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缓解
一段日子没过来了，三水在它的小窝外趴着，天热，它倒也知道外面凉快。
看见有人回来，它也只动了动耳朵，懒洋洋的，天漆黑，小区楼下一盏黄色的路灯亮着。三水被周男照顾得挺好，前几天还抽心情好的空挡给它洗了个澡，这会路灯照着，能看见还蓬松的短毛炸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好像突然觉察到不对劲了，它抬起来头望向大门口，出现两个人影，它才站起身，叫了两句，似乎是在询问着确定什么。
“汪！”
它伸着舌头，焦躁地走了两圈，看人再走近了些，就往那个方向跑过去。
没猜错，是那个小姑娘回来了，它就说嘛，嗅到的男人的味道不大对劲，起码和往常不一样的。
高淼看三水跑过来，伸着两只前腿要抓自己的裤脚，她把它抱起来，摸了摸背，三水在她怀里舒服地眯起眼来，头正好朝着周男，又一副不想见他的样子，换了个方向，就差往高淼脸上伸舌头了。
“脏，别抱它。”周男皱着眉说，这狗这么粘人么，又不是从下养的，没打过疫苗，不干净。
“抱一下。”
高淼把它放到地上，两人也没在外面多待，挺晚了，还得洗漱，明早上课的！
三水见两人往回走，自己就在后面跟着，看着人进了防盗门，又看了会，摇着尾巴，回了自己的狗窝。
趴了会，它抬头看了看窗户，虽然以它的个头，根本看不着里面什么情况，但它还是仰头望着，狗么，最擅长等待了。
“汪！”听到脚步声临近，它朝窗户的方向叫了两声。
高淼隔着厨房的窗户能看见它，然后又转身回了房间。
三水知道她还会回来的，就坐在那里，期待地舔舔嘴唇。
“来。”高淼拉开窗户，往底下扔了几块肠，趴在那里看它吃。
“太晚了，别喂它吃太多。”周男进来厨房，她就知道她要偷偷喂它的。
高淼回过头来看他，有点被抓现行的不好意思。
“嗯，不喂它了，我去洗漱。”
周男从后面环住她，她推了推，没推开他。
高淼看向他，就撞在一双深沉的眼里，轻轻碰了碰，他把人全在怀里，明明他比他大那么多，高淼却还是觉得他像个小动物。
要么说女朋友有时候是女儿有时候是妈妈呢，这男人太会撩拨了。
三水盯着窗户盯了许久，又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理它，它嗅得到人的气味，但就是看不到，终于它还是放弃了念头，懒洋洋地趴回窝里，回想着刚吃进肚子里的香肠的味道。
“你去洗漱。”周男在她耳边呢喃，他一直在蹭她的脖子，不得劲了就把她抱着放到台子上，这样的高度正适合接吻。
“嗯。”
“明天还要早起。”
“痒。”
周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松开。
高淼跳下来，就要去洗手间，临走还被人摸了一把，她捂着后面瞪他一眼，跑开了。
周六早上还要上课，下午她才回的家。
本来以为这次心里想法应该很复杂，但和周男走到他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周男问自己，要不要他陪着，高淼拒绝了，倒不是怕什么，是觉得没必要的。
周男也不强求什么，依着她来。
于是那一段路也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的。
明明是回家的路，现在看来竟然有些生疏。
她习惯了一过红绿灯就往左拐进到周男家所在的小区，却忘了回家还要直走一大截才能到。
一路走着，经过王哥和芳姐的酒吧，旁边的小巷子里打过架，那夜她和周男都怕极了，再走，到十字路口，各家摊位都在，卤面摊的大姐换了新的围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不过现在的天气，卖卤面可就没有隔壁的凉皮沾光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清洁工坐在路边的树荫底下乘凉，等街上人少了，他们才开始收拾地上的残渣。
进了巷子，小区大门旁的保安亭里没有人，她松了一口气，好歹不用打招呼了不是。
家的方向在前面，要是往右拐一下绕到自己卧室窗户那面，周男在那里等过一天一夜。
从书包里掏出来钥匙——钥匙一直被放在书包里，因为没有再用了，就没有取出来过，也没有把它收拾了放在哪里，就每天每天地让它跟书包里各种书各种试卷一起待着。
家门没锁，所以只用向左旋转半圈，门往外弹开一些。
进门，钥匙放在鞋柜上面，换鞋子，叫人——这是她被养了七年的习惯，起码，现在还没有改掉。
“爸爸，妈。”
赵圆正在厨房里做饭，锅盖掀开冒出来的热气熏得她看不太清，用大勺子从锅底舀一勺，把汤撇干净，看了看勺子里的豆子，还差点火候，硬着的，于是又把舀上来的豆子放回锅里接着煮，盖上锅盖。
高淼爸爸在外面的餐厅，正把椅子往外拉，摆成三人吃饭的模样，他背对着门，听见钥匙响动，下意识竟然不敢转身。
听见高淼的声音，他才忙转过来应了声：“噢，淼儿回来了。”
“嗯。”高淼点点头，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有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像个客人。
“去洗手吧，饭马上就好了。”
“好。”
她走到卫生间，洗了洗手，顺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拭，这还是自己那条，也没有收拾掉，就挂在那里。
赵圆在厨房，抽油烟机开着，声音大，可她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眼眶湿了，一半是被掀开锅盖的热气熏得。
她端着碗汤出来的时候，高淼正站在餐厅里。
“妈。”
“嗯。”
高淼看见了她妈脸上的泪，不等她反应什么，赵圆又走向了厨房，夏天开着空调，做饭的时候总习惯把厨房门关上，说是怕做饭的热气跑到外面，她人又胖，在里面呆一会出来的时候就一身汗，后背是打湿的。
等饭菜端好，三个人才齐齐坐下，开始吃。
高淼不说话，他爸爸先开的口。
“明天下午几点上课？”
“早上八点就上课的。”高淼答道。
“嗯？什么时候变的？”
“高二的时候，大周末从周六中午十二点放到周日下午六点，上了高三，就只放周六下午和晚上，周日不上早读，课还是照常上。”
再说就要是他们做父母的失职了，高淼爸爸不敢再问。
“今天晚上在家里睡吗？”
“嗯。”
“那明天早上我送你去？”
高淼咽下嘴里的饭，说：“不了，我自己去，突然送一下怪不习惯的。”
其实小学的时候，下了雨，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千哄万哄地带回去，她就只有自己走回去，从来没奢望过爸妈能来接她。初中骑自行车上学，下了雨，也是一手打伞一手骑车回去的，下大的时候，许言爸爸会来接许言，也顺便把她带回去，可每次到家，他们问都不问自己有没有被淋着，仿佛坐在单元楼里听不到外面的雨声，可以当几年的的借口。
高淼想着，也不再说话。
“明天我也没事，正好送你去学校，你能多睡会、”高淼爸爸说。
“不了，明天，我约了人一起走。”
赵圆问她：“你和那个男生还在一起？”
母亲总比父亲在某些方面敏锐许多，猜出来她说的不是许言。
“嗯。”
她以为她妈要质问她的，结果她却问了她一些关于周男的别的问题。
“他家是做什么的？”
“他爸妈都不管他的，就靠着一点存款，和后来自己赚的钱过，读完高中也是绰绰有余的。”
赵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听着这是什么人？
“他是我自己选的人，他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你们……你们没什么好担心的。”高淼说。
“那，什么时候，带他来家里坐坐吧。”高淼爸爸说道。
赵圆没反驳什么，似乎是默许了。
高淼很诧异。
“你们大学是要考到一起的吧，听说他成绩很好。”
“嗯，他成绩很好，是我们学校最看好的人，比我聪明很多。我们都考a大。”
高淼爸爸疑惑，c大是好学校不假，但不是最顶尖的两所。
“为什么去那儿？不考虑a大吗？”
“嗯，喜欢那个城市吧，多了些人情味，大城市冷冰冰的，那里离他的朋友们近些。”
“噢。”高淼爸爸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指点什么的权利。
“什么时候回家里住？高考前学校会放假的吧？”赵圆问。
“嗯……我，我还没想好。”
赵圆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高淼不在的这么多天，谁知道她夜里哭过几回？每周末她洗衣服收拾家，都要把高淼的小毛巾也洗一遍，就像她还一直在用一样。
阳台上挂的她没有收拾的衣服，还一直挂在那，到了穿短袖的季节，那件外套还挂在那。
高淼看见了，她握着筷子，心里也疼，七年，她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等学校下来之后……看通知吧，我，我到时候跟你们说。”
“好，好好好。”高淼爸爸应着。
那晚，高淼睡在自己卧室里，盖着自己的被子，周男没给她发消息，她也没找他，反正明天上课就见了。
她还是哭了，在夜里，在自己的被子里，还是哭了，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只要她那天拉开窗帘，就还会发现，下面有个人守着她，叼着烟，旁边跟了条不大的狗，那狗闪开飘下来的烟蒂，换了个位置趴在那人旁边，就又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