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告别过去
那天晚上半夜回到家，我想起好久没有打开日记本了。
我在本子上用力划着线条，粗枝大叶地写上了“我要跑路了”，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这城市真他妈大，打个车要花我两百多块。
十万对我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呢，恐怕就连我把武术馆里的那个我吃饭用的不锈钢碗都卖了也不够吧？
于是我在回家绕路的过程中就已经盘算好了。
我要去西藏，就像手机里那些直播的一样，哪怕是徒步我也一定要去。
不同的是，我去的路上可没有几个车队跟在屁股后面。
我又想起那个懵懂又无知的小屁孩，我走了他要怎么追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他要怎么让孤立他的人重新看得起他？
我要用最后两天时间教他怎么做人，然后把那些晦涩的书都留给他。
哦对了，他还等着我一个答案，一个我甚至连问题都不知道的答案。
在第二天晚上我就要跑路。
“我明天晚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用努力装出来的平静运气和面前的那个少年诉说着。
他傻愣愣地盯着我看，就像我第一次在医院里和他说话一样，他的脸憋得涨红。
“今天大概是我最后一次陪你训练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项氏武术的新一代传人了。”
“师父！我们今天练什么？”
那个孩子童真的眼神看着我，语气里仿佛将我刚才的话已经忘却了，但他的右眼角不自觉流下来一行泪。
“教你怎么当男人。”我细声说道。
我站起身一把将他拽到旁边的训练场地里。
“你和我打，只要你不被我打死，你就练成了。”
我一说完，江弧一瞬间发了恨，咬牙切齿地挥着拳头朝我冲来。
我控制着力度一脚踢了过去，江弧倒在地上，脸上有些木讷。
“站起来！站起来继续！”
江弧机械地重复着我的命令，一次又一次被我打倒在地，但他好像就是不服输。
“我要是打赢了你，你能不能别走？”
我已经数不清他是第几次倒地了，他扯着嗓子把一直憋着的话喊了出来。
无人倾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将一切都对他说。
“背着千万的债，家也没了，亲人也没了，至亲到现在杳无音讯，武术也没落了，身边也没有一个朋友。”
“小屁孩，你知不知道我要去面对成年人的江湖了？”
“你为什么像他们一样对待我。”
江弧满脸都是眼泪，他哪怕被我打倒下无数次也未曾这样，我的一句不走不行却戳中了他的软肋。
我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我好像也站在了那些孤立他的人群里。
当我视角里的他转过了训练场的拐角，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他的那句话却一直在痛击我。
我靠在墙上，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止不住的哭泣，脑子里回响着那句话。
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江弧的话。
我突然能理解江弧了，我又何尝不是被孤立的那个人呢，只不过孤立我的大概是我自己，又或者是这个世界
武术，究竟用处何在？
那天晚上，我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空荡的武馆，只留了一本不薄不厚的日记本，不自觉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
“写在日记里的能叫真心话吗？”
日记里的确一句真话都没有，对别人也一句真话没有，义都是留给别人了，给自己的只有疼痛。
“武人？练武几十年，毫无尊重，也毫无尊严。”
这个城市已经容不下我了，当我将一切放在包里后，我沉沉地睡去了。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太阳从门口仍然破着的玻璃照进来。
玻璃门下有一封信，是从玻璃门上的洞扔进来的。
“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信被包装的很精致，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光是涂胶水都花了很大的功夫。
撕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稚嫩的笔迹：
对不起师傅，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但我好像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师父你不能放弃，武馆没了可以再开，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师父你不能放弃，不要担心，我永远是你最好的徒弟！
希望师傅前程似锦。
哦对了，那个问题我昨天晚上被你打的时候也想通啦，我今天就要和讨厌的过去说拜拜啦！
附：信封里还有我的零花钱，可千万别嫌弃不够哦。你喜欢看日出和日落吗？我很喜欢（很像老年人吧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天空慢慢染成粉红色，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一切的烦恼都能随风埋进夕阳中。每天早上能看着太阳从远处升起，我觉得这时候的心情是再美妙诗句也无法形容的。在这些时刻，哪怕发呆也是幸福的，最后祝我们的人生都如日出般灿烂，何况日落，不正预示着新一轮的日出吗？
我把信封里揉在一起的几张钱票子装进口袋。
脸上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板上。
我用笔在信的末尾自己加了一句：
谢谢你，江湖。
我突然感觉我的前小半个人生都是值得的，至少有个孩子始终会念着我。
当然了，我也会一直念着他。
我预计今天晚上趁着夜色离开这个我待了许久的地方。
其实本来是打算醒了就走的，但我的武林秘籍还没有交到那个孩子的手上，在他放学的时候我会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然后和他告别。
和他告别的时候我要做个什么表情呢？
我始终没有主意。
晚上五点半，是江弧放学二十分钟后的时间，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快走到武馆了。
在我准备和江弧打电话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我的手机。
“请问是江弧的爸爸吗？”
“你儿子现在在去第一人民医院的路上。”
“他浑身都是伤，你现在赶紧去医院。”
我发了疯似地骑着我的小电驴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