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又是想死的一天
盛诀的脸消瘦地凹了下去，眼周发黑，睁开眼时，浑浊的眼珠似乎已经没了聚焦点。
他咳嗽了两声，轻声道:“你来了……”
“嗯。”
“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盛诀沙哑着嗓子，每说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隔了好久才能再说下一句。
“胡说！大夫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给自己下通牒了！”
盛诀不由得笑了两声，咳嗽的更加厉害了，盛文元帮他拍着背，眼中的悲伤快溢出来了。
直到盛诀咳出了一摊血，盛文元被刺红了眼睛，颤抖着声音朝门外喊道:“快去叫大夫！！”
“……不必。”
盛诀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重新躺了回去。
淤血吐出来后，盛诀说话顺畅了些。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枯燥乏味的学术，所以才时时和我作对，可……可我知道，你并非外界传闻那般……”
盛文元垂着头，一时无言，只听盛诀继续说着:“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将来是要撑起整个盛府的，我只是想……让你在我有生之年，能独当一面，我便也放心去了……”
“……别说这种话了！”
盛诀艰难地摇摇头，声音虚弱却又坚定:“……我只怕今日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盛诀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是叹息一般:“新帝还是年轻，你得好好辅佐。”
“爹！！”盛文元猛地抬头，眉毛狠狠地皱成一团，眼中满是不解。
“帝王此举，并无不妥，若换做是我，也会如此……先帝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只是怕，怕先帝留下的百年基业毁于他手，不过一经此举，反倒是让我安心了不少。”盛诀说着，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盛文元心中却愈发酸涩。
“文元，我要你辅佐新帝，护我大梁百年基业，佑我大梁子民千秋万代祥乐安康……以后的日子，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也是时候，去见盛家的列祖列宗了。”
盛诀说着，他的话语带着愉悦和解脱，眼神直视着前方，浑浊的眼珠逐渐失去了最后的光彩。
盛文元伏在床边，将头埋进了臂弯之中，肩膀颤抖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
次日。
安零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今日下了小雨，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微风吹入了窗内，尽数倾洒在安零的面庞之上，安零一手勾着流苏，一手托着下巴望向外面，脑中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道堂溪安现在在干嘛，今天下了雨，估计是在屋里坐着听雨发呆吧。
她该回皇宫了。
安零不喜欢下雨天，所以她选择迟一天回皇宫。
可心中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占领，安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而一般她烦躁时，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今天晚上就回去吧，哪怕淋着雨。
可现在的皇宫也并不太平。
乌云压抑，细密的雨丝儿淋湿了堂溪安的头发，鬓角的发丝贴在脸上，雨滴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落，沿着修长的脖颈浸入衣服，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感。
堂溪安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垂下头看着地面。
反复攥起的手掌再次张开，堂溪安将双手垂在身侧，抬眸看向远方。
从衣袖中露出的一节手腕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顺着手掌流下，从指尖缓缓滴落在地面，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天边的乌云越发低了。
压抑。
仿佛是一个大手拽着她的心逐渐沉入谷底，铺天盖地的黑暗朝她压了过来，让她几乎喘不上来气。
堂溪安死死地拽着胸前的衣襟，有些难以呼吸。
鲜血沾染了她的衣服，在雨幕中看来，有些妖冶。
堂溪安听不见雨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平静，她抬眼看去，是已经一段时间没见的故人。
“你怎么配穿这种衣服，是谁干的？！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扒下来！！”
堂溪南雅的模样跟此刻的堂溪安也没什么区别，发髻凌乱，衣衫凌乱，发丝微湿，面色惨白，活脱脱一个从雨幕中走出的恶鬼。
她的贴身侍女给她撑着伞，身侧的一众婢女都害怕地跪了下来，纷纷哽咽着嗓子哭道:“殿下，奴求您了，陛下要是知道我们擅自将您带出来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求您了，跟我们回去吧！！”
如若不是堂溪南雅以死相逼，她们怎么可能冒着丢性命的风险将堂溪南雅放出来。
她欺负堂溪安欺负惯了，恨也已经深入骨髓了。
所以就算自杀也要出来。
而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堂溪安。
这也是她如此狼狈的原因。
“殿下……”
堂溪南雅的贴身侍女忍不住想开口，却在触及对方眼神的一刹那将话咽了下去。
“我说了，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他不配！你们都聋了吗？！连本宫的话都敢违背！！”
堂溪南雅尖着嗓子喊道，用手指着堂溪安。
她的贴身侍女像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只得随机给了身旁一个女婢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去找堂溪书衍。
这种事情，显然发生过很多次了，她已经熟悉流程了。
反正堂溪南雅疯着，也压根察觉不到这点。
堂溪安眸色波澜不惊，脊背挺得笔直，也没说话。
除了悄悄跑去报信的婢女和给堂溪南雅撑伞的婢女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不知是谁在她膝盖处踹了一脚，堂溪安一个没站稳，跪在了地上，几个婢女强摁住她的胳膊，将她的外衫扒去，触及到鲜血时，其中一人惊呼了一声，让所有人都怔愣了片刻，动作也随之停了一下。
堂溪安并没有挣扎，低垂着头，湿透的发丝垂在胸前，没一点生机。
堂溪南雅让她们脱衣服，她们也只扒衣服，做完这一切她们便不动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堂溪南雅的下一步指示。
可人人心中都在打鼓。
这要是出事儿了堂溪南雅倒没什么事儿，但她们这些下人指不定会受什么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