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躲雨
魏梓清的声音很稳，咬字清晰，唱完了自己的部分甚至还能提醒许熙晨该唱下一句了，游刃有余的不像是在唱歌，倒是像用另一个形式缓缓说个故事。
他全程都垂着眼盯着手机屏幕，最后一句词两人的声音一起落下，他却抬起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很精确的对上了阮阮的眼睛，视线交汇的一刻，他弯了弯眼眸，仿佛在说：故事说完了。
掌声与尖叫再次响起来，魏梓清和许熙晨走到队伍里时，身边甚至有几个人站起来鼓掌。直到五连教官吼着让他们安静下来，不要打扰其他连训练时，热潮才渐渐退去。
别说打扰了，就差搬个音响放操场上唱了，其他连的学生火急火燎的，心情比太阳还焦灼，盼着等着休息的时间去围观。
但李教官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等最后一个女生跳完舞就让他们集合训练了。
于是没看着热闹的只能扒着小道消息。
比如两个唱当下火歌的女生唱的比原唱还好。
比如跳舞的女生叫夏琳琳，长得很跟校花一样……不，级花，毕竟还没见过学姐们长什么样。
比如唱情歌很好听的叫魏梓清，跟他一起唱的男生叫许熙晨。
再比如哪有俩大老爷们唱情歌的，他俩肯定是一对。
再再比如有内幕人士辟谣魏梓清是直男，铁直，比墙还直。
再再再比如得出的结论那就是许熙晨单恋。
众人被许熙晨这种精神所感动，虽然不被大多数人认可，但有勇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世人面前唱情歌，就值得赞赏，我们看好你！
第二天阮阮拎着早饭往操场上走的时候，在路上听了七七八八，跟讲故事一样，短短一段路，她把昨天几个人的的底细都听遍了，从家里几口人到中考考多少分，从小学在哪上到家住哪，事无巨细，阮阮听得在心里笑了一路。
她今天没去笃学楼的台阶上吃，路过时看见那坐了好几个人，她拐了个弯直接到了操场上，在集合点坐着，风吹起来很凉快，云把蓝天遮得严实，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周围已经有不少女生了，聚在一起聊八卦，看见阮阮过来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她们的话题。
“啊，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跟他一个小区的人。”另一个女生捂着嘴小声说，但声音还是穿透手掌，清晰的传到阮阮的耳朵里——“好像说是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这两个字把阮阮吓了一跳，她有些吃惊，咬了一口粽子，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唉，歌唱的好听，长得又帅，成绩好还会打篮球。”有个女生又叹了口气，“好可怜啊。”
“要不你去追他，弥补一下他缺失的母爱……”
几个女生笑了起来，后面的话阮阮没听进去。她们的话描述的很精准，就差把魏梓清的名字说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血液一股一股的被泵到脑子里，额角突突的跳，让她发蒙。
这种打探别人家事的行为挺不能让她理解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在黑暗中苦苦挣扎过，当终于迎来了光明时，旁人却又总爱替你回忆，让你不能遗忘。
但是冷不丁的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件事还挺让人吃惊的，她坐着愣了会，想着魏梓清昨天唱歌时似乎在闪闪发光。
没注意教官什么时候过来喊着集合，她赶紧把剩下的粽子塞到嘴里，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蜜枣的馅生生让她尝出来苦涩的味道。
魏梓清上完厕所回连里时，许熙晨正在跟旁边的男生说话，笑的很夸张，脸都憋成了红色，他看见魏梓清过来，连忙冲他招手：“我去，魏梓清你快来听听！”
“什么事。”魏梓清在他身边坐下了，看了两眼跟他说话的那男生，是昨天合唱时光张嘴不出声的哑巴哥。
许熙晨这句喊得挺大声的，好几个不远处的女生朝这边看着。
“哎，张轩你再说一遍。”
哑巴哥名叫张轩，他这会说不出话了，八卦的主人公就在这，他憋着屁也不敢放。
许熙晨推了他一把，看他不说话才笑了几声：“他们传你是这个！”
他竖起食指，又屈起来反复上下动了动。
也许跟许熙晨熟了一点，张轩笑着打断他：“我刚刚话还没说完，他这个已经有人辟谣了，现在都在传你单恋。”
“啊？”许熙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单恋什么？”
“单恋他。”他拿手指了指魏梓清，“那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你个甜甜圈！”许熙晨简直震惊了，“我眼睛长茅坑里了吧，我单恋他！”
张轩瞅着他一脸不相信。
他都要气笑了，拿手指着自己：“我，许熙晨，钢铁直男，喜欢软妹，懂？”
这回换魏梓清笑了，他翘着嘴角笑得跟败类一样：“把自己八卦捋明白了再笑别人，懂？”
许熙晨指了指他没说话，转过去问张轩：“你都在哪听的，谁这么缺德。”
“听我女朋友说的。”他似乎有些害羞，扭着手说了一句，“她们女生好像都在传。”
“你有女朋友？”许熙晨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开始打听他的八卦，“什么时候谈的？初中带上来的？”
“昨天。”他有些不好意思，“中午在食堂我帮她打饭来着，她下午找我表的白。”
“我去……”许熙晨很佩服，竖了竖拇指，“短短几个小时一条龙服务。”
他笑了笑，说了一句：“初中的那个中考完就分了，考的还没有我一半高。”
许熙晨这会是彻底说不出话了，虽然他爱装逼吧，但是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甚至都不认识几个女生。他看着哑巴哥下巴上的一颗痘，挺郁闷的，自己也是个爱打篮球的阳光大男孩，怎么就没女生追他呢，这也就算了，还给他立了个爱而不得单恋直男的深情人设，这不直接丧失三年择偶权。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昨天唱个歌能收获几个迷妹，这下说不定能收获几个迷弟了。
谣言已经到处传了，要想自证只能找个女朋友，但这不比登天还难。这么想着他更郁闷了，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夏天太阳出来的早，魏梓清出门时阳光就挺刺眼的了，但是很清亮，照的万物生机盎然。
这会集合了竟然开始阴起来了，天空灰蒙蒙的，云朵往下压，吹过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凉爽。
“这天气变挺快啊。”他抬头看了看天，趁教官让往左转的功夫说了一句。
“哎。”许熙晨听他冷不丁的一句话，没反应过来，跟他打了个对面。
教官站在队伍的另一端，没发现他的错误，不然又要跟他玩“喊左朝右转，喊右朝左转”。
他咬着牙骂了一句：“操，您能不能打个招呼再说话，训练呢。”
魏梓清笑了笑没说话。
“好像确实要下雨了。”许熙晨说话的功夫感觉脑门上被雨滴砸了一下，他抬手抹了一下，脑门变得凉飕飕的，他兴奋的喊出声：“哎，下雨了！”
这话一出一个连队的人都兴奋起来了，然后兴奋就跟击鼓传花一样，整个操场都骚动起来。
没一会大大的雨滴就砸下来，草坪上腾起一阵白白的水气，不细看就跟一操场的神仙腾云驾雾一样。
“不许动！”广播里传出一声吼，“下雨就不打仗了？”
一阵叹气声响起来，神仙变怨鬼，仙气变怨气。
阮阮听见后面几个女生在小声抱怨，就这么一会她上衣就湿透了，有水顺着腿往下滚。
操场最拐角有小卖部用来卖水的遮阳伞，不知哪个连的教官直接扛起大伞，女生们跟小鸡仔似的紧紧围着，尖叫大笑着躲着雨。
其他连都没动，在雨里站着军姿。
“看着吧，这个教官晚上得跑圈。”李教官抬起帽子，笑得幸灾乐祸，“起码跑十圈。”
站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教官们大手一挥，让他们赶紧回去换衣服，下午的训练再等候通知。
一阵欢呼声。然后——
一个个举起双手往外跑，笑着闹着，仿佛遇到了久旱逢甘霖这样天大的喜事。
大雨、军训、奔跑。组合在一起让阮阮也不禁带着笑意，跟着人群往外跑。
抬起脚，再重重地踏下去，震起一片水花，湿了鞋脏了衣裤没关系，因为你正在雨中奔跑。
阮阮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不顾一切只是往前跑的机会。她是不喜欢雨的，从镇上的小学转过来时才十一岁，刚上四年级。她和阮烁小学不在一所学校，所以从那时，每天蹬着自行车上下学都是保留节目。在大风中费力地蹬脚踏车、或是顶着大太阳都是常常有的，但这些都没什么。
只是到了下雨天，鼻尖充斥的都是雨衣浓烈的塑料味，被雨水糊得睁不开眼，雨水把裤脚浇得湿透了，那种感觉才是让她讨厌的。
她对下雨天的印象向来不好。
但这样的奔跑或许不是因为喜欢上下雨天，而是在这个雨天里，肆意的灵魂正在青春里挣扎。
从南中到阮阮家起码要骑十来分钟，这么淋一路能给脸上砸出坑来，她脚步一转，跑到笃学楼底下打算避会雨。
大部分人都挤在大路上，路两边是食堂和宿舍，直走就是大门。
帽檐挡了大部分视线，雨又大，拐到走廊里时，她冷不丁撞上一人，她用手撑了一下，惯性使她往后踉跄了一步，又回到了雨帘中。
那人“哎”了一声，转过身来又喊了声：“阮阮？”
然后阮阮就感觉自己的手臂紧了一下又被松开，接着又回到了走廊里。
这么一来一回的，阮阮没忍住笑起来，她刚刚就听出来是魏梓清的声音，心想还挺巧的。
她抬起帽子看过去，雨把她露在外面的发丝淋得凌乱，角度随意的弯曲，贴在脸颊两边，眼睫沾着水汽，淡红的嘴角带着潮湿，弯起来对他笑了一下。
魏梓清也笑了笑，低头看着她，瞳孔漆黑。
声音在雨水的哗哗声里很清晰：“避会雨？”
阮阮点了点头，用手捋了捋发丝，走廊那头还站了两三个人没过来，似乎刚从厕所里出来，正在笑着说什么，是许熙晨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男生。
他们没注意到这边，除了他们的笑声和雨声，两人之间很安静。
阮阮感觉有些尴尬，昨天没理他就跑了，如果这会他问起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明天军训就结束了……”魏梓清突然开口。
阮阮吓了一跳，以为他会说“你昨天为什么不理我？”
“啊。”她愣了一下才说，“是，挺快的。”
“你什么时候去图书馆还书？”魏梓清笑着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睫毛也是湿的，又多看了两眼。
阮阮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她想了想，说：“如果不下雨就后天去吧。你有空么？”
“有空。”魏梓清看着她，“开学以后就没空了。”
阮阮笑了笑：“是，得搞学习了。”
她听见魏梓清很轻的笑了一声，然后又是沉默。
周围倒是很热闹，楼前有一排不知名的树，阮阮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树上挂着的介绍牌，很密的叶子。前两天她坐在这吃早饭的时候，树叶都附了一层白白的灰尘耷拉着。现在被雨水刷刷的洗了一遍，绿油油的叶子仿佛又拥有了一次生命。
“哎。”许熙晨喊了魏梓清一句，“雨停了，走不走？”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两个人往这边走：“这俩哥们说去撸串，你去……”
他看到阮阮站在魏梓清旁边，又“哎”了一声，没想到似的：“阮阮啊，你怎么在这。”
阮阮有些尴尬。
我怎么在这？我在这赏雨。
魏梓清啧了一声：“什么问题啊，你在这干什么呢”
许熙晨估计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挺傻逼的：“哦哦哦，躲雨是吧，真巧。”
阮阮点了点头，还是挺尴尬的。
“走吧，雨停了。”魏梓清看了眼阮阮，跟她一起往门口走。
许熙晨和哑巴哥还有另一个男生跟在后边。
“他女朋友？挺漂亮啊。”张轩小声问了句，用眼神示意他。
“不是，他不配。”许熙晨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眼，“初中同学，哦不对，初中隔壁班的。”
张轩笑了半天：“哪天把她介绍给我。”
“？”许熙晨看了他半天才说话，“我现在觉得魏梓清挺配的了。”
张轩：……
几个人走到校门口，阮阮跟魏梓清说了句先回家了。
他点了点头：“到时候去图书馆再联系。”
阮阮“好”了一声，往停车的地方走。
魏梓清看她朝右边走，才回过头来：“去哪里吃？”
“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许熙晨指了指商业街那边，“轩哥说那边有家挺好吃的烧烤。”
“哎受不住受不住，我是三月份的。”张轩问了句，“能当你哥吗”
许熙晨不管谁，男的就喊哥，女的就喊姐。
“哟我也三月的！”他跟寻得什么人生知己似的，立马搂着张轩的肩膀，“你是几号的。”
“十五号。”
“哎，我十号，比你大！”他笑起来。
“许哥许哥。”
许熙晨很受用，眼角都笑出褶子来了。
“魏梓清几月份的？”张轩问了句。
“他一月的，老男人了。”
魏梓清不明白自己才上高一，怎么就老了，他笑着骂了一句：“滚一边去。”
张轩笑着喊了句：“亲哥。”
“啊。”魏梓清愣了一下，“哥就哥呗，还亲哥，我也没你这么个弟啊。”
许熙晨立马反应过来：“你再叫一遍。”
“亲哥。”
魏梓清懂了，前后鼻音不分。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翻的，走在大马路上很招眼。
魏梓清看着张轩茫然的表情，跟着笑了半天。
停车的地方已经很空了，就随意的停了几辆。阮阮把车牵出来，用手擦了擦坐垫上的水，刚坐上去，旁边突然窜出一只狗，把她吓了一跳。
挺大一只的，长得很胖，圆滚滚的跟个长了四条腿的煤气罐一样，脖子上系着围脖，身上挺干净的，应该是附近谁家里养的。她蹬了两下准备走了，一回头发现那只狗跟在她的车轮后边，吐着舌头看着她。
阮阮下了车，它立马跑过来蹭着她的腿，把毛发蹭的湿成一缕一缕的。
这狗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阮阮伸手在它湿了的地方抚了两下，它的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蛋蛋！”
路那头的店里出来个人喊了一句，腿边的狗跟被踩着尾巴了一样，夹着尾巴往那边跑。
阮阮看了两眼，刚刚从那边走过来就注意到了这家花店，店里灯光明亮温暖，各种花摆满了屋子，开的热闹，店名叫“花痴”。
爱花入迷。
就一眼，她就感觉老板肯定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蛋蛋扭着屁股往那边跑，到跟前时还摇着尾巴讨好的蹭着老板娘，老板娘弯腰把它拴在门口的链子上，嘴里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但从蛋蛋趴着的耳朵能看出来它在挨骂。
蛋蛋。
阮阮笑了笑，挺有趣的名字。
她回到家时，客厅的窗帘还没拉开，屋子里一片昏暗，阮烁和老妈的房门紧闭，应该是还没起。
等到她到阳台上拿浴巾的时候，老妈才醒，看到她很惊讶的样子，声音有些发蒙：“你怎么回来了？晚上了？”
阮阮有些想笑：“不是，下雨了。”
“哦。”她翻了个身，“淋湿了吗？”
“嗯。”阮阮应了一声，老妈那边没动静了，估计又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上午不顾一切的一次奔跑，还是这几天都早起晚睡，这会热水冲刷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她放松，同时也很疲惫。
她用手撑着墙，洗澡水划过她光滑的脊背，顺着身体的曲线落在瓷砖上，声音连成一片。墙壁被热水一蒸，凝出一张水膜，阮阮用手指抹了一下，一滴水挂在指尖，像一滴泪。
阮阮坐在床边擦着头发时，手机响了一下。
-我看天气预报说县里有雨，是不是不用训练了？
是宋琪，阮阮打字时她又发了条过来——
我在你们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