谢！”他感激地看了阮阮一眼，然后红着脸道谢。
她说了声不用谢，然后站起身回到刚刚站着的地方。看着男生蹲着系绳子，系上，拎起来，散开；重新系上，拎起来走了两步，再次散开。
人来人往的，他就蹲在综合楼门口，一遍遍系，一遍遍散。
阮阮叹了口气，拎着书往一边不挡道的地方挪了挪，把绳子绕了一圈再系紧。
“谢谢！”男生看着她，脸颊红的跟红灯似的。
“不客气。”
他又看了她几眼才拎着书离开。
魏梓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阮阮转头跟他对视上时愣了愣，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似乎想说什么，但半晌过后只是问她少了哪本书。
“物理。”
魏梓清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往楼里走，凭借着身高和力量优势，没一会就拿了本物理书出来了。
她接过来道了声谢。
他的脸侧和脖子上都是汗水，在白皙的皮肤上发着亮，热气悄无声息的浸透过来，让周遭的空气都上升了几个度。
“你急着回去么？”她问。
魏梓清挑着眉，微微低头：“怎么了？”
“请你喝水。”
他笑着说：“喝水的时间还是有的。”
现在是高二高三上课的时间，高一的正在热火朝天的搬书，倒是没有别人像他两个这么清闲。
小超市就在食堂边上，里面的空调凉气开得很足，那道门帘子就是冰火的分界线。
老板坐在收银台里看见两人进来时还愣了愣：“哟，下课了？”
魏梓清摇了摇头：“没。”
“哦。”老板又看了他们两眼，靠回了椅子里玩手机。
魏梓清打开冰柜，拿了瓶矿泉水。
阮阮看了两眼，犹豫了会还是对他说：“你……流了很多汗，喝冰的不太好。”
“嗯？”魏梓清有些意外，转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半晌才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于是他腕骨一转，把冰柜关上，在旁边的架子上拿了瓶常温的。
阮阮微微弯下腰，仿佛在还没想好喝什么，只是低头挑选着。
但因为他刚刚的一句话，她白皙的面上爬上的一抹红没逃过超市里明亮的白炽灯，连带耳垂上的那颗痣都极其明显，看得魏梓清心里一动。
觉得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种反应都吸引着他。
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