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2
自从二女说她愿不愿意嫁人不重要后，三娃心灰意冷了好些天，也曾央求爹妈想个法子，可有什么法子呢？毕竟那是人家胡家的事，人家自家亲爹用女儿给儿子换个媳妇，别人谁又能拦得住？
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二女虽然定下了亲，可她对要嫁的那人却一直没有见过，甚至她都可以不去想，反而是春娥她们到处打听了那人的情况。
“二女，俺姑说李家大娘性子硬的很，李家都是她做主。”春娥边把挂满了山药蛋的根在土里抖一抖边说。
“哦。”胡二女一铁锹下去，从根部翻起带着泥土的一串山药蛋，翻起这一窝就走向下一窝。
“俺怕你吃亏。”春娥挎着大筐紧走几步，跟着胡二女后面拾起下一窝。
“嗯。”胡二女手脚不停。
“李有才都二十八嘞，老光棍啦。二女，这可咋好？”春娥比胡二女愁。
“哦。”胡二女依旧是一个字回应。
“二女，要不你也走吧，和二壮一样？”春娥抓住胡二女手臂，胡二女停下翻地动作，铁锹插在一窝枯萎的山药蛋苗根。
抬起头，胡二女喘一口气，用手背抹一下额头的汗水，眼角看到不远处的三娃，他俩几个月没说过话了。
春娥顺着胡二女目光看到了三娃，“二女，三娃是个好后生，你跟了他会好的。”
“春娥，你知道俺最羡慕谁？”胡二女一只脚踩在铁锹上说。
“谁？”春娥问。
“同十村陈家的女子。”
“为啥？”春娥皱眉。
胡二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东边，青山和蓝天相映，每天太阳都从那座山爬上来。
“陈家女子也能念书，和男人一样。”这是胡二女埋在心底最深的渴望，她多么想向陈家的女子一样。
“现在陈家女子也不念书了。”
“是呀，可俺还是羡慕。”胡二女叹一口气，可惜她永远不可能了。
“二女，别说人家嘞，你咋办？”
“春娥，俺家啥样你也知道，嫁人嘛，谁也一样。”胡二女收回目光。
春娥还想说什么，胡二女摆摆手，她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还有好多活要干，要多挣点工分好给小壮做衣裳，小壮最近长的很快，裤子都穿不下了，她要赶着给小壮做好棉袄棉裤才行。
春娥眉头依然皱着，她看到不远处三娃的眼神落寞，微微叹一口气，低下头开始干活。
地里庄稼都收割完毕，场面也闲下来的时候，胡二女出嫁了，李家提出要年前娶她过门，年后才嫁女子到胡家，胡贵一口就答应了，新年少一个人吃饭还能留下些粮食。
胡二女出嫁哪天已经是十月末了，地里已经少见绿色了，玉米地里剩下一节枯黄的根，谷子地里倒是还有些杂草，草籽也成熟了，风一吹就落了满地，来年这片地里肯定草更多，田埂边到处都是成块的泥土，偶尔地里还能翻起一个隐藏的山药蛋，用土埋起来等到上了冻挖出来蒸着吃最好了。
晌午，七号村来了四五个迎亲的人，新郎李有才当先推着一辆独轮木板车，车上有一条破棉被，有个唢呐吹的震天响，胡二女穿了件半旧的对襟褂子，到腰间的辫子今天盘在了后脑勺，右鬓边带了一朵红色的绒花，在唢呐声中她坐上了那辆独轮车，李有才双手抓起车把，独轮车稳稳的走起来，旁边是村里来看热闹的人群，春娥和大妞，拉弟站在前头，六双眼睛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拉弟先流下了眼泪。
胡二女不忍继续看下去，转回头，视线扫过，人群后方三娃正在瞪着她，她苦涩一笑。
三娃好久没有和胡二女说话了，他想要的女人终究还是嫁人了，他也看到了她要嫁的人，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壮年人，皮肤黝黑，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道道皱纹，他知道那个人比胡二女大了十多岁，但是真的看到时才发现他们站在一起差距更大。
唢呐声掩盖了人们说话声，三娃想要大喊，想要冲过去，一个柔嫩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春娥明白一切，对着他摇摇头，是呀，今天是二女大喜的日子，他不能做傻事。
“这是她让俺给你的。”春娥交给三娃一个蓝色手绢。
展开手绢，里面并排躺着两颗花生，原本粗糙的外皮被磨的光滑，显然是有人时常拿在手里的。
“二女。。。”三娃哽咽，一颗眼泪砸在花生上。
此刻的胡二女已经出了生长的村子，独轮车走在泥土路上摇摇晃晃，胡二女双手抓着车辕努力保持身子平衡不掉下去。
身后是她就要嫁的男人，她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七号村靠近南山，从村子出来就一直在向南走，她的视线一直在看着左边的青山，那座从小看到大的山头，似乎永远看不够一样。
“你看啥嘞？”李有才推着独轮车问。
“没啥。”胡二女怔了一下，没有回头。
“快到嘞。”
“哦。”她淡淡应一声，眼神还是看着那座青山。
李有才眼里却只看着胡二女，这个小小的女子以后就是他的媳妇了，从他这个方向只看到她的侧颜。
不算挺直的鼻梁下一双嘴唇厚实丰满，晒的红彤彤的脸颊是本地女子的标配，那朵红花盖住了她半个耳朵，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在脑后，是标准的已婚妇女发髻，只是那双眼睛带着陌生，而且不看他。
李有才也看了看左边，那是本县最高的山了。
“你想上山？以后俺带你去。”他被眼前的年轻少女吸引了，长了快要三十岁从没摸过女人的手，刚刚上车时候他碰到了她的手，现在碰到的地方还在发热，心脏还在砰砰跳。
“没。”胡二女收回目光，转头看前方，丢给李有才一个脑勺。
李有才自动认为胡二女害羞了，他轻笑一声，推独轮车的速度更快了，恨不得现在就到家，立刻就太阳落山。
旁边迎亲的几人闹哄哄的大笑起来，吹唢呐的更加卖力了，胡二女感觉耳膜都要震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