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后
阮阮感觉自己似乎过于放松了，笑着说完这句话，一股没来由的尴尬席卷全身，她清了下嗓子，坐直了身子。
魏梓清笑了笑说：“你真挺厉害的，我要这么爱看书，我爸做梦都笑醒了。”
阮阮看着窗外弯了弯唇，树梢顶空荡荡的，在风里晃来晃去。
两人不久前一起吃了饭，之前还把水甩人身上了，再之前这人还帮了自己几次，阮阮想了想是不是要回夸一下。
她转头看他：“你篮球打得也很厉害，昨天我看大爷激动地差点上去抱你了。”
魏梓清想到两人之前在广场上遇见了，笔哥还让人去看他俩打球，他笑了笑：“大爷可能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了。”
两人坐着说了会话，阮阮到二楼拿了上午看的两本书，准备回家了。
“你不再看会吗？”魏梓清站在她身后，“时间还挺早。”
“我们家离这还挺远的。”阮阮用手指了个方向，“我还想去买个笔记本记读书笔记。”
魏梓清点了点头，照着墙上的标语念了句：“把书留下，把真理带走。”
他跟着她一起下楼，想了想改了一下：“你是把书和真理都带走了。”
阮阮笑了下想说什么，大厅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吼：“谁规定的，我就在这躺着怎么了！”
她跟魏梓清对视了一眼，估计是之前在沙发上瘫着的人，阮阮打算暂时叫他沙发哥。
图书馆里设有专门的巡查人员，为了防止占位却不用来读书的情况出现，隔一段时间就会巡视一圈。
“这是公共区域，我就在这怎么了！”那人又喊了一句，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跟声雷一样，炸得上面两层的人都伸着头往下看。
图书馆人员被吼得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理，但还是轻声细语地劝，阮阮看了一眼就去了自助借书机。她把书装进书包里，跟魏梓清往门口走时，几个保安正把沙发哥往门口请。
沙发哥满脸通红，后面跟着两个保安，一种名叫“面子”的东西掉了满地。路过两人时，他看着阮阮背着书包，像是个能向着他说话的好学生。
他朝前跨了一步，伸手攥着她的手腕，急切的想证明什么似的：“小同学，你来给叔叔评评理，这公共区域我是不是也有使用权！”
阮阮被吓了一跳，皱着眉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挣脱，手腕生疼。
她呼吸发紧，感觉喘不过来气。
魏梓清伸手紧紧抓着着男人的小臂，把他的手指掰开了，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往后一推。两个保安抓住了他，警告他不要乱动。
魏梓清看了眼阮阮的手腕，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红了一片呢。
“真把这当成你自己家了？”他语气很冷，盯着男人。
少年微微蹙眉，一副“你活的不耐烦了”的表情，手里拎着装满书的包，从轮廓上就能看出来重量，手上因为用力而凸显出薄薄的肌肉线条，仿佛下一秒这包书就能飞到男人头上。
保安看这情况过于剑拔弩张了，他们劝了句：“小伙子，你消消气，我们马上把他送出去。”
说完就扭着男人出了门，魏梓清还皱着眉，阮阮闭着眼平复了下呼吸，冲他摇摇头。
“没事了。”她把袖子往上撩露出手腕，红色消了点，只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看起来有点重。
魏梓清还盯着看。
她又伸手搓了搓，笑了下：“刚刚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他松开了眉头，没什么表情，“都跟我说了多少谢谢了。”
“也没多少啊。”阮阮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
魏梓清笑了笑，说：“都是小事，以后别老‘谢谢谢谢’的了。”
阮阮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这个以后听起来似乎只是客套，但她还是晃了神。
两人出了门，外面已经看不见沙发哥的影子了。面子没了，得赶紧回家找面子去。
阮阮骑着车慢慢地在花径上溜着，旁边魏梓清跟她并排骑，下午阳光烈得半分不减，但树荫稍稍阻挡了点热气。
“你经常来图书馆么？”魏梓清转头看她。
“嗯……”阮阮想了一下，“之前是每星期来，后来因为中考大半年没来了。”
“你成绩应该挺好的，还担心这个？”
“嗯？”阮阮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好？”
“学校楼底下贴着你作文获奖呢。”魏梓清的眼神在路和阮阮身上来回切换，“每次路过都要受到文学的熏陶。”
“只是作文能看。”阮阮笑得谦虚，“理科太差了。”
其实差也没有多差，相比于她拿手的几门稍稍逊色些。
“太谦虚了。”魏梓清盯着路，笑了笑。
“哎，那不魏梓清吗。”阮阮听见不远处有人嘀咕了一句，然后声音拔高喊了一声，“魏梓清！”
名字的主人捏了下刹车停了下来，支着腿往后看。
阮阮也不好意思先走，在路边停了下来。
笔哥抱着球正从球场里跑出来，有些惊讶：“你不说你回家了吗？”
魏梓清没回答，问了一句：“我上午刚跟你说这有球场你下午就过来了？”
他又抬头看了眼：“这么大的太阳呢？”
“这不在家没事吗。”他看了一眼魏梓清背着的包，挠了挠头，“你……背的不会是书吧？”
“很惊讶吗。”魏梓清面无表情，“给我爸借的。”
笔哥点了点头，又往阮阮那瞟了一眼，收回来，然后又瞟了一眼，声音小了下来：“这不是那天那个么？”
“别‘那个哪个’的，”魏梓清喊了一声，“阮阮，你等我一下。”
阮阮点了点头，又朝笔哥打了个招呼。
“名字都知道了，还说不熟。”笔哥酸溜溜的，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骂了一句，“操，我上午说来跟你一起打球你说回家了，骗谁呢你。”
魏梓清笑了笑，指了指包：“这不有事吗。”
“陪我打会。”笔哥拉着魏梓清，“让那个……阮阮看我们打呗。”
魏梓清往阮阮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人家有事。”
笔哥又朝阮阮喊了一句：“同学，来看我们打球吗，魏梓清可厉害了。”
阮阮看了他一眼，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梓清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人家姑娘有事，谁都能陪你在这玩呢。”
阮阮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得先走了。”
她冲魏梓清招了招手，蹬着自行车朝公园门口骑。
“唉。”笔哥叹了口气，逼没装成，心情郁闷。
魏梓清看着他这个缠人劲，自己不打一会也不能走了。
“还打吗，不打我也走了。”魏梓清朝他喊。
“打！”笔哥把球朝地上扔，弹了一下，被魏梓清接住了。
他拿着球停好了车，往路上看的时候，已经没有阮阮的身影了。
之后的一段时阮阮都没再出过门，借的两本书够她看一段时间了。她抽空上了几次号，宋琪已经各地跑着旅游去了，给她发了好多张照片：在山顶上看日出的、在海边喝椰子汁的、在甜品店里嗦冰淇淋的……
阮阮看着宋琪一边在她这放飞自我，一边在朋友圈里装矜持，每张图精致到一粒小沙子。
宋大小姐真悠闲。
阮阮给她的动态点了赞，评论了一句，宋琪立马私信轰她。
-哎，可累死我了，但真的好玩！
-以后咱俩一定要出来一次！！
-好。
这个以后到底是多后谁也不知道，阮阮没出过什么远门，从奶奶那个小院子到小县城里的这个商品房，她就花光了勇气。
那天魏梓清也说了“以后”，让她以后别老说谢谢。
自从上次去图书馆过后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
-是不是今天查分了？
宋琪又发了条过来，阮阮没想到她一边玩得嗨，还能记着。
-对。
-我前两天爬山给你拜了文殊菩萨，菩萨说阮阮必上南中。
她发了张图片过来，是一条红丝带挂在树上，上面写着“聪明美丽有才华霸气威猛的阮姐稳过”，一看就是宋琪的字迹。
阮阮笑了半天。
-你怎么不写个两米长的。
-我本来想的，有个小和尚不让。
阮阮又对着电脑屏幕笑了一会，笑完了才开始有些紧张。
刚吃完晚饭她就把电脑打开等着了，班级群里早就跟扔进去了一个名叫“查分”的炸弹，炸起一片片水花，讨论的激烈。
宋琪也跟受到感染一样，比阮阮还紧张，直接打了语音过来，碎碎念叨着：“阮阮，别紧张啊，我相信你啊。南中肯定稳了稳了稳了……”
她一口气说了能有十几个“稳了”，阮阮笑了笑，说：“我不紧张，我等着高考紧张呢。”
“你别说，等你高考我还在山上的寺里还给你求神拜佛，你不稳谁稳。”宋琪笑了。
宋琪在爬山的途中还能想起来到寺里给阮阮拜一拜，求个好成绩，有这个诚心菩萨听见了不能不显灵。
“菩萨保佑。”阮阮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虔诚无比。
阮烁也在旁边等着，看见了她这个样子，直接趴在地上笑了半天，指着她：“不就是个小小中考，我阮某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两年后中考完查成绩的阮烁：菩萨保佑。
-能查了能查了！
有人在群里叫起来，一瞬间群里都安静下来，查分的网站卡顿了一下阮阮才进去。
阮阮看到分数的那一瞬，脑子里都空了一下，跟冷战一样全身颤了下，几秒钟过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考得不错，甚至比她预估的还高一些。
英语满分140她考了137，再次致谢miss li。
就是数学稍微有点拉分了，但凡小时候有个数学老师叫小明的，她也能考个137……
宋琪打断了她的思路，听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有学上。”阮阮盯着屏幕，唇边带着笑。
“多少分”宋琪急得不行，“你说句话啊，祖宗哎。”
她说了个数字，电话那头的宋琪直接叫了起来：“稳了稳了稳了……”
阮阮跟着她笑了会，挂了电话，她没再看群里的消息。她这个分数不出意外，南中肯定是能上的，在一众“准南中生”中也不会垫底。
老妈很满意她的这个分数，跟阮昌海聊了能有一两个钟头，晚饭用的碗筷还没收拾，吃的青菜鸡蛋小汤面，碗底留的汤映着餐桌上明晃晃的灯光。
阮阮支着耳朵听老爸老妈说话，似乎说老爸要回来了。
“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过两天就能回去。”阮昌海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有工程了就一直忙到过年，干完了能清闲一两个月。
老妈应了一句。
“正好带闺女去买个手机。”他还没忘了这茬。
阮阮隔着小书房的门喊了一句：“谢谢爸。”
“听到这个耳朵就尖了，”老妈嘟囔了一句，“买什么，买了又不花心思在学习上了。”
“答应过孩子的事情吗。”老爸嗔了她一句，“要相信咱闺女。”
后面说了什么阮阮就没听清了，她回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躺在了床上她才有些真实感，在别人看来她冷静自持，不急不躁。其实她开心的能在地上翻两个跟斗，要是身边没人她还能唱个歌，吼一嗓子。
能上南中意味着她有更好的机会学习，有更大的可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对于她这种家庭，父母没有很高的学历，家里只有老爸一个顶梁柱，学习是一个最好的出路。
也是对奶奶最好的慰藉吧。
对于阮阮自己而言，她想要的生活，都在诗和远方里。广袤的草原、深沉的大海、柔和淡泊的江南……天南地北，她渴望一切自由，一切美好。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她都在书里找到了答案。
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可以真正自由，身体上的，还有灵魂上的。
以后这个词包含着很多，可能的、不可能的，“以后就是南中生了”、“以后再见面”、“等以后……”，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这两个字总会让人有了期待。
慷慨激昂地幻想了一会，阮阮躺在床上呼了一口气，盯着天花板上光的影子，想起了魏梓清。
不知他考得怎么样。
她记得他学习很好，中考前的几次模考都排在年级前列。
查成绩时，魏刚同志急得不行，家长群里老师还没通知能不能查，他催着魏梓清：“你登上号看一看。”
“没通知呢，急什么。”魏梓清窝在沙发上看着球赛，面无表情。
“你看看嘛。”魏刚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皇上不急太监急。”
“知道了，魏公公。”魏梓清坐到电脑前，谁知道一下子就进了网站。
成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砸的他愣了能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看了会，面无表情地转向魏刚：“出来了。”
“多少分！”魏梓清看着老爸两步从客厅跨到他身边，一两百斤的体重把楼板踏的哐哐响，再用力点能直接给楼跺穿了。
“唉我去。”成绩也同样直面地砸向魏刚，惊得他喊了一声，“可以！儿子！南中稳了！”
他抱着魏梓清硬硬的刺猬头亲了两口。
“有点扎人。”他又伸出手呼噜了两下。
魏梓清站起来跟他抱了一下，声音闷在喉咙里：“谢谢爸。”
谢谢你把我养的这么好，十几年里没有妈妈的情况下。
希望你以后能一直把我养的这么好。
成绩出来以后就是等录取通知了，一般都是南中先录取排名前八百多的学生，都是各个初中上来的尖子生，剩下没被南中录取的就只能去其他高中报名。
两天后阮阮回了趟二中拿了录取通知，班里一共三个进了前八百多名的。沈莹高兴地嘴都合不拢，看到阮阮来了还给她塞了个苹果吃，笑盈盈的：“阮阮，好样的。”
“谢谢老师。”阮阮真情实意地给她鞠了个躬，其他科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沈莹完完整整地教了她三年。
阮阮跟她又聊了两句，出了办公室就跟魏梓清打了个照面。
她拿着录取通知，冲他挥了挥手。自从上次图书馆见过了，两人已经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经常见面。
魏梓清低头，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恭喜，阮阮。”
现在回二中的都是拿南中的录取通知的，她笑了笑：“也恭喜你了，魏梓清。”
魏梓清的班主任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喊他，阮阮回头看了眼，说了声：“那我先走了。”
他点点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办公室窗户后面班主任的脸上。
今天老爸从f省回来，自从过完年，一家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她蹬着自行车到楼底下，看见老爸的车已经停在停车位上，上了楼，他正坐在餐桌跟前吃面条。
上车饺子下车面，中国人是善于浪漫的，把思念与不舍赋予在食物中，让吃的人不用言语，就能感受到爱意。
阮阮喊了一声“爸”，把录取通知给他看了，老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了动静也出来看了一眼。
“几号报道？”老妈湿着双手，没去翻桌子上的通知。
“15号。”阮阮指了指通知的那几行，“15号去交费用领军训服，8月15号军训一周，9月1号正式开学了。”
老妈点了点头：“正好补习班是从后天到8月5号，时间不冲突。”
说完又去厨房里忙活了，阮阮很讨厌去补习班，尽管每次升新年级的时候她都去，但就是讨厌。忙活一个月也只是学点皮毛，补习班的老师只是讲些简单的知识点，开学时老师并不当做重点讲。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老爸凑过来笑着：“明天带你去买手机。”
阮阮笑着点了点头，老爸也看出来她抗拒的心理了。
再讨厌也不能不去，阮阮有自己打发时间的一套方法。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知识点听懂了就掏出自己的书，一边读一边写，自己落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