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青词的传说
“这些机关似乎只针对白亭主啊。”
闯过了剑雨,沈靖奂得以喘口气,打趣道。
白无绛不答,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沈靖奂,“水灵丹。”
沈靖奂接过丹药,犹豫了片刻,仰头吞了下去:“涔云广丹的丹药总归是好的。”
白无绛看了这人一眼,奇怪他为何对自己这般信任,转身沿着愈发狭窄的甬道走了。
沈靖奂收起瓷瓶亦跟了上去。
这条甬道逐渐只容一人通过,四周漆黑,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
沈靖奂手触到甬道壁上一冰凉硬物,又摸了摸,不像是石头,心下疑惑,用灵力照亮了甬道。
待看清甬道,饶是久经沙场的沈靖奂亦被震惊。
整个甬道壁密密麻麻埋满了骸骨,就连脚下亦是骸骨铺的道路。
冷风飕飕地在甬道穿行,发出鬼嚎的声音,沈靖奂望着前方黑暗中的身影。白无绛行于一片的尸骨中,风将他的白袍吹得纷飞,身躯细瘦,活似甬道中漂浮的怨鬼。
“无绛。”
白无绛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
不知为何,沈靖奂望着渐渐转过来的头颅有些心惊。
散乱的乌发下是一片苍白……
“沈家主?”
见转过来的脸不是森森白骨,沈靖奂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
白无绛一惊甩开了沈靖奂的手。
沈靖奂回过神,开口欲说些什么,白无绛却已施了轻功走了许远。
沈靖奂紧紧地握着手腕挂着的叶状玉石。
我知道是你。
……
走着走着,甬道前面竟没了路,成堆的尸骨成年累月积成一面墙堵在甬道里。
沈靖奂走上前,剑气一凛,尸墙便坍塌下来,一道明亮的白光瞬间破墙而出。
白无绛望着白光下的沈靖奂,问道:“沈家主可有何不适?”
沈靖奂以为白无绛在问他有没有被这些尸骨吓到,当下笑道:“当然没有。”
白无绛疑惑地上下打量十分自然走过尸堆的沈靖奂。
正常人族都会被这白光攻击,为何沈靖奂没有事?
白无绛如是想。
发光的是一把半截插在地里的长剑,剑身晶莹通透却有木纹,剑柄刻有叶纹,叶脉泛青,如有活水。
此刻长剑正在嗡嗡嘶鸣。
沈靖奂将长剑拔起,细细打量,竟不能判断出剑的材质。
再细看,却发觉这材质同二十五年前青衫人留给自己的叶状玉石材质相似。
“真是把好剑。”剑痴沈靖奂称赞道,打量到剑柄时,注意到剑柄用古体刻着两字。
“入木?白亭主可曾听过此二字?”
“不曾。”
“此剑……”
“沈家主收着吧。”
“多谢!”
“我可否看看此剑?”
“当然。”
白无绛接过入木剑的瞬间,剑光收敛,亦停止了嘶鸣。
“看来沈家主与此剑有缘。”白无绛笑着将入木剑递回,“沈家主爱剑,定不会亏待此剑。”
沈靖奂见入木剑停止了嘶鸣,心下疑惑,却是没表现出来,回答道:“那是自然。”
此后入木剑再未亮过。
再走一段路,粼粼波光从洞口照射到地上,两人从洞口往外望,见洞口处在极深的悬崖上,各种奇珍异兽翱翔在无边落木上。
“终是出来了,没想到竟连到一层来了。”沈靖奂眺望广阔无垠的天地道,“这湖底真是鬼斧神工。”
“嗯。”
“我送白亭主上悬崖吧,御剑方便许多。”
未等白无绛回答,沈靖奂便不由分说御剑拉了白无绛上剑,转眼间就上到崖顶。
同白无绛相处下来,沈靖奂也是明白了这位白亭主是头宁愿自己摔个稀巴烂也不愿求助的倔牛。
“多谢。”白无绛脸色有些□□。
“不用。”
“沈家主。”白无绛朝沈靖奂作了一揖,“他日再见你我依是敌人。”
“后会有期。”沈靖奂亦回了一揖。
待沈靖奂直回身,白无绛已没了影。
“涔云广丹的轻功真是了得。”沈靖奂笑道。
估算着已远离了沈靖奂,白无绛放缓脚步,寻了个隐僻之处,从袖中取出了张人皮。
想到与沈靖奂的相处,白无绛易容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真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尴尬。
后会无期。
人皮遮挡了腐蚀的红印,又添了乱糟糟的胡子,破烂的衣裳,一副落魄赶考书生样。
填了身上的血窟窿,易了容,接下来又该轮到延天了。
刚才那群嵇家弟子惹了那头巨兽,在千丈湖应是待不下去了。也可能没能逃出去。
白无绛想道。
白无绛走回原先见到巨兽的地方,地上几个大坑,坑底一滩肉酱,倾倒的树上分散着撕裂的残肢,血腥味久久不散。巨兽已挪至其他地方,一路走来群兽未有何异样,因此巨兽应是又沉到了地底。
嵇家弟子应是全军覆没或是逃出了一两个。
白无绛寻了一刻,终是寻到一条疑似幸存者的踪迹,跟着这条踪迹,白无绛出了千丈湖。
一路走至沼泽地,白无绛在草堆里见到一个人影。
白无绛上前将脸朝地的人转过身,判断出是适才被称为嵇山月的人,再探了探他的呼吸脉搏,确定这人还活着,将人背起,朝着城中走去。
附近的城为临汐城,因千丈湖的缘故,皋瀛延天双方都在千丈湖附近重兵把守,双方互相忌惮,僵持不下,反而使千丈湖这个必争之地附近的城安定繁荣。
白无绛用从嵇山月身上搜出的路引进了城,再用他的银子给他寻了个医馆治伤。
白无绛坐在医馆内的木椅上喝着小厮递上的茶,氤氲的白雾遮挡着他放空的眼瞳。
嵇山月的伤大概要养个十天才能动身,嵇家地处延天都城—应天府。从临汐到应天府凡人需走三月,离延天会试还有五月……
想着想着,忽然一只灰猫跳上白无绛的木椅,险些打翻了茶杯。
登时,在木窗前出现一幅大眼瞪小眼的情景,夕阳下的槐树影映在一白衣、一灰猫身上。
瞪完了,白无绛又继续端起茶杯恢复了适才放空的状态。
灰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蹲在木椅上,舔了舔爪子。
不久,郎中从内室走出:“那位公子肋肢骨折损,我已帮他接了骨,外加内伤及较严重的外伤,需卧床十四日。”
白无绛接过小厮递来的药包,从嵇山月的荷包中掏出延天银两递给郎中,操着地道延天口音道:“可否派人助小生将那位公子担回住处,小生恐背他回去又把他骨子折了。”
郎中笑着接过银两,道:“自然自然。”
……
傍晚的应天府忙忙碌碌,街旁众多小贩收拾未卖完的瓜果首饰,背着一坨坨包裹,或兴奋或沮丧地走上归家的道路。
在街的另一边,有一座朱门府邸,府邸散发着威严气势,赶宵禁的街坊都远远地绕开了它。
朱门上赫然挂着书有沈府二字的匾额。
沈靖奂刚踏进沈府大门,便吩咐上前的绯衣朱隐道:“去查查一把名叫‘入木’的剑。”待沈靖奂将外袍脱下递给朱隐,沈靖奂又补充道,“再查查千丈湖底与那把剑相关的草木涧层的墓室。”
“是。”
朱隐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是否还要继续追踪那位身上的追踪蛊?”
“暂且不用。”
“是。”朱隐又道,“家主恕罪,白无绛到涔云广丹前的经历被刻意抹去,属下查不出。白无绛无灵力却能用符阵的原因,属下亦无能查出。”
“下去领罚。”
“是。”
在丫鬟的服侍下换洗完毕,沈靖奂坐于书桌前擦拭着入木剑。
这时一个宫里打扮的太监走进书房,行了礼后起身道:“沈家主,陛下有请。”
……
夜幕降临,街旁的房屋纷纷挂上红灯笼,一缕缕炊烟升起,伴随锅铲相碰的嚓嚓声。
将嵇山月在客栈安顿好后,白无绛望了眼窗外,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神情带着烦躁走进隔壁房间。
白无绛锁上门窗,点燃蜡烛,装了盆清水,再坐下将衣袍拉下肩头,刚长好的血窟窿还带着木纹理。
取出匕首在蜡烛上烧蓝,带着愈发烦躁的神情,白无绛执着匕首刺进带着木纹理的肉,忍痛一点点刨挖着。
抹去遮挡着眼的汗,白无绛手速愈刨愈快。
刨出的肉被放进了清水里,不一会,水面飘起了一条隐隐泛红光的丝状物。
看着逐渐舒展的丝状物,白无绛的眼神愈发冰冷。
匕首上淬追踪蛊,延天沈家好手段。
手抖着上药包扎清洗,白无绛收起丝状物,走进隔壁房,点燃十日醉,确保嵇山月一两日内不会醒来。开门走出时,那只一路跟着从医馆来到客栈的灰猫出现在门口蹲着,与黑暗混为一体。
白无绛未理会它,从它身边走过,前往千丈湖。那只灰猫亦同时起身跟在了白无绛身后。
……
应天沈府。
从皇宫回来的沈靖奂揉了揉皱着的眉,坐到紫檀木书案前,点燃了烛台,对立于案侧磨墨的朱隐道:“要着手准备祭天大典了。”
“是。”
沈靖奂展开案上摞着的文书,蘸了墨问道:“入木剑查的怎样了?”
“回主上,据查,该入木剑为延天二六零年,也就是三百零四年前,国师青词之佩剑。该年,国师青词于祭祀大典勾结南阳王发起叛乱,青词弑君,火烧皇宫,南阳王趁乱篡位。”
“据传闻,国师青词为长白不死族族人,入朝是为救出囚于宫内的众族人。”
长白不死族,于世间流传千年的传说,传说长白不死族生于长白山之巅,天池之旁,十年为树,百年成人,食之可长生不老。
“后原太子联合司礼监太监,也就是今百岁高龄的内行厂那位,弑南阳王以复辟,屠尽长白不死族人,活棺青词于千丈湖底。”
“至此延天元气大伤,朝人对此讳莫如深,天子下令将祭祀大典更名为祭天大典。”
朱隐说到青词二字时,语调颇有些咬牙切齿,但朱隐惯于伪装,沈靖奂未能听出。
沈靖奂望着烛火摇曳下架于桌边的入木剑,低喃道:“……青词?”
火烛劈里啪啦地燃烧着,与遥远星辰遥相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