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上次是她问：你有女朋友吗？
孟绮也很想像他那样，扫来一眼，三分勾人，三分淡漠，还有四分不可言说，旋即收回视线，端起酒杯……
可惜，她的酒还没上。
而且，跟他对视后，很难移开视线。
然后，就见这双桃花眼里沁出一丝似笑非笑。
“这也需要想吗？”
孟绮立即回：“没有。”
他的目光往下一掠，“你确定？”
这一细微表情，既像是审视，又有些不着痕迹的轻佻。
“那天在我车里，你跟你爸可不是这么说的。”
孟绮眼睫微垂：“那是特殊情况下的善意谎言。”
苏亦至收回视线，“我就是想给你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提前问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话说的非常艺术。
孟绮抓重点：“怎么个将功抵过？”
“这个周日，跟我去个地方蹭顿饭。”
他手指抚过杯沿，“顺便切磋一下中西医。”
孟绮：“……”
苏亦至把空杯往前一推：“跟大伟说声，我先走了，这杯算你的。”
说完抬腿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留给孟绮一头雾水。
什么蹭饭，怎么个切磋法？
医生这么忙，还记得这些有的没的，不嫌浪费脑细胞？不怕秃头？
大伟很快晃悠回来，孟绮对上他探寻的眼神，随口说：“他说他先走了。”
大伟“哦”了一声，带了尾音。
然后就开始给她调酒，送过来时，比上次多了几分郑重感。
“他那杯你请，这杯，请你。”
孟绮诧异了下，明白了，刚才苏亦至让她转达那句“废话”，其实是有点含义的。
她大方道：“谢谢啊。”
“甭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孟绮拿起尝了一口。
比她上次喝的味道好一点，度数低一些。看来某人上次是故意“治”她。
她喝了两口，不经意地问了句：“他经常来吗？”
大伟回答时带了点笑意：“不常来。”
“他工作挺忙的。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吧？”
孟绮点头，轻描淡写道：“外科医生。”
大伟轻轻“哇哦”一声，“最近就来这两次，都给你遇上了，这就是缘分。”
孟绮也笑了笑。
我们的缘分，可不止这个。
大伟又问：“你加到他微信了？”
孟绮：“……”
微笑凝固在嘴边，举杯挡住，含糊地“嗯”一声。
大伟冲她竖起拇指，孟绮心虚地接受，心里想，革命尚未……开始，小孟同志还得加把劲啊。
孟青松这个年纪，不算太老，但也绝对不年轻了。术后的观察期，同样让人紧张。幸而，他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就醒了过来。
又过两日，孟绮来探望时，他已经能正常说话了。
李想站在床边，白大褂皱巴巴，下巴一层青，问他一些基本的个人信息，姓名，年龄之类，孟青松一一回答。
虽然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但内容准确无误。
李想打着哈欠做着记录，“一切都很正常，我终于可以合眼了。”
因为手术过程中他表现不佳，特意请命，衣不解带地盯着这位金贵的老爷子。
孟绮诚恳道谢，“小李医生，辛苦了。”
李想抓抓脑袋，“应该的。”
他离开后，孟绮走近一点，问：“您现在感觉如何？”
孟青松说：“还活着。”
同样的话，此刻有了不同的效果。三个字，代表劫后余生的感慨。
孟绮轻笑，眼底有些酸涩。看着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有些浮肿的脸，她声音不由放轻：“头还疼吗？”
“有点，这都能忍受。”
怕她担心，孟青松转移话题，“手术的时候，我还做了个梦。”
“梦见你结婚了。我把你的手，交到新郎手里。他个子很高，就是没看清脸……”
他像是努力回想，又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口气。
孟绮忙阻止：“别想了，不就是个梦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梦，这是老天爷的提示。我当时就是靠着这个才撑过来，一定要等到这一天。”
孟绮本来还想，开个颅，还开启了一项新技能——遇见未来？
又一想，不对啊。这好像是催婚的新招数。
手机拿在手里，忽然有提示声，孟绮低头查看。
“您休息吧，我还有约，先走了。”
孟青松问：“男的女的？”
孟绮回答：“男的。”
心里补充，在您脑袋上动刀子的那个。
她离开特护病房，搭电梯下楼，直接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这是苏亦至刚通知她的碰头地点。
用的是短信。她一边腹诽，边存下他的号码。
苏亦至已经在车里了。
不多时，听见高跟鞋的足音，一下一下，在地下车库清脆回响。
他刚要按一下喇叭，提醒她具体方位，从观后镜看到一抹红裙。
她对这里不熟悉，走走停停，又穿了高跟鞋，走出了娉娉袅袅的姿态。
孟绮以为苏亦至还没到，凭着记忆找到他的车，又不大确定，正踟蹰间，副驾车门忽然打开，吓她一跳。
她稳了稳心神，提了裙摆上车。
坐进来的瞬间，就能感觉到一丝不寻常。
她今天的确是捯饬了一下，红色连衣裙，同色口红。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穿红色主要是为了孟青松高兴，他比较迷信。
当然，徐徐早就鉴定过，红色最能凸显她个人气质，再配上黑色细腰带、黑色高跟鞋，妩媚又英气，这就是无往而不胜的战袍。
从刚才身边这位异性的微妙反应中，孟绮也知道自己穿对了。
她故意问：“不会给你丢脸吧？”
苏亦至咳嗽一声。
“挺漂亮。”
他向来含蓄，忽然这么直白，孟绮竟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很帅。”
“谢谢。”
他今天是白衬衣配深灰色西裤，将整个人修饰得优雅有型，倒车动作干净利落，让人好奇外科医生是不是做任何事都这样帅气。
“吃饭有很多种，上至国宴下到街边大排档，你又没说清楚，我只能按照最高规格来准备了。”孟绮半开玩笑地解释。
苏亦至像是笑了下，回道：“是一位长辈的生日宴。”
孟绮第一反应是，见家长？
“那我的身份是？”
“一个朋友。”
“没有前缀？”
他看她一眼，“你想加什么前缀？”
孟绮：“一个刚知道自己是朋友的朋友？”
一个‘连朋友圈都看不到的’朋友……
孟绮又问：“这位长辈是？”
“中医院的吴敏主任，你跟我一样叫她‘吴姨’就行。”
哦，原来是这个“切磋中西医”。
孟绮稍微琢磨了一下，问：“这位吴姨，该不会是有个女儿吧？”
苏亦至看过来，那眼神分明是“你怎么知道？”
孟绮得意一笑，“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苏亦至点下头。
“今天就见识下孟记者的的业务能力。”
到了一处高档小区，早就有人下来迎接。
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孟绮一看，有点眼熟。
苏亦至打开车门，这姑娘飞奔过来又生生止住，喜悦之中还带了一丝拘谨，娇羞开口：“亦至哥哥……”
再看到副驾座车门也打开，她立即变了脸色。
苏亦至为她们介绍，“这是尹可乐，吴姨的女儿。”
“这是孟绮。”
介绍得越简单，越给人想象空间。
那女孩看向孟绮的眼里敌意更浓。
孟绮瞬间记起，正是在酒吧泼他一脸酒的那位。
她摸了下右胳膊肘，替你报仇了。
来到楼上，偌大客厅已经有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女性，正是今天的主角，吴敏，在场的年轻人都是她的学生。
吴女士眉眼和善，又是桃李满天下，孟绮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母亲，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教师。
好感先入为主，一声“吴姨”叫得亲切，换来苏亦至的一眼。
大概觉得她太“入戏”了吧。
苏亦至在吴敏面前很放松，但这称呼既不是师长也不像亲戚，孟绮猜测，可能是他父母的朋友。
大家伙对他也很热情，不等他把椅子坐热，就说：“洗菜择菜我们都做好了，切菜这道工序留给刀工最好的。”
中医望闻问切更在行，论刀工，当属外科医生。
苏亦至自觉地起身，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孟绮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稍微坐会儿，也来到厨房，“要帮忙吗？”
台面高度对他的身高来说有点低，但是低着头的样子更显得专注，也让人一眼注意到他的宽肩。
苏亦至回头看一眼，“你会做饭？”
孟绮反问：“你觉得呢？”
“一看就不是会做的。”
孟绮不服气，“你是说我看着就很笨，还是一看就是那种‘有人给做、不需要自己动手’？”
苏亦至手里顿了下，“哪一种？”
“当然是第二种。”
这不就有人给做了么。
孟绮背着手走进去，像个视察的领导。
就见白净的土豆丝浸泡在水里，胡萝卜青椒丝等配菜整齐码在纯白瓷盘上。
他正在切牛肉。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手背湿润，动作稳健而精确，有一种专业的性感。
再看他身上板正的白衬衣，孟绮皱眉：“你是会做菜，但是不知道洗衣服有多麻烦吧，还是说根本不用自己洗？”
橱柜门把手上挂着围裙，她摘下。
“过来。”
苏亦至扬眉，像是不满她的发号施令。
又看向她手里，明显的嫌弃。
嗯，因为这围裙是粉色碎花的。
孟绮靠近，低语一句，“做戏做全套。”
苏亦至抬眼，看到不远处，尹可乐正往这边探头。
他只好配合了一下。
孟绮两手捏着围裙颈带，娇嗔一句：“头低一点，显你高吗？”
苏亦至：“……”
他略微低头，立即闻到淡淡的香味，不由别开脸。
在孟绮看来，就是梗着脖子、十分不情愿。
所以当她绕到他身后系腰带时，起了点恶作剧心思，故意勒紧，想等他叫停，他却没什么反应，反而让她“丈量”了腰围。
宽肩窄腰倒三角，啧啧。
他是故意忍着还是不敏感？如果用手指戳一下他的腰眼，会怎样？
终究是没敢，又放松了点，系了个小蝴蝶结。
苏亦至这时低声说句：“算是落你手里了。”
孟绮被自己的小心思搞得脸颊发烫，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去洗了手，从盘子边缘拈起一块胡萝卜。
苏亦至斜她一眼。
“有细节才有说服力。”孟绮振振有词。
待她“咔擦咔擦”吃完，他用刀尖戳了一块，递过来。
“谢谢。如果你喂我，就更有说服力了。”
苏亦至一脸平静：“演戏也要适度，当心过犹不及。”
孟绮正要去接，发现别的都是菱形，这个是三角形。
“这个没切好哦。”
“这是边角，放菜里不好看，扔了还浪费，你喜欢就都吃了吧。”
孟绮：“……”
“把我当垃圾桶还是兔子？自己吃吧。”
她一扭身走掉。裙摆划出一道红色波澜。
苏亦至心说，不知这个是否也包括在“全套”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