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过去和承诺

    江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鼻青脸肿的。

    也不知道江弧和医生说了什么，医生觉得我就是江弧他爹。

    医生说他们刚见到江弧的时候他身上的校服被人扯烂了，身上是一道道红色的抓痕，现场除了遍体鳞伤的他什么也没有了。

    我也就静静地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盯着他。

    我突然想有一种想让世界上时间的流速慢下来的冲动。

    此时此刻，我理应踏上我亡命天涯的西藏旅程了，但待在江弧身边的时候会有一种使命感。

    在这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我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

    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怎么会愿意打开遍体鳞伤的内心呢？

    江弧突然打破了病房里头的寂静，

    “我之前都是骗你的师傅。”

    “我没有什么姐姐，也没有什么和我决裂的兄弟。”

    “那只不过是我写的小说里的内容。”

    “我连我的父母都是编的。”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脸上有着一眼就能看出的悲伤。

    “我爹从我出生那一天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

    “只有无人敢反抗的家暴。”

    “持续了我整个童年。”

    “在我中考的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他用很多很肮脏的语言在家里大吼大叫。”

    “我问他，我第二天要参加这么重要的考试，就非要影响我的考试心态吗？”

    “那天晚上他听我我的话，发了疯似地砸我房间的门。”

    “我很害怕，我报了警。”

    “警察叔叔来晚了，我爸最后还是砸开了我房间的门，他用尽力气往我脸上砸来，我的母亲就挡在我面前。”

    “我妈就是这么走的，我爸被关进去了，从此再无音讯。”

    江湖的脸上现在一扫悲伤，脸上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坚毅。

    “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到高中里去的。”

    “刚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和和气气的，没有人会去深究这件事的真实性。”

    “后来，班上学习最好的那个家伙把这件事的整个新闻经过发给我，以公开这则新闻来威胁我。”

    “我害怕极了，我就一直按照他的命令来做事，用他的话来说，我就像个奴隶一样。”

    “我也想过反抗，有一次他给我发消息我故意没有理他。”

    “第二天放学，他就带着班上另一些他的狐朋狗友把我堵在了巷子里。”

    “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从那以后，我就没了自己的人性，完成他们的任务成了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

    “然后我就遇到了师傅你。”

    “我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师傅你和我想象的一样教了我很多功夫，我觉得这一次我有了反抗的力量，但我知道我要厚积薄发。”

    “我那天晚上走的时候问你的那句“假如我的人生被人堵上了，我该怎么办？”我也得出答案了。”

    “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他。”

    “昨天晚上师傅你说你要走的时候我着了急，我说不能让我懦弱的形象一直留在师傅的眼里。”

    “我把他们四个人约了出来，以谈判的名义。”

    “师傅你知不知道，中华武术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弱，虽然我鼻青脸肿的，但他们四个都鼻青脸肿的。”

    江弧的故事讲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我的心里荡起了极大的波澜，我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我就只有静静地坐着，陪着他。

    “你打了他们，他们难道不会把那个能证明真实性的新闻到处传播吗。”

    江弧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很难想象这个笑容会出现在一个青葱岁月的少年脸上。

    “据说这已经在全班，哦不，全校疯传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一辈子都要活在那群人的笼子里，那我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捅穿这个笼子。”

    我无比同情面前这个少年。

    “徒儿，为师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学功夫追根到底是用来捍卫自己人生的武器。”

    “我走了以后，我的功夫会永远像我一样陪着你。”

    那天晚上我和江弧断断续续聊了很多，直到深更半夜，为了让他今夜有个好好的休息，我答应了他今天晚上暂时不走，第二天等他出院，把所有的武林秘籍交给他之后再走。

    我走之前和他拉了勾，他轻声说道，

    “一百年都不许变！”

    我食言了。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和自己大概说了三百多遍：他不过是个小孩，要是因为和他一句承诺就送了自己的命怎么办？

    于是我打了个车走了。

    我凭着记忆，回忆着那帮讨债的家伙带我走过的路并一路告诉司机大叔。

    江弧说得对，想要脱离牢笼只能直面牢笼。

    我用两百块的价格回到了那间小黑屋，打算来个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