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片
洗完了澡，阮阮坐在沙发上跟老妈和阮烁盯着电视，里面放着某个综艺，很热闹但也让人发困。
“今天去哪玩了？”老妈突然问她，差点没把打瞌睡的阮阮吓到地上。
“嗯，就那个广场，逛了一圈。”阮阮安慰地拍了拍被吓到的小心脏，伴着电视里夸张的笑声说。
“哦。”
她和老妈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跟玩“你问我答”似的，回答完提问人想听的答案，这题就过了。
阮阮努力盯了会实在撑不住了，回房睡觉去了。
在卫生间刷完了牙，被薄荷味的牙膏激了一下，这会脑子里都是冰凉的刺激感，阮阮躺在柔软的床上突然清醒了。
她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今天下午宋琪还说让她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给她发朋友圈，她打开相机，翻了翻，差不多都是宋琪拍的。
后面都是毕业典礼的场景，拖着板凳杂乱的人群、爬满花蔓的教学楼，阳光下的同学挤在一起占满了整个画面，每个人都笑的比阳光灿烂。往前翻就是她在舞台上献花，还拍到了魏梓清，模模糊糊的只有个背影。
阮阮继续翻着，宋琪还拍了张她和沈莹抱着的照片，两人把竖构图占满了，阮阮竟然觉得宋琪的傻瓜拍照技术还不错，停着看了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就跟在太阳底晒着一样，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阮阮刚拿到相机时不会用，抽时间跟着视频学了好几天才把各个键摸清楚。得了空就拿出来“咔嚓”两下，有时是楼下奶奶种的月季，有时是阳光下翠绿的树梢，有时是在车顶上跳跃的小猫……放大、对齐，没什么构图技巧，跟着感觉就拍了。
她特别喜欢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时候看照片，像个小海盗细数自己寻得的宝藏。不管是别人拍的还是自己拍的，看着静态的照片，想照片里的人或者事，一想就能想几个小时。
阮阮往前翻着，看着闪过的一张张脸，发觉才刚毕业就开始怀念了。尽管她跟班里的人交集不多，除了坐在身边的那几个，但是她还是看得唇边多出了一丝笑意。
阮阮的房间就在卫生间隔壁，她听见老妈关了电视，催着阮烁上床睡觉。
她端着相机，闭着眼靠在床头，洗漱的声音、阮烁抱怨着今天发生的事、张艳的催促声混着，在安静的夜里嗡嗡的。不知谁拍灭了卫生间的灯，拖鞋拖沓着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是两道房门关上的声音。
一道重一道轻，像一首歌的最后两个节拍，在观众的寂静中响了两声，结束、谢幕，属于个人的夜晚真正来临。
阮阮睁开眼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歪在枕头上，被子在背后挤成一个长条，把人紧紧围着，很有安全感。
她手没停，一下下摁着切换键，再往前就是宋琪在教室里拍的了。女生合照、男生合照、男女混合照、单人照，拍了能有几百张，她打算明天全打包发给宋琪，让她再发给别人。
拍的时候有多兴奋，一张张捡着发给每个人时就有多痛苦。阮阮想像着宋琪看见这么多照片时的反应，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张照片让她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应该是老杜通知献花者去舞台准备时拍的，照片里阮阮往班级后门走，那里正是风口，她垂着眼正抬手把裙子往下按。魏梓清刚好走过来，直挺着后背，正在看向她。
盯着看了会，阮阮觉得脸有些红。不同于平时瞟一眼的匆忙，现在屏幕上就定着他，她端着相机，尽管无人知晓，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阮阮是知道他喜欢打篮球的，但他的皮肤很白，加上个子高，总是垂眼看人，总有种压迫感。
但照片里的眸子在阳光下发亮，正在看向她。
卧槽啊。
阮阮关了相机，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没想明白宋琪为什么 拍了这么一张照片，她觉得应该是偶然。
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难过。
三年养成的生物钟让她在阮烁洗漱时醒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机，又闭上了眼。
等到房门外传来关门声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拿了相机准备去小书房。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阮烁正坐在凳子上闭着眼摇头晃脑地穿鞋，竟然还没走。
听见阮阮出来了还愣了一下：“你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阮阮在小书房的抽屉里翻着找读卡器。
“要我考完了，我就天天睡满二十三个小时，留一小时吃饭。”阮烁觉得她实在是暴殄天物，不用上学还起这么早。
“你还不走，要迟到了。”阮阮把电脑打开了，回头看着阮烁。
“切。老妈还在车库里拿车呢。”他拎了书包转身走，又欠欠的凑过来，“待会就告诉老妈你大早上偷玩电脑。”
“我好害怕。”阮阮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那你半夜正大光明玩小游戏的事别忘了说哦。”
“哎，好姐姐，你玩，我什么也不说。”他做了个把嘴拉上的手势，开门下了楼。
阮阮打开了文件夹，不似相机小小的显示屏，现在图片占满了一整个电脑屏幕，直观地冲击着她的眼睛。
她眯着眼适应着屏幕散发的强光，看着照片，靠在椅子上弯着唇笑着。
那天她整理完裙子抬头时，刚好跟魏梓清的眼睛对上了。他冲她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走到了操场。
阳光热烈，操场边上都是围观的人，老杜扯着嗓子把他们都往班级里赶。
舞台旁边的空地上放了一大片花，包成一簇簇的，聚在一起开得热闹。
阮阮坐着愣了一会，把这张照片改了下尺寸，调了下色。
又把其他照片都打包发给了宋琪，对面没回应，应该是还没起床。
睡不着了再躺在床上就是煎熬了，阮阮干脆洗漱，在锅里捞了个鸡蛋吃，又一边收拾书包，打算待会去趟图书馆。
自从初三备考以来，已经将半年多没去借书了，阮阮心里早就犯“书瘾”了。趁成绩还没出来，可以读几本书，填补一下这段空窗期。
等老妈送完阮烁回来，阮阮跟她说了一声“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就骑车出了门。
这两天的天气都很好，白日光亮亮的，照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并不炎热，清风掠过皮肤时，连那一丝暖意都被清凉取代，在夏日里舒服的不像话。
阮阮骑着自行车往图书馆慢悠悠的晃，图书馆离她家有些距离，开车起码也要十几分钟。但此时阮阮并不急，这种惬意的日子平时并不多。
图书馆旁边有个小公园，名叫“花径”。到处都是花香四溢的路径，大多都是两米来宽，长长的缓坡骑起来也不费劲。
空气清新的让人想多长几个鼻孔，阮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欣赏着满眼的绿色，心情放松的蹬着车。
路过小公园里的篮球场时，她下意识的往里看，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八点多钟，只有晨练的几个老头老太太。
图书馆刚刚开馆，她上了二楼，这里大多都是文学类的书。
阮阮偏爱看小说，亦或是诗歌与散文，看到感兴趣的书名就从架子上抽出来，先看作者再读简介，觉得有点意思了就从头往下看。她一般都会读好几章，读到手不释卷了再借回家看。有实在喜欢的就到书店买下来，看一遍又一遍。
她拿了本书找了张桌子坐下了，许是太早了，馆里都没什么人，很安静。
她找的这张桌子挺隐蔽的，在角落里，空调的温度也很合适，环境一旦安适，时间就会被抛在脑后，一直到阮阮有些饿了才发觉已经不早了。
她看了看表，都快十二点了，她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上，打算下楼吃了饭再来。
图书馆不远处就有个小区，路两旁都是小饭店。
油烫鸭、地锅鸡、羊肉馆……阮阮转了一圈，挑了个符合学生消费水平的店——打算吃面。
正是饭点，阮阮掀帘子进去的时候，店里差不多坐满了，她犹豫了一下，老板娘已经热情的喊她：“小姑娘，你看看吃啥！”
阮阮只好走进去，点了碗卤肉面吃，她刚想看哪有空位，热情似火的老板娘就已经安排好了：“丫头，你就坐那个小伙子对面，其他都坐满了。”说完又自豪地自卖自夸，“咱家味道好，又便宜，底汤都是大骨头炖的……”
阮阮顺着她的手指回头看，然后看到了魏梓清，愣了一下。魏梓清突然被点名，抬头时嘴里鼓鼓的嚼着一口面，看到她也是一脸没想到的表情。
他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迅速拿纸擦了擦自己嘴边的油，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还好没有汗臭味。
阮阮有些尴尬，但还是坐了过去。
墙上挂着风扇，风力很足，阮阮拢了把头发，听见魏梓清说了句：“这么巧。”
阮阮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碗：“好巧。”
魏梓清看见她背着书包，指了指又问：“你……补课呢？”
“啊。”阮阮取下书包放到一边，“不是，我在图书馆看书。”
魏梓清有些惊讶，笑了一下，他除了课本以外的书一本也不看，与学习无关的字多看一个也烦。
阮阮竟然还跑到图书馆看书，在魏梓清看来就是找虐的行为。
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我爸刚好让我给他借几本书。”
他看着阮阮，笑了笑：“待会能不能跟你一起？”
魏刚忙着上班，又缺了几本资料，写了书名让闲来无事的魏梓清去给他借。魏梓清早就听说花径里有个球场场地很好，就先打了球，打累了又吃了午饭，把最要紧的事安排在了最后。
阮阮看着他拿着筷子，微微歪头盯着她，语气恳切，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老板娘端了面上来，魏梓清才发现两人吃的是同一种面，他对阮阮说：“这个加醋会更好吃。”
阮阮点了点头，伸手要去拿醋瓶子，就放在魏梓清手边，有点远。
他拿了起来问了句：“我帮你？”
阮阮犹豫了一下对他笑笑，接过瓶子：“我自己来吧，谢谢。”
早上才在照片里见过，这会就见到了真人，还面对面的吃饭，这种不真实感让阮阮有些发虚，还很紧张。
魏梓清收回手，低头吃起了面。
阮阮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她开始相信这真的是用大骨头熬出来的汤底了。
熬满七七四十九天，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纯炼，喝了一口就能升天，人走大骨还在。
魏梓清来得早一点，吃的比她快，碗里很快就见了底。他低头拿筷子拨弄浮在汤上面的葱叶，一边抬眼看阮阮。
她吃的很认真，夹一筷子面还要在上面顶一小块卤肉，一起送进嘴里，魏梓清在心里笑了笑，这姑娘挺可爱。
面里放了点辣子，醋稍稍中和了点辣味，但阮阮还是吃得鼻尖冒了汗，魏梓清把抽纸盒子递到她面前，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也许是太辣了，阮阮嘴唇很红，衬得皮肤更加白，她坐在对门的位置，门外大好的阳光映在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那个笑容让魏梓清愣了神，偏头说了声不客气。
两人吃完付了钱一起从店里出来，热气扑面而来，阮阮眯着眼皱了皱眉。
“上午还挺凉快的，现在真热。”魏梓清拿手遮着太阳，也被晒得眯眼。
“嗯，图书馆里挺凉快的。”阮阮过去牵自行车，“走吧。”
牵了半天没把车牵出来，后来又来了几辆车，把她的自行车卡在了最里面。
魏梓清两手一抓一举，把她的自行车从包围里直接拎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我的车停在了路对面，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往路对面跑，阮阮的“谢谢”还没说出口，她看见那里有一片树荫，底下停了几辆车。
阮阮跨到车上等他，拿出帽子带上了，遮了大半脸，魏梓清骑着车朝她过来，看不清阮阮的眼睛，不知道她在看哪，只有一小节下巴露在阳光下。
“走了，阮阮。”魏梓清叫了她一声。
“嗯。”阮阮应了一下，又跟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起帽子猛地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魏梓清觉得没什么不对，看到她反应这么大，才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啊那个……那天在老杜的名单上看见的。”
那就是毕业典礼那天，阮阮点了点头，把帽子戴回去了，说了句：“走吧，魏梓清。”
她骑着车往前走，魏梓清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
吃了个午饭，这会图书馆里的人比上午多了不少，有的瘫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估计是来蹭空调的。
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人再少点阮阮怀疑他们能把鞋脱了躺沙发上。
魏梓清看见了也“啧”了一声，脸皮可真够厚的，脸长得方点能再给长城添个砖加个瓦。
他把老爸给他写的书单拿了出来，阮阮看见了“工程”“机械”类的字眼。
“这些书在三楼。”她指了指指示牌。
“好，走吧。”他抬腿往上走，顿了下又转过来犹豫，“你……”
“我跟你一起去吧，帮你找找。”她也上了楼梯，“我看要找到书还不少。”
“好。”魏梓清笑了笑，跟她并排往上走。
楼梯挺宽，两个人占了差不多一半，阮阮还穿了个薄外套，衣角相互蹭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突然觉得很放松，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人相识已久，只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相约来图书馆看书。
三楼相对清净了不少，许是这里的书大多都是科学技术类的，内容枯燥晦涩，专业性强。只有一两个人坐在窗前，开着电脑，一边扶眼镜一边翻书，散发着理工人独特的气质。
她找了张桌子，把魏梓清的书单抄了一遍，指了指对他说：“我找这几本吧。”
魏梓清想说你字真好看，但这个夸奖平铺直述的，“笔走龙蛇，铁划银钩”之类的又过于夸张，想了想憋住了；又想说其实我也不急，可以等会慢慢找，但坐着干什么呢，于是他又憋住了。
脑子里千回万转，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就一个小圆桌的宽度，为了凑一起看书单，阮阮抬眼就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能看出来是内双，眼皮的褶子还挺深刻的，不像她是单眼皮中的单眼皮。
魏梓清突然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就跟被抽走了思想，脑子里只剩一句“我想说什么来着”重复播放。
等他站在书架跟，手抚过一排书脊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要说“字如其人”。确实是这样的，阮阮的字一眼看过去很锋利，顿笔都极其潇洒，细看却又多了几分娟秀。
阮阮隔着书架遇上了魏梓清，他问：“你找到几本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书：“三本。”
魏梓清也学着她晃了晃手：“我也快了。”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确是真理，魏梓清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一摞书深有体会。两个人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穿梭了大半个小时才找齐，他又是第一次来图书馆，要让他一个人找到天黑也找不完。
阮阮靠在椅背上朝窗外看，一群鸟嘁嘁喳喳的在树梢闹着，很欢快的样子。
“辛苦了。”魏梓清笑笑，“待会请你吃好吃的。”
阮阮“啊”了一声，有些惊讶，“不用，举手之劳。”
魏梓清没再勉强，尽管不久前才刚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饭，但被拒绝了就是有些越界了，他往界线后收了收脚。
“你平时看什么书？”魏梓清问。
阮阮把头靠在椅背上，拖长了嗓音，边想边说：“一些小说，散文什么的……”
说完又坐直了身子，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一摞，笑眯眯的：“这些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