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球场
“喂！你他妈上火星吃饭啦！”魏梓清接起电话，听许熙晨在那边没好气地吼着，“哥几个都在这等你呢，你看着办吧，要是敢放鸽子我把你头塞球里！”
“来了。”魏梓清抽了张纸擦了擦嘴，一掀帘子从鸭血粉丝店里出去了。
刚刚他说有事就先从“花痴”里出来了，阮阮一直坐到现在才走。
他站在路口等着绿灯，随手把纸巾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低头把帽子戴上了，从帽沿底看着路对面正在牵车的阮阮。
扶着车把，跨上座椅，腰被腰带勒得线条明显，撑在地上的腿又直又长，因为这个动作，裤脚往上溜了一段，露出一截凝白的小腿。
红色的数字不断倒数，他把视线拉回来，走到对面时阮阮已经骑出去了老远，只留下个小小的绿色背影。
他在小卖部里买了几瓶水，拎着进了学校，穿着军训服，门卫大爷没拦，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两眼，魏梓清冲他点了点头。
隔了得有几十米他就看见许熙晨那几个坐在篮球架下边，吊儿郎当地说话大笑，旁边围了小半圈人，女生偏多些，他皱了皱眉，把袋子扔在了许熙晨怀里。
他刚想问候魏梓清两句，看见水直接换了副面孔：“哟，清哥来了。”
势利嘴脸就差跪着喊“爷您吉祥”。
“看着球不打在这坐着干什么。”他把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紧了紧鞋带，一边说，“今天就随便玩玩啊，鞋不专业。”
“这不等你吗。”许熙晨一人发了瓶水，笑着说，“少你成不了事。”
“得了吧。”他看了许熙晨一眼，“球呢。”
旁边一个男生把球扔了过来，魏梓清说了声谢谢，在地上拍了两下，也不知道他搁哪借的，手感还行。
“怎么打？”魏梓清问。
许熙晨把目光从看热闹的女生身上移到魏梓清身上，跟他眼神对上时跟被抓包了似的还闪躲了两下。
“随便打打，就轮流投篮，其他人防守。”
“行。”魏梓清话音刚落，在所有人还在坐着喝水说笑的时候，一扬手站在三分线外投了个篮。
正中篮筐中心，“砰”的两声，球入筐再落下来在地上弹了两下，被魏梓清接住了。
操！
安静几秒后，人群里响起几声尖叫与欢呼声，坐着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举着手起哄。
“亲哥牛逼！”张轩喊了一句。
气氛跟点了火似的热烈起来。
“我……操？”许熙晨愣了愣，指着他，“魏梓清，我说你别太骚。”
“来。”他把球扔给许熙晨，笑着说，“笔哥。”
“操。”许熙晨没忍住笑了，“我说了你别叫我这个。”
“不符合你的气质么？”
“马上让你看看我什么气质。”
几个人看这架势都站了起来，在魏梓清旁边排成一排，岔着腿弯着腰摆出防守的姿态，张轩拍手叫嚣：“来来来来来来！”
魏梓清偏头盯了他一眼，这哥们马上要唱起来了似的。
笔哥接过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四个人，之前魏梓清跟他玩时，他也是这表情，说是“有杀气”。
也不知道要杀谁，魏梓清挑着眉跟他对视。
他左右晃着，然后突然往左一冲，在边上的男生往这边扑时，又快速往右一迈，带着球晃了一下，最右边的张轩反应迅速，马上拦在他的面前。
没想到笔哥跟条泥鳅似的晃了两下，张轩还在跟着他的节奏动作时，接着又做出投篮的动作，他跟着起跳。没想到这是个假动作，在他落地时笔哥才真正起跳。
张轩又赶紧把右手举起来，但那已经太晚了，他感觉球擦着自己的手过去了，他“操”了一声，感觉自己跟个猴一样，她女朋友还在边上看着呢！
他转头想看球进没进，发现球已经被一只手截胡了，手指修长，轻易就盖住了，接着猛地往下一扣，球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弹了出去。
场上又蹦出一阵暴喝。
“牛逼！”
“妈的。”笔哥在旁人起哄鬼叫时小声对着他骂了一句，“忘了这招是跟你学的。”
魏梓清笑着，把手背在脑后：“那我在这儿你是不是就没法玩了啊。”
“那你就一边玩去。”他依旧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然后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大声说了句，“哎，四个防一个，难度太大，下去下去。”
“那行吧。”他也大声说了句，“鞋子不行，我先下了啊。”
魏梓清站在那小半圈人的最边上，看着他们玩。
他下场之后许熙晨显然脱缰了，操作骚的不行，各种假动作晃得对面的人头晕眼花，像只苗条的大猩猩荡来荡去，发出兴奋的吼叫。
虽然魏梓清下场后就没多少人把眼光放在了球场上，但这么接连的几次投篮还是挺让人激动的，欢呼声都没停过。
打了一会响起一阵下课铃，很老式的“叮铃铃”声，在空旷的篮球场上穿透力还是挺强的。铃声还没结束，几个男生就抱着球迈着步子率先跑出了高三楼，应该是来抢场地的，魏梓清盯着看了眼才想起来高三已经开学了。
在操场上闹腾这么半天竟然没教导主任来撵他们，南中对学生的容忍度真是个谜。
排在前头的男生看见他们在球场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顿了顿脚步看向他身后的人。
魏梓清听见了一句“有人占了”。
他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常用的场地，他转过头来，边上还有几块空着的场地，要是指名道姓地过来要他们让场地，那就真是傻|逼了。
当他看见个男生往这边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低估他们的智|障水平了。
排头的男生细的跟个螳螂似的，头小，下巴尖，魏梓清都要怀疑那细胳膊能不能搂住他腰侧的那颗球，螳螂精走过来在外边站着看了会，又上下扫了几眼魏梓清。
魏梓清直视着他，没什么表情，他想看看这个螳螂精想怎么作妖。
螳螂精没说话，往篮架下边走了过去。
“哎，哥们，这我们的地儿啊，你们上那边打去。”
许熙晨正跳起来把球从张轩那几个人面前投出去，眼睛一直盯到球进了篮筐，吼了一声“漂亮”，仿佛才听见旁边的人说什么，转过来愣了下才问了句：“你说什么？”
刚刚进了个球有些兴奋，声音没压住，听在螳螂精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味了，仿佛字里行间摩擦着散发着火药味。
“我说，这我们的地儿，别抢，听明白了吗！”
他冲着许熙晨的脸喊了一句，后者站了愣了几秒，小声的“我操”了一声。
然后转头去找魏梓清。
“你操什么操，个高一的还没进来呢就这么吊？”螳螂精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魏梓清，“怎么的，这你们老大啊？”
许熙晨一脸懵地站着，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搁平时早就跳起来了。
魏梓清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看了一眼许熙晨，又把视线放在螳螂精那双大眼睛上。
“这里没有老大。”
他声音没什么波澜，盯着螳螂精说，“这个场地也不是谁的地儿。”
什么是气场。
螳螂精听了这话懵了几秒，瞪着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这么吊啊？”他指了指魏梓清，说了这句话就不知道下边该说啥了，他又看了一圈，差不多都是穿着军训服的高一生。
从高三楼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了，看这边围了一圈人都走了过来，站在外边伸头看热闹，螳螂精那边几个人看形势不对，过来拉着他：“走吧，别闹大了，再背个处分毕不了业了。”
他嘴上还不认输：“等着，别让我再在这看见你们。”
“不然怎么样啊。”许熙晨终于反应过来，指着他欠欠地问了一句。
“你给我等着就对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能把他们怎么样，撂了这句话就走了。
“不是，这都什么人啊。”张轩站在魏梓清旁边，横眉竖眼地叉着腰站着。
也不知道凭这人的智商是怎么考上南中的。
螳螂精还真不是考上的，关系户加上金钱加持，不横行霸道就已经算是有所收敛了。前几天刚开学就跟别人打了一架，家长闹到学校里来，校方才给了个处分。
才夹着尾巴没几天，又开始找事了。
螳螂精后边那几个人显然是不想惹事的，不然早就跟着过来了。
魏梓清叹了口气：“没必要跟这种人耗着，咱们才高一，不来犯贱就不用管。”
“他要是来犯贱。”许熙晨挥了挥拳头，“妈的，咱们人多，堵哪个角落里把他shit都打出来。”
“要打你打。”魏梓清乐了，“恶心。”
“这是个夸张手法。”
张轩几个人也笑了，都是热血方刚的少年，气性大，又仗义，随便什么事人多了再一撺掇，别说为了正义打一架，就是单纯打一架也不需要理由。
所谓无热血不青春。
这个年纪的中二少年就是这么不讲理。
周围围观的从螳螂精走后就散的差不多了，路上就高三的学生抱着从小卖部买来的零食正零零散散地往回走。
光影，微风，如果没有螳螂精的话，这个场景该多么美好。
“回了。”魏梓清拎着水瓶摆了摆手，“你们玩吧。”
“哎，这么早啊。”许熙晨问，“再待会。”
“回去睡觉了，困。”
“行吧行吧，睡神。”许熙晨也挥了挥手。
“什么？”魏梓清笑了，“谁污蔑我。”
“别逼我把你在球场上的英勇事迹说出来啊。”
魏梓清“嘶”了一声，朝他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转身走了。
“哎许哥，什么英勇事迹啊。”张轩问他，语气里满满的求知欲。
许熙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星星眼等着听然后传播魏梓清爆炸新闻的他女朋友一眼，笑了笑说：“我发现你们挺有夫妻……不对，情侣相。”
“还真是。”一个男生看着他们说，“这表情，一模一样嘿。”
“什么啊。”小蘑菇头女友一脸羞涩，瞥着张轩。
张轩听了也转头盯着自己女朋友看，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满脸的八卦。
几个人笑了半天。
魏梓清路过“花痴”时，蛋蛋还是趴在店门口，把头担在爪子上睡得香，他往店里张望了一眼，没看见人。
他伸手在狗头上呼噜了两把，带着满手柔软顺滑的触感走了。
回家洗完了澡，浑身就跟散架了似的，他怀疑刚刚是被那只懒狗传染的。
这几天早起晚睡，很疲惫，沾了枕头很快就睡着了，在入睡前记起仿佛有什么事情没做，但枕头仿佛吞噬了记忆，一直到失去清醒的意识都没想起来。
还是魏刚回来把他叫醒的，他半睁着眼盯着魏刚张张合合的嘴看了半天才从混沌的睡意里抽出思想，反应过来他在说：“儿子醒醒，吃饭了。”
他盯着老爸愣了半天，没敢问是晚饭还是第二天的早饭，感觉自己睡了得有八天。
“今天有你爱吃的排骨啊，我打包了最后的两份，隔壁办公室那小丫头没抢到，差点馋哭了。”
是晚饭。
他笑着应了一声，翻身伸了个懒腰， 已经没有上午时的不适感，因为睡觉错过了午饭，身上倒是有因为饥饿产生的无力。
魏刚说：“起来收拾收拾吃饭吧。”
魏梓清“嗯”了一声，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下午六点多了，这一觉真是睡得真长，倒是对得起许熙晨的那一声“睡神”。
他不禁想起这个称号是怎么由来的——
初三刚开学那会吧，小科的老师都换了个遍，偏偏历史老师不是个善茬，刚开学第二天就突击考试，他脑子顶用，对于文史类的这种主要靠背的科目，都是上课听老师讲时理解了，考前一两个星期再背一下加深印象，最后的成绩都不会低。
玩了一个假期，脑子里真没剩什么东西，考前的一天晚上他熬大夜把历史书全过了一遍，考出来才刚刚合格。偏偏许熙晨放学就拉了他去打球，旁人打球时，他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倚着靠背睡得香。
许熙晨上场后无数次地看向他，再无数次无语地收回视线，很后悔自己把他叫出来。
放学时间球场上挺多人在玩的，几个球飞来飞去，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球朝着魏梓清飞过去，瞄准的还是头，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就看见魏梓清抬起手一挡，半空中的球受力又飞了回去，在篮板上弹了一下落入筐中。
场上的人都愣了，许熙晨瞪着眼站了半天，走到他面前时魏梓清还是闭着眼的状态，喊了他好几声才醒。
尽管后来魏梓清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一直保持怀疑态度，但“睡神”这个称号就这么传开了……睡着的投篮神手。
羞耻但又带了点牛逼属性。
他闭着眼躺着笑了笑，要是许熙晨到处传了还真有点丢人。
饭吃到一半魏刚说了句“明天还完书再给我借两本”，魏梓清才猛地想起来睡前遗忘的事——跟阮阮约明天的时间。
他嘴里塞了块糖醋排骨，“嗯嗯嗯”地点头，一边往嘴里扒着饭。
吃完饭刷完碗他连手上的水都没擦干，就打开了微信。
发现十分钟前阮阮发了条消息来：明天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他想起了上次阮阮说在图书馆里看书，不知道她明天怎么安排的，低头打了一句。
-看你的时间。
-花姐联系你了么？
-花姐？
-花店的老板姓花。
魏梓清没忍住笑了笑，挺有意思的，是和姓氏呼应才开了花店么。
-还没联系我，不是说要等她包完花么，估计得等到下午。
那边半天没说话，魏梓清等了等又发了一句：你要是想去看书的话可以早一点。
-那就八点吧，我在今早长椅那等你。
-好。
他放下手机，脑子里突然出现早上在学校里阮阮匆忙离开的背影，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靠进小沙发里，眼睛从整洁的桌面，柜子上放着的高达模型，和老妈的照片上滑过，仔仔细细地把早上的每个细节都盘了一遍。
隐约记得当时坐在阮阮旁边时，她平缓的呼吸有一瞬的急促，但他满脑子都是头绳头绳头绳暧昧暧昧暧昧，便没怎么往心里去。
现在想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他闭着眼突然想起初二那次在公交车上男人猥亵女孩的时候，他一回头就看见阮阮苍白的脸，从面部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在咬着牙发抖，当时他以为她只是在害怕男人的猥琐行径，但后来有几次他又在阮阮的脸上看到相似的反应，像是一种噩梦后留下的后遗症。
他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男人的行为让她留下了阴影。
苍白的脸，急促的呼吸，带着惊恐的眼睛，仿佛她的世界崩塌了。
还有洗手池边男生搭讪的那次，被他轻轻拍了下肩膀，反应好像比这些还严重……
他皱着眉想了想，今天在他身边走着很安全，并没有什么人打扰，除了那些目光。
……目光，他恍然大悟，阮阮应该是不适应被人围观的感觉。
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叹了口气，以前他见到的都是面无表情的阮阮，但接触过后发现她能说能笑，算不上开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心里像藏了什么事。
小姑娘能藏着什么事呢？
什么让她如此难过的事呢。
第二天早上他正刷牙时魏刚起来了，看见他愣了一下，说：“今天不是不用军训吗？”
“去图书馆。”他含着一口沫含糊的说，说完有些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能多爱学习呢。
老爸估计也觉得有些好笑，拍着他的肩膀乐了半天：“行，挺积极，希望你早日爱上读书。”
说完一边往卫生间去一边小声说“得去跟同事炫耀炫耀。”
魏梓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不去看几本书都对不住老魏在同事前为他树立起的爱看书爱运动懂礼貌阳光帅气细心善良的学霸形象。
除了第一条，其他倒也符合。
……不过第一条马上也符合了。
加油！向爱看书的阮阮同学看齐！
他在心里吼了声，把包甩到肩上，拿着钥匙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