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门派
少年人多一时兴起,也多贪睡,“辛苦”跟着那粉红妖道修练几日后,蒋溪那持之以恒的纨绔劲儿就又故态萌生,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大好光景,只想一心融化在这温暖舒适的被窝中。
日上高头,姚衍已经悄然离去,蒋溪一个人在床上摆成了“大”字,涎水四流,正做着一场“春”秋大梦。
梦中来到一片桃花林,桃花似海,花瓣像是一片片胭脂,又像是一团团云霞,有一仙子身量纤纤,婀娜袅袅在桃林中穿梭,蒋溪不由地被吸引住,紧随着她的步伐。
不知追了多久,百里胭脂云绵延到碧波万顷的河岸,仙子脚步才骤停。蒋溪的脚步也随之停下,抵不住内心雀跃,鼓足勇气拍了拍仙子的肩膀。
只见该仙子缓缓地转过头来,花瓣飞舞,漫天浪漫,于万千追索后,明媚阳光下,终于看清了伊人真面。
这一眼差点没把蒋溪在梦中送走,这哪是什么仙子,而是他的便宜师傅—粉红老妖!这老不正经的双颊涂满了通红的胭脂,搔首弄姿惺惺作态道:“好徒儿,你看我美么?”
一阵心悸,蒋溪“嗷”地从床上惊醒,捂着心脏。
缓了好一阵,茫然四顾,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虚惊一场,满额头的冷汗。
“徒儿,你看为师美吗?”不知哪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是梦里那句话,蒋溪又“嗷”地一声从床上跳起,见了鬼似的四处打量。
“徒儿莫怕,为师是来提醒你练功的时间到了,为师在百灵坡等你们。”
这是哪门子的提醒,简直就是来索命!蒋溪找了半天,踩在床角处找到一条小小的粉色符咒。
蒋溪:“”
这粉红老妖的这条贼船,感觉上了就下不来了。蒋溪苦大仇深地皱着眉,也不喊人更衣,自己怒气冲冲三下五除二穿好,下楼前往门厅。
紫烟、照香早在清风来门外等候多时,在他家少爷嚎叫的时候差点冲进来,也怕惊着自己这宝贝疙瘩,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外。
不多时,宝贝疙瘩少爷自力更生地穿好了衣服,一脸肃杀的踹门而出,骇得两位侍女大气不敢出。
紫烟小步跟上去,战战兢兢道:“少少爷,用午膳吗?”
宝贝疙瘩明显乌云密布:“废话,不吃午饭吃你吗?”
自家少爷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起码有三百六十日都是晴空万里,哪怕下手冲撞甚至是打趣他,也从不生气,更多的是嘻嘻哈哈地打闹一团。
今日这风雨欲来的冲天怒气也不知是为何而来,紫烟和照香也不敢多问,只能大气不敢喘地小心翼翼伺候。
翠竹轩的饭堂设在花园附近,被蒋溪提名为“好吃堂”,距离清风来大概有不到一刻钟的路程。在这短短时间里,照香已经屁滚尿流地通知好全府的小厮,待宝贝疙瘩少爷到好吃堂的时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午膳已经准备完毕。
少爷的座上宾当然也必不可少,今日胡迭依旧是一袭仙气飘飘的白纱衣,而那只贪吃蛇不知为何则换上了一袭粉袍,蒋溪顿时嘴角抽搐,抽了个一溜十三遭,差点掰不回去。
今日胡迭的气色明显比昨日强了很多,只见他如玉般通透的脸上浮出一层浅浅的桃粉色,如一抹上乘的胭脂红。
斯人如玉,冰清绝世。
蒋溪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胡迭,美人如画,梦里被惨遭荼毒的双眼和心脏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糟心的块垒被美景浇融,心情终于是好了点。
作为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蒋溪的表情也是多云转晴,紫烟照香等人见之,终于敢大喘了几口气。
看着自家少爷登徒子般直勾勾色眯眯地盯着胡迭,照香抿着嘴角,偷偷地捅了下紫烟,给了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猥琐表情,眨了眨眼。
紫烟则是翻了个大白眼,装做看不见,低着头,一本正经样儿。
食色性也,眼睛饱了眼福后,该轮到嘴巴饱口福了。蒋溪看桌上有他最爱的桂花鸡头米羹,尝了两口,鸡头米嚼劲十足,桂花甜而不腻,还兑了牛乳,一口下去,花香混着奶香,温度适中,肠胃都得到了几分熨帖。
此时,翠竹轩的天空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晴空万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心情具为舒爽。
“我收到了这个。”胡迭倏地拿出一张符咒,放到了蒋溪的手边。
蒋溪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羹,看见那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字体,一口羹猝不及防地喷出,又喷回了碗里。
蒋溪:“这是,这是”
胡迭神情淡漠,递了一块帕子给他,“你在跟那老道学符咒?”
本来蒋溪跟谁学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不关其他人什么事儿,可被胡迭这么一问,就有种“偷情”被抓包的错觉,甚至心虚,还带着几分尴尬。
蒋溪:“我,我”
“我并不讨厌他。”胡迭用小勺搅着碗里的羹,漫不经心道:“我心不静,修行之时经常走火入魔,久而久之,五内郁结,静脉紊乱。那日他打伤我,又予我固本丹,将我静脉疏通并重塑,想来也是有意为之。”
蒋溪:“啊,啊”
“我早说过,我在他身上闻不到恶气,你跟他修行,想来也修不出恶。”
见胡迭面色不改,淡然无所谓的样子,蒋溪这才敢挺直腰板,结束贼眉鼠眼的偷瞄。
这一副畏头畏尾的样子,活脱脱像个看人脸色的小媳妇。
本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现世宝大少爷身上的神色,如今却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真是怪了哉了。
最近的怪事排成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天要将大任于自己?他蒋少爷是绝对不能接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啊。
一顿饭吃得心虚气短、贼眉鼠眼,莫名的连嗓子眼儿都变细了。
有人细嚼慢咽,就有人狼吞虎咽。
白青今日依旧是正常发挥,心无旁骛埋头苦吃,一桌的菜大部分被他一扫而空,他满足地用手背抹了抹嘴,眼睛还盯着别人的饭碗。
“蒋公子,你那碗羹还吃吗?”
“这碗我吐过的,你别吃了罢,我叫厨房再给你做碗。”
“不用不用,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说罢,伸手拿起碗就一饮而尽。
蒋溪:“”
胡迭:“”
众丫鬟小厮:“”
蒋溪扶额,一脸的不忍直视,连胡迭都别过了脸。
白青一脸懵懂,看不懂大家呆若木鸡的表情,于是摸了摸头,疑惑道:“怎么都一副牙疼的样子?”而后恍然大悟,一本正经道:“你们若是没有我这好牙口,就要少吃甜食哦。”
“嗝~”
饭毕后,蒋溪又磨磨蹭蹭半天,在白青无头无脑的催促下,勉强画了一张速穿符,三人直接穿梭到了百灵坡。
今日的百灵坡与以往有很大不同,本是一个丰灵物秀的宝地,如今却被一团丑粉充斥得乌烟瘴气。
蒋溪那辣眼睛的便宜师傅也不知抽了什么疯,于山坡平稳处搭起一个粉色凉棚,四周粉色彩带飞舞,在青山绿水的背景映衬下,十分的煞风景。
正常人都想戳瞎双眼,除了那浆糊脑袋白青。“哇,这凉棚跟我的衣服颜色很搭呀,真漂亮呀!”说罢,乐呵呵地跑进凉棚。
“嚯嚯,徒儿们不要挤,慢慢地排队,今日师傅给你们结印!”李可爱埒着胡子,坐在一张粉色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粉色的桌子,桌子上还立着空白的命幡,随风诡异地飘摇着。
“来,小青蛇,为师予你水的包容。”说罢,将一粉色符咒催动成一滴水珠,还没等白青反应过来,那水珠就顺着白青额间的窄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老头,对我做了什么?”没心没肺如白青,也着急了,谁知道这辣眼睛的会不会害他。
“老头也是你叫的?当心我抽你!”李可爱破口大骂,“用心感受灵气运转,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论起修行,白青已经还要比胡迭多了几百年,但心智和修为上却远不如胡迭,归根结底与他不学无术和缺少灵智有关。那老道的水珠一入体内,如一股清凉的气浸入了灵魂,往日修炼那想不通的管卡,竟隐隐有了水滴石穿之意。
白青不由感叹到:“啊!”
“啊什么啊,去一边打坐去,那个小胡你过来!”李可爱挥了挥他的粉色水袖,甩了下刘海,正了正身姿。
蒋溪本以为胡迭见了便宜师傅会一脸不悦或者是仇人相见分外脸红,比如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发誓要将李可爱的胡子一根根拔掉。
却没想到,胡迭二话不说就坐到了李可爱的对面,神色平静,看不出半分波澜。
“嚯嚯,不错,有慧根,也有水的包容,比那小蛇有天赋。那为师便予你冰的澄澈,你已自学冰咒,为师会助你更上一层楼。但这冰咒一须孤寒二须泠冽,你的修行之路,要找到自己的锚,才能坚持得下去啊。”
依旧一张粉色符咒,转瞬见幻化成一朵冰花,仔细看与胡迭眉心的彼岸花一模一样,李可爱指尖轻轻一推,那朵冰花就严丝合缝与眉心花融合到了一起。
胡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光芒,凭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蒋溪惊呆了,要说之前和这便宜师傅学艺是赶鸭子上架,如今见了李可爱这番神乎其神的操作,多少是有些动了心了。
凡人一生苦短,能够免去天灾人祸,已经是大顺遂,而能呼云唤雨甚至玩弄冰、水的人,那种溢出来的强大感、那种征服的荣耀感,对蒋溪这等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傻子,发什么呆,到你了,快过来。”李可爱朝蒋溪招了招手,蒋溪也不顾那惨痛的梦境后遗症了,直接大马金刀的坐下,期待地望着便宜师傅。
也许是平时没有正眼,多是斜眼看这便宜师傅,李可爱竟被蒋溪盯得有点发毛。
“嚯嚯,我说徒儿啊,为师知道自己国色天香,可你也不能这个盯法儿啊”
这老不正经依旧不正经,不能因为他本事大本领高就改变不正经的属性。
蒋溪难得没有翻白眼,而是恭敬地问道:“师傅,你要予我什么?”
“嚯嚯,孺子可教也,饶是顽石,亦有开窍那日。”李可爱笑眯眯的,虽在凉棚里,但蒋溪却感觉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从头到衣服都散发着光芒。
像梦里的景象,只是这便宜师傅的脸蛋没有涂那么多的胭脂。
“蒋溪,蒋午言。所谓日中乌,乌乃神,神是火,火属心,心为汞,汞在离。你命格奇异,但萌祖恩及自身福报,有化险为夷之机。但你心性跳脱,无韧性,爱玩乐,须要炼淬,才有于飞之日。”
粉色的符咒猝然成火,泛着蓝色的光芒,蒋溪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敢情这便宜师傅是要烧死他?
只见李可爱乐呵呵地站了起来,一脸邪魅地看着蒋溪。
“不不不,不了,师傅,我受不了这个苦,我怕火啊我。”
蒋溪拔腿就要跑,被李可爱一道符咒定住,这可吓坏了他,忙不迭的哭爹喊娘,向胡迭求助。转念一想,连胡迭都被这老妖道招安了,自己怕是要凶多吉少。
和着这几个妖精合伙骗的他团团转,想把他当烤鸡吃了!
皇天后土啊,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啊,他可是从没做过恶一心向善的蒋少爷,怎么能死于被烤啊,起码换个帅气的死法啊!
险些被吓得尿裤子,却见老妖道缓缓地从他的脖颈处掏出他的命根子—从小带到大的通灵石,将火种缓缓地注入。
李可爱缓缓操作完,又缓缓地物归原位,而后嘲讽地一笑,不屑道:“看来你还得再修个几百年吧。”
火种入了通灵石,贴着胸口,除了指间有些隐隐发烫,并无异样之感。
蒋溪松了口气,他可是怕死了疼,连长倒刺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什么修道什么未来,哪怕在针眼儿大的疼痛面前,都会不值一提。
一旁看热闹的白青幸灾乐祸,十分地津津有味。这货哪怕开了灵智也是个低智的主儿,只见他一脸兴奋,脆生生问道:“师傅,我们这是什么门派啊?”
老不正经的便宜师傅给他了热情的回应,他挥了挥衣袖,指着自己的衣服道:“为师夜观天象七七四十九天,参破天机,得一福泽万年的门名。”
说罢,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取了命幡,于风中兴奋地飞舞着。
“我派乃布衣派!徒儿们瞧!”
蒋溪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瞧向命幡,只见粉色的破烂命幡上赫然出现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布衣派。
“哇,师傅,这个名字好霸气啊!”白青没心没肺地跑到李可爱面前,欢呼雀跃道。便宜师傅也是一脸的骄傲,于百灵坡上笔直而立,不可一世。
哪里霸气?究竟霸气在哪里?
蒋溪一副“杀了我吧”的表情与胡迭对视了一眼,看见小蝴蝶心如死灰的神情后,终于确信自己的反应是正常的。
有人脚臭,还真有人捧,蒋溪看着白青一脸崇拜地围着那老不正经叽喳乱叫,简直是后悔当初的出手相救。
而不一会儿,那傻缺的小蛇儿就安静了下来。因为便宜师傅宣布了,年纪最大的白青只能当三师弟,年纪最轻的蒋溪却成了布衣派的开山大弟子,大师兄。
这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荣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