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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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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布”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一个涂脂穿粉的老妖道,外加一个肚里没进脏,脑里全是水的小白,就这么敲锣打鼓地在百灵坡开始搬砖添瓦,建起了院落。

    而大师兄、二师兄则若无其事地在一边,一个是真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轻柔的草地上铺了一层羊绒毯,屈尊降贵地躺在上面,头枕着二师兄的腿打着盹儿,而那个二师兄却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入定打坐,二人眼一闭,这鸡飞狗跳的景儿就全看不见了。

    也不知谁是鸡、谁是狗,总之伟大的便宜师傅李可爱带着小白痴风卷残云一阵忙活后,将房屋雏形堪堪搭好,才发现不对劲儿了。

    这他娘的老大老二在睡觉,还是一起在睡觉!

    这老的老,“少”的“少”,都在张牙舞爪锣鼓喧天地忙乎着,他的开山大弟子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得如此丧心病狂!

    这李可爱气得胡子发抖,深觉为人师长的尊严扫地,果然立派后连着脾气都渐长,就像他之前有过什么尊严一样。

    群山环绕,水草丰美,百灵坡自然也吸引了一众花鸟鱼虫。

    李可爱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弹出一道清气,倏地打中一只正在翩翩起舞的百灵鸟。这气看起来刚猛,实则温柔,那懵懂的小鸟儿竟被气推着飞,飞着飞着,还飞出了内急,毕竟是没有灵智的主儿,于飞行中接连拉了两泡鸟屎。

    这两泡屎倒是很有灵性,还很会看人下菜碟,一泡滴在了胡迭的手背上,而另一泡明显坏了许多,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蒋大少爷正在呼呼大睡的嘴—边。

    这百灵鸟的粪味儿属实霸道,硬生生地将大少爷从美梦中熏醒。

    这倒霉催的少爷还不知者不罪地疑惑用手一抹,定睛一看,差点背过气重新昏睡过去。

    蒋溪哀嚎:“你个老不正经的,我跟你拼了!”

    胡迭虽是个不好惹的,但是有大师兄的惨状做对比,也就咬着牙忍了下来。急忙拉着已经状做癫狂的蒋溪去河边清洗,粪土在上,报仇也要让一让。

    有道是洗尽铅华可出淤泥而不染,轮到这对儿难兄弟这里,则是要洗尽“粪花”去啄那粉色老妖。

    蒋溪愤恨地搓着脸皮,硬生生地搓红到可与猴屁股媲美的程度:“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上了这老妖道的贼船了!”随即哭丧着脸,朝胡迭哭诉:“现在下船还来得及么?”

    这厢搓成了猴屁股,胡迭那厢更胜一筹,翻来覆去的把手搓成了红牡丹色,这妖比人还洁癖,只见胡迭一脸漠然,手却不停歇地不断洗着,冷冰冰道:“不能了吧。”

    堂堂一介纨绔,那向学的良心千年难遇的一闪,就被这老妖道抓住了,蒋溪欲哭无泪,真是何苦来哉,突然感觉到读书的美妙,起码不用早起晚归的练功,也不用挨鸟粪打脸。

    这便宜师傅欺人太甚,不讨回来点心里实在是难受,那个火咒是怎么用的?趁他不备把他的胡子偷着烧掉?想着老妖道咋咋唬唬没胡子喊叫的样子,蒋溪不由地“噗嗤”笑了出来。

    前一秒还风雨欲来一脸乌云的人,转瞬间即变多云转晴至阳光灿烂甚至还能笑出声来,胡迭斜睨了蒋溪一眼,确定以及肯定了,这布衣派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精神上得到胜利的蒋大少爷草草地用袍子擦了擦脸,一脸春风得意地又不怀好意地去寻师傅了,于头脑中勾勒着画面,嘴里又嘟囔着咒语。

    但师傅就是师傅,手脚麻利的很,徒儿洗粪的功夫,李可爱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灶台,并不知从哪里捉来了一只肥肥的野山鸡,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包了油纸,抹了泥巴,塞进了灶坑。

    也不知道这叫花鸡被施了什么妖法,转瞬间便香飘遍野,引得白青口水肆流,撅着屁股望灶坑里眼巴巴的瞧。

    心有余气的大师兄路过,状似不经意地朝着他屁股给了十分亲密的一脚,而后又十分无辜道:“呀,三师弟,不好意思碰到你啊,你这屁股这么圆我还以为是凳子呢,没细看呐!”

    这一脚踹得还是十分有技术的,精准的侧踢,一看就是选好了角度,否则这呆头蛇就要一头栽进灶坑,成为一道加菜。

    “你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师傅!”白青怒道。

    蒋溪心想这贪吃蛇还算有救,还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这肯定不能承认啊,他笑眯眯道:“三师弟怎么能这么想大师兄呢?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啊!”

    要说这白青,一直是个好脾气的,记吃不记打的,如一碗清水,让人一眼望到底,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唯有吃睡是永恒的。

    他刚意欲与这不要脸的大师兄争辩几分,就看到胡迭一脸漠然地出现在蒋溪后面,心及这蒋公子之前的种种好处,霎时间泄了气,撅着嘴坐在一旁盯着灶坑,不扯口舌之快,一心向吃。

    那不着调的便宜师傅突然出现,左手拿着三串糖葫芦,右手提着一坛酒和一个卤猪头。一脸贱笑道:“我亲爱的徒儿们啊!今日我派成立,为师甚为高兴,特设美酒佳肴,我们不醉不归!”

    说罢,将糖葫芦分给每人,又细心地切好肉,黄鼠狼抹泪般擦了擦眼睛,很感动很心酸的样子。

    蒋溪吃着酸甜的糖葫芦,看着这便宜师傅惺惺作态的样子,突然也就没那么想报复他了,心想这老道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行事古怪了些,为人寒颤了些。

    买来的那坛酒打开,不咸不淡的桂花味,貌似还掺了水,猪头肉肥厚油腻,叫花鸡倒是不错,油黄肥硕,香气袭人。这就是可福泽万年的布衣派的成门宴了,四人席地而坐,在刚搭建岌岌可危的简易院落里,寒酸地分着酒肉,蒋溪深感应改名为“叫花派”。

    “叫花派”的首席吃货弟子除白青则无他,一只肥硕的猪头被他吃掉四分之三,鸡也被吃掉四分之三,掺水的桂花酒被他当水喝掉一半,那风卷残云的架势,活像饿了三天三夜。

    这哪里是条贪吃蛇,简直是头贪吃猪。

    好在着布衣派其他三人都有各自的风格,妖孽的师傅没了他的粉色餐具食欲不振,“嚯嚯”笑呵呵地饮酒当水饱;

    蒋大少爷对这不精细的食物毫无兴致,也饮着淡酒解会儿渴;

    胡迭则是一脸漠然地,捡着白青风卷残云后的剩儿,挑剔地吃几口,用酒漱漱口。

    一场师门宴,只有三傻吃得最开心。

    酒足饭饱后,有人开始思□□。首当其冲的还是三傻白青,那股子血气全部涌到胃里,大脑缺氧,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这傻子不一会儿就流着口水打起了瞌睡。

    蒋溪和胡迭也昏昏欲睡,倒不是因为吃的多,而是单纯的午困。

    唯一一个生龙活虎上窜下跳的当属李可爱了,只见他气沉丹田,运足十分的气力,高声嚎叫道:“徒儿们,上课了!”声音洪亮尖锐,如魔音绕梁,直冲脑仁,冷不丁听之简直要聋。

    倒霉催的三傻白青被惊得跳了起来,冷冰冰的汗水顺头滴下,面色不堪到人如其名,又白又青。

    蒋溪有了前车之鉴后,不敢睡得太实,吊着精神提防着老妖道,因此只是耳朵惨遭荼毒了一番,并未受惊。

    胡迭则更是淡定,一脸漠然地睁开眼,瞧神经病似地睨了这便宜师傅一眼,无语凝噎。

    李可爱“嚯嚯”笑呵呵地挥了挥衣袖,须臾间就变幻了场景。

    师徒四人此时已经不在屋内,迎着午后和煦的阳光和清新的风,来到空旷的草坡上,开始拜师后的第一节课。

    李可爱清了清嗓子,用力有点过猛,导致咳嗽了几声,好一会儿才停下,随即昂首挺胸,气宇轩昂道:“为师一直有成立门派,传道授业之梦,今日得成,内心甚慰,你们与我相聚于此,乃是天定的缘份。为师希望你们能够勤学苦练,向阳而生,坚守初心,将我布衣派发扬光大,万古流芳!”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臊得蒋溪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虽早知这师傅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没想到还可以更不好,只见他搔首弄姿慢悠悠道:“第一课,布衣派保命要紧术!”

    随之大言不惭道:“我派弟子,无需飞升成仙,称霸武林,能够时时保住小命即可!”

    这点可是让蒋溪甚为满意,古今中外出身富贵者,最怕的就是无命享福。

    而胡迭却是有点不淡定,他脆生生道:“师傅,我修行了几百年,为的就是成仙。”“嚯嚯,非也非也,你以为你修行年头够了,就能成仙么?这其中要渡过多少的劫难,一招不慎,就功亏一篑。再者,成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有太多的不定数,以你目前的心境和修为,想飞升可谓是蚍蜉撼树,道阻且长。”

    “我派门规:青山常在,保命要紧。”

    说罢,居高临下地给了胡迭一个讥讽的眼神,又清了清喉咙:“你们啊,都还太嫩。”

    “嫩”这个词,说蒋溪确实是十分的恰当,但是对于胡迭和白青这两个已经修行百年的妖来说,多少有些不贴切。

    但白青这个缺心少肺的已经被他这便宜师傅的叫花鸡和衣粉鬓粉的派头所深深折服,哪怕他说自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毫无异议。

    胡迭就要脸多了,但是苦于道行不济的原因,也只能咬牙忍下。

    “来,跟为师操练起来,保命第一式:飞天遁地。”

    白青眨着大大的无知的眼睛,疑惑道:“师傅,什么叫飞天遁地啊?”

    李可爱端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本正经道:“飞天遁地乃世间奇招之一,那就是——”他故意拉长了声调,一双眼睛溜溜转瞧着三位徒弟,一位意趣盎然充满了好奇,一位一脸漠然垂着眼眸,另一位则是满面糟心不忍直视。

    直到空中有只百灵鸟悠然划过,便宜师傅的这口气才出完,趁还没背过气去,他骄傲朗声道:“那就是逃跑啊!”

    “哦——”白青做恍然大悟状,还向师傅举起了大拇指。而蒋溪和胡迭则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绪相通了然,皆想以头抢地。

    李可爱见众徒弟皆被自己的才华骇得大气不敢喘,倨傲地掏出一张符咒,依旧是粉色符咒,他掐起两指念动咒语,只见那张粉色符咒倏然间变成了一根粉色的软剑,颤颤巍巍的摇晃着,俨然像条大毛毛虫。

    毛毛虫似的师傅毫无羞愧地挥舞着毛毛虫状的剑,豪情天地道:“且看为师的步伐,劳记为师的口诀。”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气沉丹田刚柔并济,乘云驾雾我们心中有天地。”

    李可爱的粉色道袍有些长,他的脚却长得跟他的脸极为相反,一个丑得鬼斧神工,一个秀气得如小家碧玉。

    脚比脸好看的人,此时捯饬得很快,嘴上糟心的口诀念叨着,脚下却步履生风,左脚滑步之后右脚紧急跟上,迈着奇异的步伐,如点豆腐一样,以奇异的节奏画着莫名的符号。

    一波操作猛如虎,谁也没看出来这步是怎么走的。前一秒这人还在神乎其神的有碍观瞻,下一秒三个徒弟已经看不到这便宜师傅了。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个余影都瞧不见。饶是心高气傲如胡迭,以单纯美丑辩人的蒋溪,也觉得这便宜师傅认得有些值得。

    而无胸无脑的白青则是张大了嘴巴,绕了几圈,喊了起来:“师父,你跑哪去啦?我们这很安全,你不用跑啊!”

    坡野空旷,有白青的声音在回荡,清风徐来,几许阳光打在脸上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嚯嚯”,这疯癫的师傅骛地从天而降,伴着洒金的阳光,金粉相融,粉袍翻飞,别提有多辣眼。

    “呀,师傅,你刚才躲哪里去了?”白青兴奋地扑到李可爱身前,惊奇道。

    “嚯嚯,为师化咒为软剑,软剑化物为韧云,自然载得动为师啦!”

    见白青依旧一脸迷茫,李可爱屈尊降贵无可奈何道:“为师跑云彩上去了,这回听明白了吧?”

    “哎呀,师傅可是真厉害,腾云驾雾是神仙才有的本领吧?师父,你是神仙吗?”

    蒋溪算是终于发现白青“饭桶”之外的优点了,在捧臭脚上,有着天资卓越的本事。

    一师一徒兀自吹捧了会儿,白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师父,不往天上跑,往别的地方跑不也一样吗?”

    李可爱严肃认真思考了片刻,半晌,郑重其事道:“也是,能跑掉就行了。”

    于是,在大师兄、二师兄生无可恋的表情中,叫花子般的布衣派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鸡飞狗跳地练起了聊胜于无的“跑跑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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