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孟绮回到客厅，自然就成了话题的焦点。
尹可乐刚目睹了厨房暧昧的一幕，正瞧她不顺眼，听说她的职业后，立即道：“记者啊，那可是最不受医生待见的人了。”
孟绮微微一笑，“你苏哥哥待见我就够了。”
“我们这个职业的存在，就不是为了让人喜欢。去发掘别人看不到、或忽略的事，说出别人不愿意、不敢说的话，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挺讨人厌的。”
有人打圆场：“这个社会还是需要你们的，记者可是无冕之王。”
孟绮自嘲道：“都是新闻民工，起早贪黑三餐不济，全凭一点理想主义支撑。”
一下子引发了年轻医生们的共鸣，至少现阶段他们也是同样苦逼的群体，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加起了微信。
尹可乐在一边气鼓鼓，那么辛苦还能这么光鲜亮丽？她发现一个悲催事实，医生或许不喜欢记者，但是男人，都不会拒绝美女。庸俗。
吃饭时，一群知识分子也没那些江湖习气，能喝的就喝，不想喝或者像苏亦至这样需要开车的，就以水代酒，专心享用美食。
苏亦至自己做了一条鱼，做得很成功，面对众人的赞赏，他谦虚道，“为了给吴姨贺寿，特意跟网上学的。”
这话吴敏听了自然高兴，笑出了温暖的鱼尾纹。
孟绮也挺喜欢吃，但发现尹可乐更喜欢，觉得她更适合——吃鱼补脑。
有一道熘肝尖也不错，孟绮第五次朝那边伸筷子时，身边的人低声提醒：“胆固醇含量高。”
孟绮只好夹了一块胡萝卜，忽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下它的形状，还好，是菱形，那么那些三角形，是被他吃了还是扔了？
她下意识侧过脸，正好对上某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都有些无语。
孟绮把胡萝卜送进嘴里。
尹可乐就坐在两人对面。
这一幕“眉来眼去”，一丝不差地落进她的眼中。嘴里的鱼肉不香了，她又抛出新问题。“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苏亦至看向孟绮，“你来说？”
他语气难得温柔，可孟绮却想起来时路上他那句：“那就见识一下孟记者的业务能力。”翻译过来就是——我看你怎么编？
孟绮带了一抹娇羞：“说起来还挺戏剧性的，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一下子把众人好奇心吊起。
连苏亦至都有点好奇，戏剧性？她是打算照实说？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每个城市有那么多酒吧，可偏偏在同一天晚上，我和他走进了同一间。”
有人问：“然后呢？”
孟绮莞尔一笑，给人留下想象空间。
又有人说：“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孟绮认真道：“是《卡萨布兰卡》里的台词，我稍微改编了一下。这部电影也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我才觉得是命中注定。”
苏亦至：“……”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压惊。
饭后吃水果时，孟绮发现苏亦至始终跟她保持了距离，一不留神影儿都没了，估计是怕了她，没准已经后悔把她给招来了。
直到她去洗手间，路过一间房，从虚掩的门缝听到对话声。
“上次不该那么对你，我当时失去理智了，谁让你说我喜欢你就是乱~伦’……”
孟绮刹住脚步。她听到了什么？
“又没有血缘关系，从小一起长大，也应该是青梅竹马才对……”
如娇似嗔的话被打断。
“可乐，我最后说一遍，第一，你和我不合适。第二，在我这，一直把你当妹妹。”
“可我不想当你妹！”
“那以后别再叫我哥，也别给我发信息。”他顿了下，“还有，青梅竹马不是这样用的，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用，我可以送你一本成语词典。”
典型的“苏氏”语气，平静中透着冷漠。
尹可乐显然也无法接受，“你该不会真喜欢那个记者吧？你们才认识多久？她有什么好，也就一张脸还能看看。”
门外的孟绮：“……”
门里的男声：“外表倒是其次，我看中的是内在。”
孟绮：“……”
他有机会见到她的内在吗？
尹可乐也好奇：“什么内在？”
苏亦至清晰道：“认真，真诚。”
孟绮：“……”
确定不是在说反话？
尹可乐亦有同感：“我怎么没看出来，假模假式的。”
饭局结束，苏亦至送孟绮回去。
许是因为夜晚行车，他的姿态比较放松，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肘撑着车窗下缘。路灯一盏盏掠过，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
孟绮侧过脸看车窗外的夜景，虽然天天看没什么稀奇。
上车后，她报了地址，俩人就几乎没说过话。
直到遥望到小区门口的环形雕塑，身侧的人忽然出声，问：“你是学新闻专业的？”
“是啊。科班出身。”
“我还以为是学表演的。”
孟绮坐正了一点，下意识去看后视镜。
苏亦至看着前方，“挺会给自己加戏。”
“谢谢表扬。拿不到普利策，还可以冲击下奥斯卡。”
苏亦至笑了笑，余光从车窗玻璃看见勾起的唇角，比平时略高。
他平时很少笑，偶尔扯一扯嘴角，也是懒得说话时的一种回应方式，笑意很少抵达眼底，更从未发自内心。
孟绮清了下嗓：“你帮我挡雨，我帮你挡桃花。”
“咱们现在也是朋友了，之前的小过节，就此翻页了吧？”
苏亦至重复一句：“小过节？”
嗯，不小吗？
孟绮立即想到“肾阳虚”，心也虚了一下。
“大不了，再有今天这种蹭饭的机会，可以叫上我。”
说话间就到了大门口，车子稳稳停好。
苏亦至认真道：“尹可乐是被惯坏了，道理讲不通，看在吴姨的面子也不好做太绝。换了别人，根本不用费这心思。”
这意思是，没有下次了么？
孟绮唱反调：“那可不一定。指不定又有什么不好驳面子的大人物，家里恰好有个女儿呢。”
苏亦至略一沉吟，“也对，有备无患，那就加个微信吧。”
孟绮的手都搭上车门了，闻言，缓缓转回身，平淡地回了句：“好啊。”
苏亦至看她一眼：“这么勉强，那就算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拿出了手机。
孟绮回去后，衣服都没换，就点开某人的朋友圈。
然后，看了个寂寞。
近期一条动态都没有。
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相互矛盾的特质。
长了一副蛊惑人心的外表，从事着需要一颗赤诚之心的职业。给人第一印象是高冷，能毫不留情地删掉温馨治愈的照片，又能热心帮忙寻找偷溜出去的病人。下手术后会去酒吧喝一杯，却对异性搭讪不理不睬，加个微信难上加难。
年纪轻轻，就能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有分寸感，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失控。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初次见面时，让阅人无数的她判断失误。几次接触下来，对他仍然看不透，越发的好奇。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这好奇心是出于情感，还是记者的职业病。
当然，更多的好奇心，还是用在工作上。
周一上班，孟绮领到一个任务，为一家化工企业写篇特稿。
这家企业是本地龙头之一，纳税大户，最近筹备上市，开始在各大媒体造势。孟绮文笔好，文风大气，领导特意点名让她来写。
对此，有人表示不服气。
这个“有人”，叫杜航。此人颇有些才华，长得眉清目秀，比孟绮早两年入职，热心同事还曾撮合过他俩。
孟绮的感情观也有点矛盾，一方面觉得感觉对了就行，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小规则。比如，她是文科生，另一半最好就是理科生。就算都是文科，也不能找同行，就算同行，也不能找同事。
既不能互补，也没有神秘感。
杜航对她有点意思，得知她没一点意思后，与其说情感受挫不如说自尊受挫，加上俩人又是竞争关系，就明里暗里地较劲。
比优质报道，比奖项，且都在瞄着同一个职位——首席记者。这时候每一篇报道的分量都尤为重要，比如这次的特稿。
散会后，杜航走过来看似随意地说：“听说这次的稿子本来是请老邓写的。”
言外之意，邓主编把机会给了孟绮，对她有所偏爱。
对此，孟绮只是回一个字：“哦。”
杜航：“……”
在任何一个行业，姿色出众的女性都会面临一个困境，只要业绩出色，就会有人说三道四，毕竟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是很难的。
孟绮还是新人时，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某天，一个男同事正跟人内涵她，不知用什么手段拿到了一个难搞的采访，她走过去，坐到长舌男对面，右手举到桌上，提出掰手腕。
对方讪笑：“那不成了欺负女人吗，我还是怜香惜玉的。”
在她用了激将法后，对方跟她比试，脸都憋红了还是输给她，她活动着手腕，轻描淡写道：“连女人都比不过，要是我就一头撞死。”
第二天，徐徐来找她：“姐妹你出名了，也给我们出气了，现在大家一提到你，都说是个狠人。”
孟绮云淡风轻地回：“狼人才是我的目标。”
比狠还要多一点。
其实她当时心里也是忐忑的，万一这男的动手怎么办，万一其他几个男的都袖手旁观呢？幸好他们还有点底线。
就这样，孟绮给自己立了一个又美又狠的人设。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团体，也有了各种奖项，就没人敢小觑了。
……
孟绮回到座位立即着手准备，翻阅企业资料，登录官网，看了微博，然后发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评论里有一条，指出这家企业违规排污，还删评论。
她随手截了图。
稍后再看，果然这条评论也不见了。
讽刺的是，这家企业的环保举措，还是要被大书特书的内容之一。
孟绮看了眼电脑壁纸，是一幅湿地飞鸟图。
这是她自己拍的。
她曾做过濒危动植物的深度报道，就在这个湿地自然保护区。
老邓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必然有他的考量。而不是杜航想的那么简单，一份歌功颂德的美差，甚至肥差。
这天下午，孟绮正在准备采访提纲，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人找她。
对方没报名字，只说一句，不下去她会后悔的。
这么“来者不善”的言论，并没有惹恼孟绮，因为他们这一行需要“线人”，一般能亲自过来的都是些热心大爷大妈。
孟绮没多想，就下去了。
下去一瞧，来的还是个小年轻。
一身名牌、一脸来搞事情的尹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