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飞机抵达美国，坐车到阿斯本。
专程来看世锦赛的人很多，单板滑雪及自由式滑雪世锦赛，年轻人居多，他们大多目的地相同，再加上初黎早早地做了攻略，很快找到比赛地点。
坐上旅游专线的公车，行进在水泥沥青铺成的青黑色路面，渐渐地，车轮压上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小路。
入目皆白，不见一丝一沫的尘埃。两旁树梢细小的针叶尖凝着冰珠，闪映着明媚却不温暖的阳光，如晶莹夺目的小巧碎钻。
阿斯本的白雪和雪城并不相同，初黎看过许多国家的雪景，它们各有特点，独一无二。
初黎和父母坐公交车靠窗位置，便于欣赏沿路景色。
初父初母生在雪城，都是见惯雪的，但他们仍被阿斯本美丽的雪景吸引了目光，一路未肯移动。
他们要先去预约好的民宿放东西，接着才能腾出手，四处游览。
初黎身边座位，坐着一个模样英俊的外国少年。
金色偏白的卷发，细软凌乱地落在脑袋上，他五官立体，深陷的眼窝嵌了双浅褐色瞳孔，穿着打扮稍显叛逆，潮流，又帅又酷，脖子上挂一个头戴式红黑色耳机。
初黎细瞧了瞧，似乎是在国外年轻人中风靡一时的嘻哈风格。
关在巴掌大小的学校地界三年，初黎久不碰手机，分不清花花世界飞速变化的流行趋势，好多名词只在偶尔听说。
活得像个落伍的老年人，她总会这样自我调侃。
金发少年比车上其他人更加激动。
上车前，初黎早发现，只有她和父母是中国人，剩下的都是长相与东方全然不同的面孔。
甫一落座，金发少年热情地和初黎打招呼，只是他说的语言，初黎不能听懂。
初黎无奈，用英语问他，金发少年听她讲完，眼神有片刻发愣，接着才用英语回她。
他会英语，初黎搞不懂，那怎么不在开始问她英语呢？
难道她长得很像他们国家的人？
一路上，少年无可奈何，不得不改用英语和她对话，“不得不”这个词，初黎觉得用在他身上甚是贴切。
少年英文水平不高，但日常对话没什么问题。
少年说他叫dominic，音译过来大概是多米尼克，初黎喊他“尼克”，他是同意的。
尼克说他是法国人。
初黎这才想起，英语老师上课时说过，法国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英语。
“初黎，你是中国人？我很少在滑雪比赛碰到中国观众。”尼克用英语说。
初黎点点头：“我是中国人。我很喜欢自由式滑雪，这次世锦赛有一位中国选手我非常喜欢，专程来看他的比赛，他叫李清晨。”
听她说出这个名字，尼克神情异常激动，道：“哦李清晨！我知道他，在xgames他夺得了三枚奖牌，实力超级强大！”
初黎对他夸赞李清晨的话很受用，看着少年越发顺眼起来，脸上不禁流出笑意，她说：“谢谢你的认同。尼克，你也是来看双板的吗？”
“其实，我最开始打算看所有比赛，单板双板都要。但因为某些抗拒不了的原因，我到现在才飞来。”尼克满脸失望地说。
确实，现在来已经有些晚了，单板好多比赛已经结束，甚至双板小项有的预赛也已比完，比如李清晨要参加的坡面障碍技巧的预赛。
初黎理解尼克的心情，她感同身受，正想要安慰他两句，不期少年忽地想起什么，兴奋地看着她，仿佛见到生死与共的战友那般热情。
尼克说：“初黎，你一定看过xgames的比赛！李清晨在赛道最后一个跳台，他的表现出人意料，我没见过像他那样优美的‘switchlefttriplecork1620mutegrap’，流畅柔美，简直赏心悦目！当时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
尼克搜刮着他仅存的词汇量，磕磕绊绊，说出一长串并不流畅的句子，好在初黎能为他拼凑完整，毕竟她的同学们平时讲英语，和尼克差不太多。
尼克提到的某些专业词还难不到她。
想当初，为了看懂李清晨的比赛，她也是下过苦功夫钻研英语。
前几年的时候，自由式滑雪比赛在中国很少有解说。即便是有直播解说的比赛，他们的解说词和尼克说的话几近相同，脱口而出都是些专业术语——还是用英文，总听得初黎摸不着头脑。
这导致她每次看比赛，只能知道运动员是在空中转圈，有难度，能得高分；要么就是失误了，得分很低，其他的，她再也不能听懂。
尼克说的‘switchlefttriplecork1620mute’，初黎知道。
李清晨当时是倒滑进入跳台，左转身从跳台跃起，空翻三周，转体四周半1620°，并且在空中时用右手摸了一下左脚雪板的前半部分。
初黎回忆着她不久前才刚看过的比赛回放，李清晨的表现确实令人大吃一惊，甚至让裁判打出9376分的高分，要知道满分也只有一百，他是那场比赛唯一一个突破九十分的选手，成功摘得金牌。
那场比赛，在街道障碍区，也就是前三个铁杆障碍部分，他选择了最难的一条线路，并且完成的非常出色。
主办方布置坡面障碍场地时，通常会设置两条以上不同难度的线路供运动员选择。难度不同对运动员得分会有一定影响，李清晨或许是考虑到这一点。
随后跟着的三个跳台部分，不必说，这是李清晨的强项。
初黎与有荣焉，笑道：“我相信这次世锦赛，李清晨能再次突破自己。”
公车上的人都要去往阿斯本雪堆山的滑雪村，恰好尼克预定的民宿和初黎一家相同。
在尼克的再三拜托下，初黎决定带着他一起。
尼克的英文表达能力着实令人堪忧，初父初母也有些看不过去。
十七岁的孩子，独自从法国坐飞机来到美国，人生地不熟，沟通也成问题。
尼克的情况不禁让他们想起去年的初黎，同样十七岁，孤身一人飞到瑞士，在异国待了近两个星期。现在想想，初父初母还是无比后怕，万一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办护照、走手续、去机场，所有的一切，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办完全程，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对初黎的能力和勇气，他们真是既欣慰又气恨。
其实初黎很想说，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跑去瑞士之前，她早去过其他国家，满十六周岁可以自己办护照，她不需要父母的帮忙，自然不会让他们知晓。
但凡是李清晨参加比赛的国家，她大部分飞去过。平日攒下来的零花钱，借周末、寒暑假打工赚得钱，她全花在这上面。
初黎注意到父母盯着她的眼神，但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
她冲父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余光不经意扫过车窗，看着那座逐渐放大的雪白墙壁的建筑，她欢心大叫：“爸妈，到了！”
公车开走，初黎和父母拿了行李，先行走进民宿。
尼克只背一个不大的旅行包，死活要帮初黎提行李。
初黎拗不过，把他们三口带的唯一一个行李箱交给他，英俊的金发少年始终带着笑容，没有一丝抱怨，这让初黎一家对他心生好感。
初黎去柜台登记，要了房门钥匙，又替尼克办妥各样手续。
说来也巧，他们和尼克都在二楼，房间挨得很近，算是斜对过的邻居。
服务生领他们到房间门口，很快离开。
初黎和尼克暂时告别，两人约好要在十点去看比赛，今天是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的决赛。
初母一路奔波，身体不太舒服，初父不放心，留下来陪妻子。放初黎一个人出去转转，也是因为有尼克陪着，他们多少能放点心。
经过不长时间的相处，初父初母对这个法国少年心存好感，在他们眼里，尼克是个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好好少年，长得也漂亮。
初黎和父母想法相同，和尼克相处让她很舒服。
初黎不怕和人交往，但一旦面对李清晨，她又会变得特别怂。上次和李清晨打电话，她都没敢问他住在哪儿，生怕对方察觉出点其他意思。
白茫茫的阿斯本雪山，除了比赛时，她真不知道能去哪找李清晨。
·
“唰——”
一道灰黑色影子从雪坡顶冲下来，速度极快，借助陡坡跳台，黑影腾跃升空，空翻、转体、抓板，直至平稳地滑落坡底。
滑雪板倾斜，搓起一阵雪雾，黑影下滑的速度逐渐减缓，最终停在一个穿着红白雪服的中年男人面前。
“转体1800度不稳定，清晨，明天不要选这个招式。”王文明低头在笔记上勾画着，对停到跟前的黑色人影说，“第一局保守点，1260或者1440，第二局稳1440。你膝盖不好，一定注意，这次我们不追求高记录。”
灰黑色雪服的李清晨听着，他放下挡风的面罩，拉起雪镜，一张清俊面孔展露出来，他转身，遥望着高高的跳台。
他后面，又有一道红色身影从跳台跃出。
空翻两周，转体三周半……落地不稳。
“一航，转体1260觉得怎么样？”王教练问滑来的红色影子。
两根雪杖插进雪中，许一航摘掉雪镜，不怎么满意道：“1260还可以。我本来想练转体1440，结果没弄好，抓板的时候差点砸地上。”
“高度不够。”李清晨提醒说，“滞空时间短。”
许一航扭头，盯着男生的脸看。
皮肤偏麦色，因阳光照射此时透出几分白亮，一对晶莹澄澈的黑色瞳孔，白雪映照中闪着光，两弯眉毛好似修剪过，生的恰到好处。
身上清清冷冷的气质与这冰天雪地，一搭一配，真好帅一男的！
许一航暗叹着，不怪他清晨弟弟女粉多，都是有道理的。
去年瑞士的青年锦标赛，他还碰到过一个专程飞去看他比赛的中国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