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高考
“我……我得去一趟市区，出了点事。”
高淼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只叮嘱他：“好，你路上小心，办完事就赶紧回来。”
“嗯。”
高淼挂了电话，她摩挲着屏幕，看着赫赫发过来的消息。
周男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陈冀来接的。
开的不是他那辆车，普通的黑色小轿车，周男知道他和家里闹掰了，也没问，况且现在压在他心头的事太重了，他几乎要喘不上气。
“在警察局，不过有我们的人，估计你认不出来了……”陈冀顿了顿，似乎是在想怎么说能委婉些，“检测结果很快的，最迟明天就出来了。”
“嗯。”周男靠在副驾的靠背上，闭上了眼。
六月六号他收到的消息。
“昨日，接市民举报，我市警方在xx高架桥下发现一具女尸，死者四十岁，身份尚不明确，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中……”
“这年头，跳河自杀的，能因为什么，钱呗！”
“那谁知道呢，这个年纪跳楼，没孩子倒还好，一了百了，有孩子，那就是哭了娃娃的。”
“听说了吗，是被追着要债的嘞！”
“啊？她男人呢？”
“谁知道呢，死了吧。”
人们冷眼看着身外事，评头论足。
周男闭着眼睛，酸涩，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但他心里是难受的，哭不出来。
死了？自杀？新闻真是有太大的魅力了，它足够真实，足够准确，报喜报忧。
“到了，进去办了手续，一会去余舒那里歇。”
“嗯。”
警察知道来的是死者的儿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人，亲妈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有，冷冰冰地跟着他们办完手续，又直挺挺地走出局子。
“男哥？”
陈冀看着回头望向警局的周男，叫了他一句。
“嗯？”他双眼通红。
陈冀心头一震，他也只不过是才高考完的高中生，心里压着这么个事，扛了两天考试，又直奔到这里来处理，他不信周男这两天晚上能睡着。
“走。”
往后，可就真是个孤家寡人了，连个活着的人的念想都没有。
“余舒家里有酒，我们晚上陪着你……”
周男没说话，胳膊挡住了眼睛，陈冀看不清他的脸。
手机在响，陈冀瞄了眼，余舒打来的，他估摸着是问他俩办得怎么样了，不过还有几分钟就回去了，开车也不方便，陈冀就没接。
“车就停外面，一会有人过来还要开走。”陈冀下车，说道。
“你忙的话就先走，不用管我——”
“这时间还是有的。”
周男便不再出声，陈冀连高考都没参加，撇了他老子要自己做，这几个月也是尝遍了各种滋味，比上次见他倒多了些老练。
“余舒都等着急了——”
陈冀顿住，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他迟疑道：“那是——”
不等他说完，周男掐了手里的烟，快步走过去。
高淼站在那里看着他过来，敞开怀要抱他。
周男深深嗅了一口：“你怎么过来了？”
高淼没有立马回他，拍着他的背，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心揪在一起的。
余舒站在后面咳了声：“赫赫给了我的号码，她……额，高淼就找过来了，我可打电话说了，你俩没接。”
周男把人松开：“手机没电了。”
他虽然从高考前就接到了消息，知道考完之后要立马过来，收拾了要用的一点东西，但还是落下几件，走得匆忙，充电器就没带。
“进屋吗？我叫阿姨送点吃的过来？”余舒问。
高淼来了，周男就有顾虑了，他们俩人住在余舒家不合适。
“算了，我带着她找个酒店，晚上不过来了，饭你也不用管。”
余舒想了想：“也行，酒店我帮你找，我比你熟。”
带着个人，周男也不愿意将就，便没有推辞。
两人办了入住，已经快九点了。
路上买了点吃的给她垫肚子，高淼也哄着他胡乱吃了几口。
“你怎么能出来的？”周男问。
“花你的钱啊，叫了辆车直接给我运过来了，我爸妈那边，我说是跟高喆疯两天，暂时露不了馅。”
“嗯。”
高淼还嚼着东西，周男把飘在脸前的头发往她耳后捋了捋。
“能吃饱吗，再叫点？”
高淼摇了摇头：“不了，吃得够多了，大晚上的。”
“嗯，我去冲个澡，你自己呆一会。”
“好。”
周男去了浴室，高淼把两人的包翻开，想收拾收拾东西，虽然带的都不多，但走得急，都是胡乱塞进去的。
“你进去吧。”周男洗得飞快，裹了浴袍，擦着头就出来了，寸头长长了很多，他没时间打理，不过看起来没那么凶了。
高淼跪在床沿上，把东西整整齐齐归类收拾好，周男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是他三天以来，第一次感到慰藉，来自这个小姑娘的安慰，他红了眼睛，不愿意让她看见，就催着人赶紧进去洗澡。
高淼动作比往常快了很多，她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就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她吹了两下头发，不滴水了，但还没干透。
浴室出来，正对着床，周男半靠在床上，没盖被子，听见她出来，把烟掐了。
他看着很伤心，像一只孤独的兽。
“过来。”周男朝站在浴室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高淼踏着拖鞋走过去。
“来给我抱一会。”
周男把人圈在怀里，软软的，小小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热烈的心跳，一个活人，一个爱人，他现在才感觉到庆幸，还好，还好她来了。
他本不想告诉她这些的，起码在他处理完事情之前，不想让她知道，但和她在一起久了，出了什么事都想要把她绑在身边，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亲一亲，说两句体己的话，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太矫情，但高淼来了，她说什么，她说她自己坐车专门过来的，他怎么能设防，怎么能拒绝，捧到眼前的温柔，他太想要了。
高淼搂紧了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周男。”
“好。”
她感觉到颈间凉凉的，抬头去吻他。
不带一点情欲，一个安慰的吻，温柔缱绻。
……
确实是自杀，十万的债，是周男爸妈留给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妈这些年一直在帮他爸还钱，具体的数字多少周男不知道，他妈也从不跟他提，但一定不少了。
有时候，周男甚至觉得他妈真是一个傻女人，从小到大，没听她抱怨过一句，没有说过一句那个男人的不是，总是在他死之后撑起这个家，一点一点地还，带着周男东奔西走。
尸体火化了，葬在墓园。
那天下着好大的雨，高淼小心地给他撑着伞，看他在墓前下跪。
周男什么也没说，呆呆地跪了一会，起身：“走，我们回去。”
“嗯。”
他把伞接过来，把人圈住身边，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