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二人被封进青冢棺
白无绛在鸟不宿亭休养了一段时日,觉睡得也差不多了,将徒弟丢给穆无垠带,自己蹲在鸟不宿灌木丛前摆弄枝叶。
一老人从传送阵出来走到他身后。
“伤好得怎样了?”
白无绛见了那老人,知道自己的空闲日子到头了,喊了声山主,放下枝叶道:“好了。”
“好了就好,有件事哈,就是需要个人潜伏到延天去布几个阵。”
“嗯。”
“我想来想去,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嗯。”
“你看你,说得一口好延天口音,对延天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礼仪又熟悉,你又是我们山的阵亭阵主,换别人不一定整得来。”
“嗯。”
“你嗯我就当你同意了,你这会别像个狗似的,见了延天人就疯咬。”
白无绛站起,弯腰抬手朝山主做了个延天礼数中“是”的礼,然后悠悠学狗叫了声“汪。”,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山主听了这一声汪,当即有种把草鞋脱下来朝人丢过去的冲动,看着白无绛进屋的背影闷闷道:“好好的人,都被无垠那家伙给带坏了。”
在另一座山头,正教着两小孩识星宿的穆无垠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当即掐指给自己算起来,嘟囔道:“分明我们都是被您教坏的。”
……
延天,应天府,沈府。
朱隐快步穿过穿堂,经过抄手游廊,转过紫檀大理石插屏,走到沈靖奂书房内,朝书案前处理案牍的人行了一礼。
“查得怎样了?”
沈靖奂抬头看了眼朱隐道。
“白皎,字无绛,现皋瀛国涔云广丹山七大亭之一阵亭鸟不宿亭亭主,二十五年前因灵府被毁随其师上涔云广丹山医治,十五年后被授鸟不宿亭亭主之职。其师为现涔云广丹太上长老。”
“灵府因何被毁。”
“尚未查出。”
“如何不用灵力却能布阵。”
朱隐听见这句,立刻跪地俯身道:“家主恕罪,属下无能。”
“起身,继续查。还有别的吗?”
朱隐又拜了一次后起身,上前将收集到的资料展到书案上。
“这是何物?”沈靖奂看到突兀的一卷画,拿起问道。
“从皋瀛流传来的丹青,现下应天府内文人骚客争相临摹的美人春睡图即为此图,此为其中一临摹。”
沈靖奂打开这卷美人春睡图,见一人在树荫下满身黄花,青丝散落在藤椅上,宽大白袖半遮面,犹似一抹春意。
沈靖奂想起这人在和谈上犯困的样子,当即开怀大笑,挥手取了狼毫,在画旁题诗一首。
“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写完又继续笑去了。
……
南边的崇山峻岭中,高崖耸立云端,崖上有一洞门。
临走时,白无绛上山走到涔云广丹太上长老,也就是他师父闭关处。
“师父。”
白无绛站在闭关洞门口道。
“进来吧。”
随着苍老的声音传来,厚重的门渐渐打开。
待白无绛走进洞内最深处,一个总角幼童正在蒲垫上闭目打坐。
昏暗的洞穴内寒意刺骨。
“你用了乙式魂归阵?”
总角幼童闭目问道。
“是。”
“你故意趁此机会破开人鬼两界结界?”
“是。”
“放下吧,我们族已经回不去了。”
“放不下。”
“你如此这般再造杀孽,又有什么意义?”
“人族为一己私欲对我族赶尽杀绝时,他们可曾想过这是杀孽?”
总角幼童睁开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徒弟许久,回忆起了小徒弟天真无邪的样子,“罢,你又要到延天去了?”
“是,山内阵法劳师父照看。”
“伤好了吗,在我这你别诓我,我知道我们族的伤难好。”
“没好,只结了层痂。”
“你先到千丈湖去疗下伤。”
“我不想回那去。”
“那是疗伤圣地,灵力充沛。你若想去延天,就给我去先把伤治好。”
白无绛听师父语气强硬,虽然实在不想去千丈湖,却也只能道了声好。
千丈湖位于延天皋瀛交界处,以疗伤圣地、灵力充沛闻名于世,但它因此被双方争夺,双方皆不敢轻易进入,生恐一进入便死于敌方之手,且湖内有毒瘴凶兽,人们若是遇到必然九死一生。
但这些危险对白无绛来说都不及去延天的万分之一,于是师父让他先去千丈湖。
太上长老叹了口气,扬扬手让白无绛离开,并表示会帮他照看。
白无绛行了个礼,离开洞府。
留了封信,安排好事宜,白无绛踩上传送阵前往千丈湖。
出了传送阵到了涔云广丹离千丈湖最近处,白无绛足尖点地掠叶而去。
白无绛没有灵力御不得剑,但涔云广丹人皆擅轻功,故剩下的路虽然陡峭,他也能走好。
不久到了千丈湖,千丈湖顾名思义,湖有千丈深,四周环绕青山。湖虽深,却清澈见底,千丈湖之奇在于湖底如山上般茂林修竹,郁郁葱葱。
白无绛靠近湖时便感到了浓郁的灵气,一时心旷神怡,捏了避水咒,一跃进入湖中,沉入湖底。
此湖有二不可入,水性不好不可入,会淹殁;不会御剑腾空不可入,会摔殁。当然,若有一艘可潜湖可翱翔的法器,皆可入。
到了湖与山林上空交界处,白无绛取出早已备好的腾空符甩出一把,踩着空中纷飞的符纸如下梯般逐渐下至树梢,再一跃至布满落叶的平地。
就在白无绛落地同时,白无绛感到一阵地动山摇,随之响彻寰宇的咆哮声从地下传来。白无绛下意识一跃而起,就在这时,从满地落叶下升起一个巨大鱼鳍,升至与树齐高,露出鱼鳍下光滑的兽身。
白无绛见附近泥沙流动滑落,向后退数步。
千丈湖底灵力充沛,自然也有许多灵兽,且因千丈湖的阻隔,千丈湖底的灵兽多与外界不同。
只见在潋滟波光下,数条四人合抱粗的腿从泥泞中抬起。
见到这个巨兽的全身,白无绛的眼尾抽搐了一下。
真……不好看。
不过绕是白无绛百年的阅历,也从未见过这种灵兽,白无绛觉得这只巨兽还是有必要研究一下。
未等白无绛研究,从巨兽身后传来嘈杂人声。
“嵇师兄!前面的那头是什么”
“在下不识。”
“不如取了兽丹献给家主做寿礼。”
“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丹鼎嵇家内门弟子都在这,何况还有嵇山月师兄在,还怕打不过一个畜生吗?”
……
延天嵇家?白无绛笑了笑,在巨兽的遮挡后离开了这片地方。
嵇家的内门弟子过了今天该不剩几个了吧,白无绛想。
在潋滟波光下,白无绛又跳下了一个青山环绕的湖泊,这次的湖底是个蓝色山涧,蓝叶蓝草,溪水因灵力浓郁亦偏蓝色。
这个山涧昏暗,弥漫蓝雾。此蓝雾于常人有剧毒。典籍记载,千丈湖有双层,上层异兽谷,下层草木涧。
顾名思义,上层异兽多,下层草木天地。
而下层之所以没什么灵兽,蓝雾剧毒占很大原因。故到千丈湖于常人而言风险极大,在上层与异兽斗九死一生,跃到下层躲避异兽又要吸收剧毒。
当然,那只是于常人而言九死一生,于草木而言,下层草木涧是个绝佳圣地。
白无绛选了一块两人宽溪边石睡下,他实在不是很明白那些修仙人族修炼时为何都要盘腿坐着。
吸收着灵气修复伤口,月上梢头,草木涧幽幽深深,溪水潺潺。
天微亮时,肩上伤口已恢复地七七八八,在这没人的地方,白无绛难得的感到安心,渐渐陷入沉睡。
天黑了,天又亮了,溪涧里的蓝色雾气渐渐稀薄。
白无绛睡了一天,听着清晨的鸟鸣溪流,懒散闭目赖在石上不愿起来,却想到延天那些人令人憎恶的面孔,只得皱眉睁开模糊双眼,撑起身清醒清醒,一转头却见一人影直直地盯着他,吓得他当场灵魂归位。
白无绛望着眼前这颇有君子之风的一张脸,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沈靖奂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沈靖奂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在千丈湖二层还走到自己这来的,沈靖奂又在这看自己睡觉看了多久。
白无绛见是延天对头,一边观察一边用手指画出几道符戒备,他见到沈靖奂周身有一个无色罩阻隔了剧毒蓝雾。
看来他有稀有法宝阻隔毒雾。
白无绛想道。
刚睡醒的白无绛并没有意识到只有长白不死族的初叶珀才能完全阻隔雾状植物毒素。
初叶珀是长白不死族幼年尚为树时机缘巧合下初长成的叶子与树脂相融而成的叶状石。
沈靖奂忽然神色一凝,拔剑朝白无绛一斩,凌厉剑锋卷起满地落叶。
白无绛一惊,登时跃下石头,就要甩出符咒,突然身后传出尖啸声。
转头一看,数条被斩断的藤蔓似婴儿般尖啸,霎时四面八方的藤蔓破空袭来。
白无绛眼中透出古怪,挥出符炸掉一方藤蔓,“多谢。”
“不用。”沈靖奂亦挥剑斩断藤蔓,“白亭主可知这些藤蔓是什么?”
“不知。”
随着藤蔓攻势,两人被迫靠近,相背而击。
婴儿尖啸愈发大声。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向一边奔去,身后接连不断的爆炸。
到了一处丘顶,四周几无高大树木,罕见地光亮。
见藤蔓未跟上,两人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在下与白亭主还挺默契。”
白无绛看向他笑了笑,后转头背向沈靖奂,神色复杂。
“这些藤蔓似是忌惮着什么不敢上来。”沈靖奂道。
“嗯。”
“丘下四周都被藤蔓包围了,我们先在这歇会吧。”沈靖奂道。
“好。”
湖水为天,蓝草为地,二人席地而坐,脸上映着道道涟漪。
“不知为何,总觉得白亭主很面善。”
“兴许哪次战役中打过?”
沈靖奂嘴角一抽,笑道:“兴许兴许。”
“白……”
话未说完,沈靖奂瞳孔一缩,一棵巨大的树竟被连根拔起朝山丘上飞速砸来。
接下来白无绛也瞳孔地震了,他没想到沈靖奂会大喊当心然后朝他扑来。
猝不及防被沈靖奂扑倒,一起滚下了山丘,白无绛眼前一黑,砸进了一个漆黑的洞中,随后上方一阵风声。
不要砸到我!
白无绛连忙一滚避开,可地方实在狭小避不开,白无绛实实又被一人砸到。
“抱歉。”
沈靖奂说完欲起身,可身后不知何时被封了盖,起身被阻又砸回了白无绛身上。
白无绛呼吸一窒。
“实在抱歉。”
一股浓郁的陈年老木味。
沈靖奂用灵力集成光照亮四周,见他们正处于一个一人宽高木盒,摔进来的路已关闭。
“这是哪?”沈靖奂趴在白无绛身上有些局促地问道。
“棺材。”
白无绛看着上方的棺盖,瞳孔扩散,四肢僵硬,至沈靖奂用手将上身撑起遮住了他的视线才反应回来。
白无绛伸手扯了束发发带下来蒙上眼睛,发丝散乱在棺材木上,就好似它们本该在那。
“我们想法子出去吧。”因缺氧,沈靖奂的声音有些不稳。
沈靖奂又落下,在白无绛身上转了个身,面朝棺盖。
白无绛又四肢僵劲不能动了。
细细看着棺盖,沈靖奂亦呼吸停滞了一瞬。
棺盖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血痕,甚至有血淋淋的指甲扎在木中。
棺活人!
那身下是活活钉死在棺材中的人的尸体?
沈靖奂回头一看,见身下除蒙着眼的白亭主外再无一人。
紧接着一阵晃动,棺材竟然开始滚动,棺内二人四处乱砸,砸得头晕眼花,砸着砸着,白无绛感到一人紧紧抱住了他,护住他让他砸地不那么狠。
滚了一阵终是停下,二人面对面并排于棺中。
沈靖奂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的面容出了神,见对面人脸色不好,连忙松了手,他试图踹开棺盖,棺盖却纹丝不动。
白无绛抽出一道符又迅速塞了回去。
然再快的动作在沈靖奂眼中都格外清晰,那是一张画有药鼎的红色符咒。
“有劳沈家主在棺盖东南角凿开一个手宽洞。凿开一层即可。”
“好的。”
话毕,沈靖奂拿出一把折扇,扇柄一亮,一个洞应声凿开。
白无绛撑起身,手持两道与适才不同的符咒从洞中钻出,上下各贴一道,敲出似在低语的旋律。
白无绛将手收回,“可以打开了。”
沈靖奂又踹出一脚,棺盖被踹飞出去。
暗暗红光从棺口照下。
白无绛将蒙眼的发带取下,随意绑起了头发。
二人从棺中起身,环顾四周,棺带着他们滚到了一个墓室中。
低头看那棺,那棺有两层,内层木制,外层玄铁。除白无绛贴的两道符外,还有众多符成阵粘在重重包裹棺材的铁链上,暗暗发着红光,似是镇压着棺内的什么。
棺处于深不见底的血色湖中央,湖四周被从石顶落下的血色水帘包围,水声沉闷。
望着血色湖水,白无绛皱起了眉,转而将目光投向沈靖奂。
“沈家主能否起个避水罩御剑过去?”
“我试试。”
沈靖奂抛出剑稳稳地踩在了剑身浮在上空,又以剑气筑成白色避水罩,行云流水间便穿过血色水帘。
白无绛见沈靖奂已出了去,且隔着血帘身影模糊,神色瞬时阴沉了下来。
“沈家主不必等在下,在下想留下研究会棺上符咒。”
“此地有异,白亭主当心。”
白无绛望着红褐的墓顶良久没有回复。
“后会有期。”
沈靖奂的喊声从血帘外传来,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青冢,延天嵇家为长白族制的死囚牢,若能选,白无绛宁愿被藤蔓追着满山跑,也不愿回到这个地方。
白无绛呼吸窒了窒,脚刚迈出棺材,数道尖锥便从土中冲出,旋即,白无绛甩出符咒,足踏符咒跃至湖面上方。哗!数条铁钩又冲破湖面,欲将湖上之人拽下。
溅起的水雾瞬间将符咒腐蚀,白无绛只得不停地撒下符咒,以使自己能通过这个湖。
白无绛的避水咒于血水而言竟如同虚设,血水直接透过避水罩溅到白无绛身上,脸被血水腐蚀出一道痕。
沈靖奂听见身后的动静,心下一沉,立刻御剑原路返回。
白无绛望着前方的血帘停下了往前的趋势。
大不了再被这些血水浇一身,几年就能恢复回来了……
白无绛闭上眼冲向血帘。
忽然一人将白无绛抱起,冲过了血帘。
白无绛一惊,一掌向人拍去。
沈靖奂躲闪不及,受了这一掌,嘴角溢出了血迹。
“抱歉……”
嗖!
一支箭从白无绛脸旁划过打断了言语,二人向四周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二人射来。
二人连忙边打掉射来的箭边跑进唯一的路—狭长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