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山
日落西山,周围景色渐渐暗了下来,傅衍带人一通乱窜,现在彻底迷了方向。
好在他十分淡定,齐楚元他们见他这么淡定,也纷纷从下午江桐追杀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开始商量着出去后去哪个花楼喝酒压惊,傅衍忙不迭给自家不夜楼打了波宣传。
正畅想未来不亦乐乎,纪松闻忽地开口:“熟悉。”
傅衍:“?熟悉什么?你去过不夜楼?”
纪松闻噎了噎,指着地面:“这里。”
傅衍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想说这个地方很熟悉?”
见纪松闻微微点头,傅衍揣着袖子叹了一声:“这种时候就不用这么惜字如金了。”说完他顿了下,脸色蓦地一变。
赵景南和齐楚元还等着傅衍继续介绍楼中歌舞,却见他满脸惊愣,不由问:“怎么啦?”
傅衍没回应他们,往前快走几步到一棵虬筋盘错的老树下,弯腰借着昏暗天光仔细查看。
几小片暗红突兀的渗在棕黄土地里,上面还有满是泥污、烂掉的浆果。傅衍抿了抿唇,确定了这就是他下午曾经坐过的地方。
“如何?”纪松闻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问。
傅衍直起身,苦笑了下:“我们的确回到原处了。”
齐楚元瞬间大惊失色:“那怎么办?!咱们是遇上鬼打墙了?”
“瞎说什么!”赵景南皱着眉拍了下他的肩,“哪有隔了这么久才鬼打墙到原处的。”
傅衍有些欣慰地看过去一眼,赵景南虽说无知,但好歹比齐楚元多吃几年饭,这种时候就能站出来缓解下少年们的紧张情绪。
“这明明是金刚罗汉四刹阵,让我们筋疲力尽后回到原点好一网打尽!”
傅衍:“……”
眼瞧着除纪松闻外所有人都惊慌的乱作一团,傅衍深吸口气,将手按在赵景南肩上:“咱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接着他转头安抚少年们:“万林山弯绕岔路太多,我们走了一下午,没辨出方向再走回来也是正常,别疑神疑鬼的。”
“可是,”齐楚元皱着个脸,“下午那个什么江桐就追过来一回,要不是老傅和老代,我们说不定都死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俩安全没有,什么时候能汇合,我们又回到早就被发现的地方。这不是,赶着送死嘛。”
想起江桐凌空出现一剑劈过来的场景,齐楚元就忍不住一哆嗦,十分后怕地巴巴望着傅衍。
傅衍明白他的意思,故作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开始忽悠:“知道什么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我们先前在这儿被发现过,他们一定觉得我们会往别处逃窜,从而搜寻其他地方,谁能想到我们又折返回来了呢?”
齐楚元恍然大悟:“那我们直接回木屋里不是更安全!”
“……”
傅衍终于明白行为什么这家伙这么些年还呆在墨阁了。
刚动了动唇瓣准备说些什么,傅衍忽地脸色一变,抄起半路上捡来的木棍轻步走到一侧的灌木丛边。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明晰,少年们肉眼可见又成了瑟瑟发抖的惊弓之鸟。
傅衍有些无奈的握紧了木棍,刚还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话音还没完全落进地里,打脸就来了。等出去后他一定得找人好好算算,看他今年是不是犯太岁。
灌木丛被人随意拨开,脚步迅速临近。傅衍眯起眸,算准时机对着钻出来的人影猛然一棍敲下去。
“公子!”
惊呼和破风声同时响起,傅衍一愣,急急停住手。
宴寒白两眼向上瞧着离他头顶不过半寸的木棍,吞了吞口水:“寒、寒白来迟,请……公子恕罪。”
傅衍松口气,随手将棍子丢到他怀里:“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还以为是劫匪追来了。”
他就寻思江念应该不会这么入戏,非把他们逼到绝路不可。
赵景南见是宴寒白,当即扑腾过来,相当不计前嫌地要搂他的胳膊:“好兄弟!你来救我了!”
宴寒白双手环胸往后躲了躲:“不是,我找公子的。”
“……”赵景南满腔热情被呲灭,站直身拍了拍袖子,“你这样容易没朋友。”
宴寒白刚要反驳,就听傅衍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闻言宴寒白撅起嘴,好像有天大委屈要一股脑倒出来。
傅衍立刻补上三个字:“说重点。”
“哦,”宴寒白蔫蔫道,“顺着血迹过来的。”
傅衍眉心一跳,视线越过宴寒白往他身后看去,灌丛中血滴若隐若现,伤的应该不是很重。但受伤的是谁,一路又滴了多少血,就不得而知了。
那边齐楚元又吱哇乱叫起来:“这儿!这儿也有血!”
傅衍闲闲瞟过去一眼:“那是代子衡踩碎的果子。”
“哦,嘿嘿。”
“就你一个人来的?”傅衍转头又问宴寒白。
他摇摇头:“现在事情闹大了,燕将军就顺理成章带神策军过来,怕打草惊蛇就一直在下面守着。只派了几队搜查的一起悄悄进山。”说着他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但找到公子的只有我!”
“做得好,”傅衍拍拍他的肩,“那你有办法把我们带下山吗?”
宴寒白点点头,转身便跨进灌丛。
傅衍正要跟上,忽地袖子一紧,他回头看去,纪松闻正蹙眉望着他。
“先生,他们还在山里。”
傅衍点点头:“我知道。”
“你不担心?”
傅衍本想糊弄两句,但看着跟前少年认真又担忧的脸,他不太想诓骗,便如实答道:“担心,但我相信他们。”
准确来说,是相信顾卿华和江桐。
方才宴寒白说血迹时傅衍的确心底一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毕竟他们俩早就手握剧本,打杀只是做个样子不会太出格,骗得过代子衡就行。傅衍相信他们能掌握好这个度,况且系统并没有任何异常警报,足证此时的顾卿华是安全的。
此时暮色已完全笼罩山林,藉着微弱月光,纪松闻仔细端详傅衍的神色。冷静又笃定,脸上担忧不似作伪,夹杂着深切的希冀与信任。
他松开攥着的衣袖,垂下眼睫:“好。”
傅衍转过身继续跟上队伍,心里却一点都不好。
一个代子衡还不够,又加个纪松闻,怎么这些小孩儿一个比一个敏感。
不过也是,他们出来的太顺利了点,也太没必要了些。反正绑匪已经送信去家里,不过花钱消灾罢了,何必多此一举。
傅衍轻叹一声,得亏他早就在男主那儿把说谎这门艺术锻炼的炉火纯青了。
“你应该能察觉到,这些绑匪不是一般匪徒。”
身边人轻轻“嗯”了一声,傅衍继续道:“穷凶恶极且训练有素,多半是熏戎或混进来的倭寇,具体还得等神策军捉到人后才能知晓。”
身边人步子明显顿了顿,傅衍勾起唇角不再多言。
纪松闻是聪明人,话说的越藏头藏尾云里雾里,越容易相信。看这样子应该是想到了收金杀人这一层,接下来再怎么脑补,就不关他的事了。
享受了片刻不被怀疑质问的宁静,纪松闻寡淡的声音又飘过来:“先生如何找来的?”
傅衍脚下一绊,差点左脚踩右脚摔倒,被纪松闻扶了把才稳住身子。尴尬地笑了笑,他道:“天黑,没看路。”
纪松闻没应声,静静望着他等他回答,半点转移话题的机会都不给。
傅衍眨巴眨巴眼,竟然有些怀念咋咋呼呼的齐楚元。
“是这样,”傅衍干笑两声,“昨晚我刚好在东市临着杨枝河的酒楼吃饭,一低头就瞧见那座格外惹眼的画舫。当时我还玩笑说也造一艘去跟它竞争,然后就瞧见你们几个进画舫了。”
说着他轻轻一叹:“你也知道,这几年阿然和我不太亲近,所以我就想着在他回家前把礼物准备好给他个惊喜,因此格外关注画舫的动静,后来就瞧见你们被带上了马车。”
“当时怎么没报官?”
傅衍抽了抽嘴角:“以为是什么特别节目,毕竟齐楚元那个人,你懂的。”
前面贴着宴寒白走着的齐楚元一听到自己名字,连忙跑过来问:“傅先生您叫我?”
瞧见他傅衍倍感亲切,颇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夸你呢。”
接下来的路程就在齐楚元嘚瑟的自吹自擂中度过,有这么个话痨在,纪松闻没再多讲一句话。傅衍轻轻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向前方。
林中树木灌丛已不似先前那般密集,透过枝叶缝隙隐约可见点点灯火,快出山了。傅衍不由脚步更快了些,他得赶快跟燕霜寒说明白情况,对万林山的包围别那么严格,好配合这出大戏。
又转了个弯,视线陡然开阔起来。燕霜寒坐在马上守着山口,周围黑压压一大片士兵,零星举着火把。
傅衍伸长胳膊冲他挥了挥手,还没跑到跟前就猛然刹住了步子。只见燕霜寒左侧另有一队士兵,为首之人着了身银甲,在暖黄光芒下折射着金属光泽,瞧见他便慢悠悠地打马近前。
“傅先生,许久不见啊。”宋铻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