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踪
返校后,下午课间,我趴在桌上休息,竟忽地听见鹿繁的名字。我一个激灵,忍着没抬头,屏住呼吸细听——是身后几个女生正在小声讨论。
其中一个说,她周六在校外撞见胡美静和鹿繁了,当时俩人吵的凶,胡美静还扇了鹿繁好几个嘴巴,吴萍当时也在,缩在一边,像只小老鼠。另一个接话,说估计鹿繁是和胡美静搞出什么事了,说不定胡美静怀了,他才整这么一出,玩失踪。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下来的课上,我如坐针毡,眼睛没离开过侧前方胡美静那扎着高马尾,浑圆的后脑勺。胡美静就是我先前误认为和鹿繁在一起的那位。她人如其名,小巧的鼻子,丰满的嘴唇,在学校出名的漂亮。她总打扮的花里胡哨,男朋友也换的很勤。在二零零八年那个淳朴的夏天,她已经了解到如何通过适当手段为自己提高异性吸引力。她会背把吉他在校园里瞎转悠,但从来没人见她弹过。虽然她漂亮,但我觉得这人蔫坏,满嘴谎话又欺软怕硬,我实在瞧不上她。
铃一响,胡美静背上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走出门去。我来不及多想,远远跟上。
一路不停,我跟着她穿过学校对面的小吃街,又步入后面的住宅区,直至拐角的一处小花园才停下。紧接着,一个身穿隔壁八中校服的黑短发女孩迎着跑来,一下抱住了她。
我看到一惊,一瞬间有些莫名其妙,又见那女孩又对她说了些什么,指指旁边的便利店,她点头,女孩便走进去。
胡美静等在那,不住用鞋尖蹭着水泥地,接着又掏出水壶喝水。我思虑片刻,装作不经意走过的样子,上去搭话。
她见着我,先是给呛了一口,接着边咳边问:“你在这干嘛呢?”
“我就瞎溜达。”我说。
“够闲的。”她说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将前额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
“我想问你点事。”我试探道。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并不答应。
“你和鹿繁是怎么回事?”我强忍怒火,“你周六见他了?”
“什么狗屁?”胡美静瞪着我道,”你谁啊?你管得着吗?”
“你打他耳光了?”我拳头捏的死死的,继续追问。
“滚开!赶紧滚!”她猛地抬手推了我一把,骂道。
我忍无可忍,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拳猛挥出去,“咚”的一声打在胡美静头上。打得她身形一晃。我手上同时传来强烈的刺痛,这才想起还打着绷带,估计伤口撕开了。
胡美静反应也很快,她漂亮的脸因为愤怒变成了酱色,上前用力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拽倒在地,不停出腿踢向我。
这时,我身后闪出一个身影,胖乎的身形,一头黄发,竟是大胖头。她抢上一步,架势专业,左右开弓,几拳便把胡美静打的捂住肚子倒在地上。
“鹿繁在哪呢?你跟他怎么了?老实交代!”大胖头捏着指节问。
“我不知道啊。”胡美静爬起来,拍打着校服裤腿上的灰,“我上哪知道去。”她明显忌惮大胖头,不像刚才和我说话时那般硬气。
“你他妈别嘴硬了。”我说道,“班里有人看见了。”
“谁?”胡美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放屁,肯定认错人了,让她来和我对质!”
“我对你大爷,你给老子说实话!”大胖头骂道。
我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八中的女生走了出来,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瑟瑟发抖。见我看她,便举着手机哭喊:“你们放开她,我报警了!”
“没事,没事,别报警,等我一下。”胡美静抢着说。
“你是真行。”大胖头意味深长的砸了咂嘴。
“这样,”胡美静眼珠子又转了两转,“你们晚上八点去钟情ktv找我,我请唱歌,咱一道把这误会消了,反正晚自习你们也不上吧,我现在真有事。”她说着抬抬下巴朝那个站着的女生示意。
大胖头看了眼那名女生,又看看胡美静,贴近她的耳朵恶狠狠道:“行,到时候你要是有一句假话,看我怎么弄你。”
等胡美静走后,我才想起问大胖头:“你跟着我过来的?”
“凭你这笨狗爪子永远找不到鹿繁。”她说着撇撇嘴。“去吃东西吗?”她抢在我骂脏话之前接着道。
我跟着她走进小吃街头上一家卖板面的铺子,一人要了一碗面。大胖头加了所有料,端上来满满一大碗。我右手还包着绷带,用筷子不利索,才吃了几口,她已哼哧哼哧吃进去半碗,还给烫的连连哈气。我等她吸面的速度慢下来,才开口:“你以后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
“老子服了你了,你这小瘦鸡脾气到不小,那天我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鹿繁失踪的事,你上来就骂我?”她用力咽下嘴里的面,挑着眉毛道。
“你和鹿繁根本不认识。”我说道,“打听他干嘛?”
“哼哼,你知道个屁。”她扯了一大截卫生纸,擤一把鼻涕。
“你打听他干嘛?说真的。”
她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老娘说过了,看上他了。”
“你可得了吧。”我说,“再说你也没戏,鹿繁还跟我调侃过你。”
“他说我啥了?”大胖头小眼睛一瞪,神色紧张的问。
“其实也算调侃我的,”我小声嘟囔,“他说我看你们这些社会姐的表情要是让你们看见了,肯定得揍我。”
“说得好。”大胖头大笑起来,“你已经挨过揍了。”
吃的差不多,大胖头把面汤喝光,又把碗底的碎面捞进嘴里,擦了把嘴,说:“你结账,就当你把我脑袋打破的赔偿。”
我使劲白了她一眼。
大胖头提议先去海蓝网吧上网,到时间,再去ktv找胡美静。去网吧路上,我跟她说了那天我在教室听见的八卦,她听完也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跟我推理,说根据现有线索看,鹿繁和胡美静闹别扭,估计是因为感情问题。过一会,她又自言自语,说鹿繁不应该啊,一个大男人,不能这么怂吧,傻乎乎给打。她又说到胡美静,说她真行,男女通吃啊。
我暗自心想,那晚在水坝,鹿繁说胡美静不是他女朋友,而且像是挺讨厌她。但这样又很奇怪,他讨厌胡美静,为什么之前还老是和她凑一起,为什么周六还和她单独出去,我想不通。
走进网吧,大胖头和那个卖我刀的网管小哥打了声招呼,小哥还跟我点了点头。大胖头要上二楼,说上边环境稍好点。看她如此熟练,我又想起那天为躲她,翻墙过来的事。看来没碰到实属侥幸。
电脑屏幕弹出的新闻页面还是关于凶杀案的报道,我想到那个倒五芒星符号,便开始在网上搜。我找了很久,有两篇报道挺有意思,都是翻译过来国外的文章。第一篇介绍,这个符号代表象征恶魔撒旦的山羊,那个倒转的角表示指向地狱。文章后还讲了类似的倒十字符号,正的十字符号指的是耶稣的头朝向天堂,倒十字则指堕入地狱。还有用红色涂写的数字666,这在圣经上同样象征恶魔。
另一篇是对国外监狱中邪教徒的采访。他们杀人是为了举行宗教仪式,借以用牺牲的方式来换取力量,或令死者苏生。他们会肢解、吃掉部分受害者的尸体,肢解是因为怕死者灵魂的报复,他们相信如果肉体四分五裂,灵魂也就不完整了,这样可以消灭灵魂。而吃掉部分尸体就是为了摄取灵魂,因为这样也能获得力量。
我看的出神,直到有人拍我肩膀,立刻打了个冷战。大胖头一脸诧异瞪着我,说到点了,出发。
我们打了辆车,不到八点便抵达。钟情ktv有一扇破烂的金色旋转门,摇摇欲坠的霓虹灯牌上情字的竖心旁还不亮了。这儿离学校不远,但我是第一次来。
“等会。”大胖头把我拉到ktv一侧,一本正经道,“你不懂,去这么准时气势就输了。”
“你电影看多了吧。”我有些不耐烦。
“你懂还是我懂?”她说,“我在江湖上混的比你久。”
一根烟抽完,她吐了口唾沫,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我跟着她穿过破旧的旋转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胡美静,合着这家伙也挺忌惮大胖头,正在大厅候着呢。
胡美静迎上来,递烟,大胖头接过一根,瞥一眼,直接伸手把整包抢过来揣进兜。胡美静尴尬的笑笑,带我们上了二楼二零二。
房门一开,那个八中的女生正在里面坐着,还穿着短裙。不过这也正常,很多学生平日都会在书包里带自己的衣裳,或在校服里套上,等放学,再换上出去玩。
大胖头一点不客气,大屁股往沙发正中一甩,双脚往桌上一搭,说:“交代吧。”
胡美静有点尴尬,示意那女生出去等,然后端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慢慢凑过来,说:“我得先声明,我真不知道鹿繁在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胖头坐直身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把事一五一十说明白。”我说,“你们为什么老凑一起?还有你为什么打他。”
胡美静抓挠着头发,扭扭捏捏道:“唉,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才是最痛苦的。”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大口,“都都怪我太爱鹿繁了。”
“操!”大胖头骂一声,作势要动手,“你想给老子恶心死!”
“我说真的,我付出了多少,你们都难以想象。”胡美静边说边用手揉眼睛,“我后来才明白,他一直在耍我,玩弄我。我真是心碎了,才做出了过激的行为。”
“别假模假式的。”大胖头冷笑道,“老子可没看出你心碎来,你这不是换新人了吗?还是呵。”
“逢场作戏的,我也是为了疗伤,转移转移注意力。”胡美静说完吞吞口水,倏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该死,我太傻了,我对不起鹿繁。但是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眼见她又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我和大胖头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大胖头的狠劲最后也没施展出来,走出ktv后,我俩默默沿路走了半天,她突然拽住我,问:“她说的你信吗?”
“不怎么信。”我摇头道。
“操,我今天非让她交代。”她说完撩撩头发,扭头要往回
走。
“先等等,我其实最想问问吴萍。”我说道,“我听那些女生说他在场,可能知道原因。”
“靠,那娘娘腔?费那劲干嘛。”大胖头十分不耐烦。
“照那些女生说的,吴萍当时和他们在一起,估计他知道原因。而且。”我顿了顿,“我跟鹿繁一块长大的,他绝不会骗我的,这事肯定不简单。”
我俩站路边又讨论了半天,初夏的夜晚,蚊子不停起落,大胖头有些遭不住,而且还惦记着网吧没用完的网费,非要拉着我再去玩会。
我们又绕回去,半个钟头后,她好像终于玩倦了,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口放风。
“哎,哎,过来看。”她突然招呼我道。
我起身过去,顺她手指的方向,看见胡美静和那个小女生正巧走到附近。她俩在路口停下,还依依不舍来了个吻别。大胖头看到立刻扭过头,朝我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从网吧出来,我俩沿路走,准备各回各家。我远远又看见胡美静,她的背很直,纤细的脖颈低着,正独自快步走在街对面。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看她,不多时,却见她突然鬼鬼祟祟张望一阵,迅速闪进一条斜向的小胡同。
我楞了一下,忙招呼大胖头,向她比一个禁声手势,激动地拽她躲到正对胡同口停放的两辆车后。
胡美静进去的那条胡同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侧面,算是楼体和小配套房之间的过道,笔直,很短。
“看胡美静!胡同里!”我压低声音道。
大胖头抻头看了会,搔了搔头,说:“嘿,她在那找什么呢?”
胡同口有灯,但因为窄,不透光,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胡美静蹲在那半天,又起身,踱了半天步,像在打电话,接着又蹲下摆弄一阵,才穿出去,消失在尽头拐角。
我们在这又耐心等了几分钟,感觉胡美静走远后,才一前一后站起来。跑过马路,钻了进去。胡同里阴森,一米见宽,左侧是条排水沟,右侧是老式的配套房。我站在胡美静刚刚所在,差不多中段的位置,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缓缓抬起手推了推对面一扇结满蛛网的老式木门。
“不对吧。”大胖头站在几步开外,蔫蔫的说。
“怎么?这地也没别的,就这么几扇门。”
“我看见她手往地上摸的,你摸摸这里边。”大胖头指着角落一个隐蔽的鼠药投放点说。
我心里暗骂,这货明明自己不敢摸,还指挥我。但我还是蹲下身,观察起那鼠药投放点,那东西砌成圆柱形,上面长了不少青苔,几个油漆字早已斑驳,好像已弃用了很久。
最坏就是摸到死老鼠呗,我暗暗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伸手进去。里面触手都是青苔,滑腻腻的,什么都没有。我抽回手,朝大胖头耸耸肩。
“你好好摸摸,别这么应付。绝对是这!”她急道。
我有些生气,起身说:“你不信我,就自己摸。”
“我摸就我摸,真指望不上你。”她说着学我蹲下,把手伸了进去。
“怎么样?空的就是空的。”
大胖头不说话。我盯着她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她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接着把手缓缓抽出来,还夹带出半截砖头。她把砖头甩到一边,又把手伸进去,接着大喊:“有了!”
她双指提溜出来一个像是塑封袋样的东西,能看到里面是一部手机。她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两下,骂道:“靠,有密码。你说胡美静把手机藏这干嘛?”
我目光一直盯着那部手机,心想,胡美静和鹿繁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藏了一部秘密手机?她刚刚又给谁打了电话?这手机里又藏着什么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