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秋同游
中秋前，自渭城来的商铺掌柜们如约聚集在了安州商会。
李言乐看着手中商会各位先生拟定的日程，面上有些为难。
他们即将在安州度过的四个月内，每五日可休二日，即一二三日由商会统一安排学习内容，四五两日众人可自行活动。此外，休假若遇节日和城中盛会，会有额外安排。
“往日在渭城，其他人清闲过节时，我们反倒忙碌，还以为此次来安州能偷懒一番，失策咯。”一位掌柜故作失望道。
这位掌柜说的，正是李言乐的为难之处，她倒不是想偷懒，只是前几日应了沈泽中秋一同赏月，这下恐是要食言。
“吴掌柜倒是不必太过失望，也不是次次节日都有所安排，不过两日后的中秋各位怕是躲不过了。”安州商会的一位先生打趣道。
“各位先静一静，我说说接下来三日的安排，若有不合适之处，大伙再商议。”较为年长的一位先将互相交谈的众人拉回了此次相聚的正题。
出了安州商会，李言乐本想直奔沈府，可想到此番上门是去致歉的，两手空空不太好，便随众人先回了趟旧书院。
沈泽是什么都不缺的，李言乐本苦恼该送些什么赔礼，刚进书院大门，闻到阵阵的桂花香，她顿时有了主意。于是，她去房中取了前几日买的檀色瓷胆瓶，又去院中剪了几支花色浅黄的桂花装入其中。这胆瓶模样小巧，摆在小桌上文雅得很，她原是想带给周冉的，此番只好先挪用了。
沈泽在安州的住处位于怀远坊，这怀远坊虽比不得王公贵胄扎堆的长明街，却也是安州有名之士的聚集地。李言乐所在的旧书院离怀远坊算不得近，好在她路上搭上了辆运货的马车，省了不少力气。
李言乐站在沈府石阶之下，恰好看到另一位娘子也来找沈泽。那娘子长发高束于脑后，着一身红色的的窄袖裤装，瞧着利落得很。她听柳府的家丁称她为赵少堂主，还说沈泽今日又不在府中。闻言，那娘子略偏过头，朝那微微开着的门缝里看了一眼，而后将什么物件递给了那家丁，这才离开。离开前，她的视线扫过石阶，与李言乐略一对视，便挪开了。
见了这位赵少堂主同家丁的一番交谈，李言乐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瓷瓶，觉得自己今日大抵也是见不到沈泽的。她踏上沈府的台阶，喊住了正要进门的家丁，从家丁眼中明明白白的看到四个字——又来一个。
她并未在意，朝那家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三两句话说明来意，又将瓷瓶递去托他转交，而后便离开了。
又是一年中秋夜。
同渭城一般，安州过节也兴搭建花灯和鲜花装饰的棚楼。而这挂灯本不是李言乐的活，只是那挂灯的小哥临时被指派了更要紧的事，她便无奈顶上了。
此刻，李言乐正踩在至少三米高的竹梯上，那竹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她每动一下，它便摇晃几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牢靠。
终于，李言乐将手中的走马灯挂上了棚楼，又在其旁缀了几朵鲜花，这才要下去。下竹梯可比上竹梯要困难，李言乐紧贴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去够下一级踏棍，生怕不小心踩空。下到梯子正中时，她往下看了一眼，见竹梯上扶着两只手，心道难道是那小哥回来了？
眼看离地面只剩三节踏棍，忽觉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自己的腰，李言乐侧头去看，只见有双手虚扶在自己腰间。
虽说是虚扶，可离得也是有些近了。虽说这小哥是担心自己摔了，可不过就这么一点点距离，能摔成什么样，李言乐觉得小哥孟浪了，心中有一丝不悦。可不过一瞬，她就发觉了不对，这衣袖的剪裁和布料······不是那小哥。
“李掌柜，你不赶紧下来，盯着我的手看什么？只怕你再耽搁一会，这梯子便散架了。”
听到这说话声，李言乐加快步子踏下了最后几级踏棍。
“这梯子结实着呢，你怎么在这？”她说着下意识地往沈泽身后看了看，只有他一人。
沈泽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来找你。”
“我那日的口信和桂花，你没收到吗？”李言乐拍着身上尘土的手一顿，语气有些迟疑。
“收到了，只是言明很想见你。我本想带他一同来，可又怕他缠着你会有所打扰，便想着等你这商会的事结束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你对言明的事倒是上心。有你们两个师父师伯，是他的福祉。”李言乐笑道。
挂灯的小哥走时本就只剩三盏灯要挂，有沈泽帮忙扶着梯子，李言乐很快就全挂上了。接下来，她要去安州最大的点心铺——饴阁，观摩。
饴阁离此处棚楼不远，沈李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李言乐在门口找了会人，正想嘱咐沈泽找一处坐下，却见他早已自觉找了个位置，甚至已喊来小二点了茶点，她便也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言乐忙完，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去见言明的路上，沈泽问起她这几日白做苦力，可有收获。李言乐说他这形容不太准确，她何止是白做苦力，此番来安州，衣食住行以及商会那边的费用都不少。
“自然，收获也是不小的。就拿今晚说，我在饴阁见识了不少外邦传来的点心。同样名称的糕点我在渭城也见过，可味道和形状相差甚远，许是渭城的不够地道。还有前段日子兴起的可食香粉，吴叔本有意用来做甜水，可渭城售卖的此类香粉只有四五种，都不太适合。但我仅在饴阁就见识到了不下十种可食香粉，我改日得去专售这香粉的铺子看看，应是有更多。还有香料······”
说起这些事情，李言乐的话便没完没了，兴致高了，连走路都有些一蹦一蹦的，不似往日那般矜重。
沈泽自是不嫌她话多，跟在她身侧耐心听着。
“对了，我听闻过段日子有不少外邦使臣要来朝贺，许能见着不少没见过的东西。你去渭城也才两年，之前应该见识过不少吧。”
“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我过往那十八年安排在安州了？”沈泽唇边带笑，看向李言乐。
“我在安州也只是小住过一年。”
李言乐终于想起来，沈泽是江湖中某帮派里的大人物。江湖人，那都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思及此，她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我说李掌柜，你这又是联想到了什么？我虽不能全然猜到，但多半与事实差了七八成。”沈泽停了片刻，语气不复之前的调侃，极认真道“言乐，我来自流云岛，你或许没听过，但日后会有机会了解的。”
说完这话，他一声轻笑，目光流转间露出的点点星光，让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李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脑袋里啪的一声，似是有什么断了。
“时、时”李言乐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
她说完就快步往前走，几乎是小跑了。
“姐姐!”宁言明一见到李言乐便飞奔了过去，他刚伸出手想抱李言乐，看到后头跟着的师伯，硬生生止住了。
前几日师伯同他说，他已经不小了，要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见到言乐姐姐，不能动不动就又抱又牵手，姐姐不喜欢轻浮的小郎君。
宁言明收回手，继而取下了背着的包裹递给李言乐。
“姐姐，这些都是我这段日子给你留的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言乐打开包裹，里头是磨喝乐、发饰、书籍等各种各样的物件，有些还用木盒子装了，似是怕堆在一起磕坏了。
宁飞影凑近看了眼那包裹，拿起一本书，痛心疾首道“啧，宁言明啊宁言明，你这个样子太让为师心寒。这本绝版话本，我说你也不爱看，为什么不肯给我，原来是想拿来讨好言乐妹子。”
“师父，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大度的侠士，是不会跟姐姐争的。我下次再去书铺的姐姐那问问有没有其他话本，买到了就都给你。”宁言明扯着宁飞影的衣摆，那澄澈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哼，放心，你师父没那么小心眼，不就一本话本。”宁飞影虽翘着下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手却在宁言明头上轻拍了两下。
三两下就安抚好师父，宁言明冲李言乐眨了眨眼睛。李言乐看着他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忽觉得再过个七八年，天盛的小娘子们怕是要在他这栽个跟头。
“姐姐，跟我来这边。我还同家中厨娘学了做月团，全天盛独此一份。”
见宁言明拉了李言乐的袖子往不远处的亭子里走去，宁飞影也踱步到了沈泽身边。
“师兄，这哪哪都是人的日子，你怎么找的这么一处地方。离闹市虽有段距离却也算不上偏远，视野开阔，有水有树还有小亭，最最绝的是，除了我们，这地方竟然没人，当真是幽会，哦不，赏月佳处。”
沈泽笑笑，同宁飞影说了一句“安州前几月闹得沸沸扬扬的无头尸案，听说过吧。”
“那自然听过，太惨了，据说那地方现在夜夜都会传出哭声。”
“可还记得那埋尸地是何模样？”
“听说那地方景色不错，有水有树，还有个小亭子，原先去的人可多······”宁飞影忽地止住了话，脸色一白，僵硬地转过头去看沈泽。
“师、师兄，不会这就是。”
“就是什么？”沈泽装作不懂。
夜风吹过，草木发出簌簌的声响，宁飞影一个哆嗦跳到了沈泽身上，声音有些颤抖“师兄，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沈宁二人这边的动静自是传到了李言乐那，她看着挂在沈泽身上的宁飞影，先是面带不解，而后忽地面上一红，恰好此时沈泽看了过来，触及他目光的瞬间，李言乐别过了头。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在天河楼顶，沈泽忽然抱着她一跃而下，她吓得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风在耳边呼啸，沈泽靠近她说了句话，柔软的唇不经意擦过脸颊。
沈泽自是不知李言乐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在意她为何躲开他的目光。他拍了拍宁飞影的手臂，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来，说道“师弟，我逗你的，此处并非埋尸地，不想让他人来，花点钱请走便好。不过你这胆子是该练练了。”
宁飞影又是一哆嗦，他觉得师兄让他练胆子，比同他讲鬼故事更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