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逃走
木门忽地传来几声异响，齐楚元吓了一跳，也不喊了，后退几步紧张地盯着门口。
“哗啦”一声锁链掉地上，顾卿华一脚踹开木门，血从额头的伤口滴下来，看起来比江桐更凶神恶煞。
齐楚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嗷嚎着“亲娘嘞”就要往他身上扑。
顾卿华顺势把他推到外边：“有这力气不如赶快跑。”
傅衍也灰头土脸的进来：“快起来，跟我们走。”
“傅先生来救我们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从地上爬起来，竞相往门外跑。
赵景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来一个感恩的抱抱：“好大哥！”
“停！”傅衍伸手按住他的脑门，“有什么话以后说，会给你机会报恩的。”
赵景南噎了噎：“能说大恩不言谢吗？”
傅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走吧你！”
等人都出去了，顾卿华和傅衍才一同出门，只见代子衡蹲在他们原先在的木屋里盯着血泊中的江念。鞋尖刚好停在血迹外，没沾上半点污迹。
“你们杀了他？”
傅衍刚想说什么，代子衡忽地抬头问道，脸上还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傅衍头皮一紧，总觉得他这表情有点不合时宜。
“不杀他怎么救你们。”顾卿华淡淡回话，“你不会现在还迂腐的念着我们所学的君子之道吧？”
代子衡摇摇头：“这种人，死不足惜，”他站起身来，“我只是怕他没死透。”
说着他向顾卿华伸出手：“剑给我。”
顾卿华捏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拼命压制自己的杀意，他还需幽州之力，不能让代子衡死在这儿。可他同样不想让为他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次。
稳稳提起剑指向代子衡，在他目光变得惊诧之前，顾卿华反手一转，将剑柄冲向他。
傅衍看着缓步走来接剑的代子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叱咤帝京令人闻之色变的血罗首将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吧？
因为他的计划，被一个并没多少功夫的世子刺死。
“你们怎么还不走！”跑了半道的齐楚元又跑回来了，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几人喊，“再磨叽其他绑匪就回来了！”
近乎凝固的空气被他这么一喊瞬间流动起来，顾卿华当即收了剑：“走！”
傅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小跑着招呼众人：“往这边！”
一小队人在傅衍带领下钻入了弯弯绕绕的密林深处，要不说万林山山如其名呢，就这么往林子里一钻，到处都是鬼打墙似的古木树影，别说追人，就算只是想走出来都万难。
“行了，”傅衍看看气喘吁吁的少年们，“先在这儿歇会儿，他们一时半会儿追兵过来。”
齐楚元当即一屁股坐下来，喘的跟老狗似的絮叨：“我就，不该……不该带你们去杨枝河。”
“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别自责。”一道淡漠的男声传来。
齐楚元抬起头，说话的竟然是纪松闻，他当即泪眼汪汪：“老纪……”
纪松闻别开头：“不必谢。”
“不是，我是想说，你居然会十个字以上的话！”
“……”
傅衍在旁边看着齐楚元吵闹，经过了这次的事儿，他对这小胖子改观了不少。既关心顾卿华，敢在听到他有难时出声相助，还在逃跑后记挂着他们折回来。有胆识，有良心，多培养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当大任。
“傅先生，还没谢过你救我们呢。”齐楚元坐到他身侧，揖了一礼。
“一日为师嘛，应该的。”傅衍谦虚了句，又不由问他，“你刚刚不都跑出去了，怎么又回来叫我们了？”
齐楚元“嘿嘿”一笑：“我不知道往哪儿跑。”
傅衍：“……”
就不该对他有太大期望。
“傅先生，”代子衡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脸上笑意温和，“刚去摘的野果，您吃点。”
傅衍的视线从他弯起的眉眼缓缓落到他掌心殷红的果子上，脑中不由想起蹲在江念身边时代子衡那张有些怪异的笑脸，一时竟有些不敢接。毕竟这荒郊野外的，万一真有毒，他都没法配药给自己解。
“你这就偏心眼儿了，给傅先生这么多不给我一个！”齐楚元嘟囔着，伸手径直从他手里拿出一个。
傅衍一惊，还来不及劝阻就见他咬了上去。
“呸呸呸！”齐楚元一张脸皱成一团，“好酸呐！”
傅衍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就对上代子衡有些玩味的视线。他眨了下眼，笑道：“我就知道，这种野果子很像我家乡一种果子，越红的越酸。”
“傅先生你不早讲！”齐楚元委屈道。
傅衍摊了摊手：“你没见我都没敢接嘛，不过因为世子殿下一片心意，我没好意思直说。”
“老代，下回找点儿甜的。”
代子衡收敛笑意“唔”了一声，掌心一翻，几枚果子落在地上。他站起身，用脚将果子碾碎：“先生等我再去寻。”
浆果碎烂在地上，殷红的汁水流出来，像血。傅衍眉心微跳，他记得蹲在江念身边时，代子衡很小心的避开了血水。
“先生能帮我寻些草药吗？”顾卿华走过来，指了指额上的伤，“我不太能分辨的出来。”
傅衍明白他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立刻起身要跟他往林中更深处走。
“不能吧，”齐楚元十分不解地仰起脸，“老傅你药理不是年年第一，怎么会有分不出来的草药？”
顾卿华冷冷瞥他一眼，他立马改口：“但先生毕竟是先生，明白！”
傅衍这才得以和顾卿华避开众人，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闹哄的声音，他才问：“怎么啦？”
顾卿华道：“一会儿若有追兵赶来，你带着其他人先走，留代子衡和我应敌。”
“那怎么能行！”傅衍有些不解，他应该察觉出代子衡不对劲了，怎么还敢跟他组队单独行动？况且傅衍能肯定，但凡有半点机会，代子衡一定会将追兵置于死地，他可不想在这儿损失掉任何一个血罗军。
“你怎么想的？”傅衍皱起眉，正要告诉他代子衡方才的异常，忽地又想到他刚才离得并不远，应该看到了代子衡所作所为。
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要躲藏在林中的另一个人听。但傅衍方才反对的太坚决，不好一下改口，只得梗着脖子道：“你伤还没好！”
沉默了片刻，顾卿华蹲下身来拨弄着地上的草叶，轻声道：“我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傅衍也蹲下来，气势汹汹揪下一根蔫黄的细草，用气声轻轻问：“你打算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之交，换代子衡的信任？”
顾卿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哦。”
不远处传来树枝细微的断裂声，刻意放轻的脚步渐渐远去。傅衍撇撇嘴，又随手薅了两株寒冬中仍带着葱郁绿意的青草，凑到鼻尖闻了闻，声音依旧放的很轻：“你当初说代子衡笑里藏刀装君子，我还不太信，现在有点儿信了。”
“有点？”顾卿华挑眉。
“主要你们后来不是关系不错嘛，我就……”傅衍转了转眼珠，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恰巧林间山雀略过，他弯起唇雀跃道，“爱屋及乌！”
顾卿华呼吸一滞，侧过眼看向傅衍，他手里拿着翠绿的草叶，眉眼映着天光树影，笑意纯然。颤了颤眼睫，顾卿华想起在木屋里对自己的警戒，默默后退了些。
“没毒的，”傅衍将草丢到他怀里，“能止血。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江念你的身份，他一看就是不会背叛的人啊。”
顾卿华保持着距离一点一点的掐着草尖，半垂着眼：“当年宋昭里逼宫，父皇早预见到结果，不愿人白送性命，只下旨让禁军暗卫护送我出宫。”
顿了顿，他低声道：“下令让他们死守宫门的，是我。”
所以才不愿面对他们，宁愿让自己做这支军队的主人。
傅衍低叹一声，像从前般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不要自责，我相信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半晌无言，只有朔风吹过，树叶晃了一林簌簌。
“走吧，”傅衍站起身冲顾卿华伸出手，“消失太久他们会着急的。”
话音刚落，齐楚元那标志的嘶嚎便传遍了山野。
二人神色一凛，飞快奔回众人暂留的地方。
只见众人瑟缩在角落，代子衡和纪松闻各执了根木棍和追来的江桐缠斗在一起。江桐脸上挂着残忍笑意，猫戏老鼠般用利剑将代子衡手中的木棍寸寸砍断。
眼看下一剑便要划破他的前胸，代子衡退无可退，正准备以臂作挡，忽地一柄长剑带着杀伐之气横来替他挡下。
顾卿华发丝飞扬看不清表情，语调却沉稳：“还能打吗？”
代子衡愣了一瞬，飞速反应过来，让纪松闻将手中棍子丢给他：“能！”
趁着二人牵制江桐的功夫，傅衍带着剩下的人迅速往深处逃。临转入岔道时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少年执剑旋身，衣衫破了，发丝也乱了。
傅衍转过身，等从这儿出去，得带他去裁几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