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宴
萧霁闻言眉间微微皱了下，却还是风轻云淡，对我一字敷衍过。
“呵~”
“你不愿意承认与他相识也没关系，对你，我只是好心做一下提醒。”
启姓为雍国王姓，雍国历代皇帝都是出自启氏，在雍国，他们连连续续掌了多少代的王权，兴国□□稳固朝堂，玩弄权谋，每一个帝王都能做的很好，而如今的掌权者启元，雍昊帝，世人尊崇的明君，自是不会例外。
“苏礼是昊帝的人，你可知，昊帝在很久之前便想将相府一举铲除，他一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派人监视跟踪虞贵妃，最后来个釜底抽薪，甚至于不惜利用夙兮公主，他自己的亲妹妹，”
“那你又可知，苏礼为了立功故意接近兮儿，欺骗兮儿的真心……兮儿得知自己真心错付，知晓自己不小心透露风声，她自认为是自己间接害了虞怀安，害了虞贵妃，整日懊恼悔恨，痛苦不堪。”
“亲妹妹他尚且能如此算计，更何况是你？”
“世代忠良又如何？骁勇善战又怎样？这些在他的眼中不过半分不值钱，帝王想要的从来都是对臣下、民众绝对的掌控，是所有人万分的服从。”
“他所渴望的安全感不过是凌驾于他胸腔里那颗早就麻木至极冰冷至极坚硬至极的扭曲的心罢了！”
“若你阻碍了他，你以为你的后果会如何？站你身后那些人的下场又会如何？到那时，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怕是也顾不了所有人~”
“今日所言，句句出于真心，听或不听全凭你自己决断。”
谁知萧霁听完却未有任何反应，他非但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反而面露出一股久违的笑意，在我看来，这浅笑是嘲讽，亦是讥笑。
“萧霁，我是在同你说正事，你若拿这种态度对待，那我日后不会再与你多说一句，我也懒得再去管你们雍国这些破事！”
“将军府与我何干？敬宁候府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敬宁候府倒了，就算将军府没落，只要雍国和乌月两国盟约仍在，我是乌月派来的和亲公主，雍国皇帝断然不会拿我怎么样，最多也不过是把我软禁些时日罢了。
“与其在你这碰一鼻子灰，事事不落好，倒不如置身事外，我也且乐且安，还能去过些自己的逍遥日子~”
虽然此刻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我想我的脸色并不好，一定被气的青一阵白一阵儿。
“夫人这是在关心我？”
“可夫人莫要忘了，你是乌月的公主，并非我雍国人，此番言论若被有心人听去，会当它是挑拨谋反之词……我雍国君臣和睦，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所以，夫人以后还要慎言~”
他的话句句皆如针锋刺入，顿感一股气郁结胸中，很快喷薄而上，我不由冷笑一声。
“谁关心你啊？”
“实话告诉你吧，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虞怀安一事，虞怀安不能死，我欠他们一个承诺，要还。”
“我来见你，说这么多，只有这一个目的，希望萧大将军千万不要误会了才好~”
萧霁的气息忽地逼近，我一偏头便对上他那双神秘勾人的眸子，根根分明的长睫，掩映着一对寒潭般幽深的眼眸，瞳仁漆黑如墨，眼睛里泛着潋滟的水波，其间，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光，像蜻蜓点水般，令我的心为之一颤。
“哦？竟是我多想了……”
他淡淡开口，唇齿间那苦苦涩涩的药草香也同样夹杂在话语中，随之而出，一息一息涌入了我脑中。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自在，别扭的转过身不再看他。
“对~就是你想多了！”
我背对着他，隔着窗户的小缝隙，看天色逐渐黑下来，外面像一张自然形成的黑色幕布，高远辽阔，偶有杏花纷飞，既蒙蔽了天地，又遮盖了整扇窗。
盆内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室内的温度很高，立着他床前，我丝毫未感觉到腊月雪夜的寒凉，屋内的光线很暗，只些微火光闪动。
眼下不是较劲的时候，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也可以，我轻吐一口气，微不可闻。
重新面对他，我缓和语气道，
“萧霁~我有一事，你可否帮我解答一二？”
其实我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他，本以为他会记着方才的事，会冷眼相待，置若罔闻，不会帮我，没想到竟会有意外收获。
此次我厚着脸皮求他，已是豁出去啦。
他却很快答复，
“十日后陛下会在宫中设宴以招待其他两国来使，群臣携家眷到会，夫人也是要随我一起去的，为确保众人安危，让宴会顺利进行，到那时，皇宫所有的守卫多会聚集于设宴场地周围，彼时还望夫人多注意言行……”
我蓦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豁然开朗。
“多谢！”
半明半昧的火光照的他脸红扑扑的，如今看他，昔日那冷峻的轮廓着实温柔了许多，一反往常印象，面如冠玉，清隽绝尘。
我笑着看他，四目相对，他的眼中竟如坠星河，那么明亮璀璨，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神，竟莫名有些熟悉，可它又倏忽而逝，真是不舍。
我想不明白，我为何会突然不舍？
这时，门帘处传来声响，原是丫鬟们进来掌灯，亦是该用膳了。
萧霁素来喜欢清净，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下人们迅速摆好了一桌膳食，就陆续退出了房间。
说了这么多话，我也饿，本欲离开回听心小院之后再传膳，耳后萧霁却突然来了句，
“留下一起吧~”
我实在饿得紧，萧霁既然主动留我，那我就不再客气啦。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萧霁共同用膳。
我看他行动不便，吃饭应是颇为费力的。
“萧霁，要不你就坐床上吃吧，我找丫鬟来喂你~”
“不必。”
他都这样了还这么嘴硬，我心中不觉翻了一个白眼。
“那我扶你下床……”
我与他几乎是不约而同，不过他拖着孱弱的病体，显然是比我慢了许多，我轻快行至他床前，他才缓缓从被褥中挪出来。
他的右边大腿上有血迹渗出，渲染在素白的衣料上，是干了很久的血渍，范围不大，色暗红，更像一株沾雪的红梅，同他人一样，清冽，孤傲，开在山崖间，迎寒风白雪，独立峭峰。
我十分自然的接过他伸来的手，肌肤碰触的一瞬，竟不自觉的抖了抖。
他玉指瘦削，修长分明的骨节间却仍残留着昔年刀光剑影的痕迹，每一道伤疤都是他忘却死生为国征战换来的，刻满了曾经的记忆，少年将军纵马驰骋沙场，那时的他应是最肆意快乐的吧。
可惜，我和他是被盟约硬绑在一起的，无情亦无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我这辈子，想必是无缘再见到了。
萧霁没穿鞋就下了床。
地上铺着极好的绒毛毯，光脚走都没问题。
平日没感觉，如今搀扶着他，一到他跟前，才知低估了他，萧霁竟如此之高，顿如山峰耸立，我的个头不算矮，与其他女子相较，甚至是中上水平，可如今仰头看，头尖才勉强与他肩齐。
他的胳膊落在我肩上，这是我们靠的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危险的距离。
一步一趋，由于贴得过近，他杂乱的呼吸和心跳声我都充耳可闻，间有股温热的气息落在头顶，飘过颈后，弄得我心痒痒，他的手很烫，身体也极热，隔着一层层厚重衣衫，这些我都能清楚感觉得到。
我扶他慢慢坐好，便连忙取来了搭在衣桁上的那件玄色斗篷。
披上了这件玄色斗篷，他的脸衬得愈发白了，一种极致病态的惨白，而两颊处却又各挂着一抹羞红，透出淡淡的粉，就像刚喝了一坛陈酿女儿红一样，又似桃花瓣，拥有着少女怀春般的粉嫩。
“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念及此，我立刻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的速度极快，未等他反应过来，我手已经收了回来。
这额头摸着也不是很热啊，应该是没事。
今晚的膳食都是些清淡口味的，最近恰好食欲不振，也正和我胃口。
倒有一事颇为出乎我意料，真是没想到萧霁喝个山药粥竟也能呛到，看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好旁观，边拍他的背边在心里默默乐开了花。
还真是老天开眼，让他总欺负我。
我这一拍不打紧，才刚触碰到他的背，萧霁就像催动了机关一般，咳的更严重了。
他的脸憋得特别红，像染了霜的红柿子一样，除此之外，他额头上脖颈间皆有青筋暴起。
这个时候我真害怕他一口气上不来，那我可就真成了大家口中的“寡妇”了……
一想到这，我的心竟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我打着哆嗦把刚倒满的茶杯递到他面前，他并未一饮而尽，反倒是一脸阴沉的看了看茶杯又看看我，迟迟不接，就这样僵持片刻，他咳嗽却也减轻了。
我顺势看眼手中的茶杯，热气腾腾的，我一时着急就忘了茶壶中都是滚烫的开水，怪不得萧霁不喝，换作我我也不喝。
我尴尬一笑，缩回茶杯。
“嘿嘿，我忘了这里面装的是热水，你别急，我这就给你吹一吹哈……”
我低头吹着杯口的热气，虽看不到萧霁的脸，却能强烈的感受到萧霁犀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这下真是糗大了。
“给~”
“……多谢夫人。”
萧霁接过那杯茶水时已经不咳了，他微微仰头满杯喝下，期间，那优越的脖颈和下颌一览无遗。
你还别说萧霁生的那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