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丽姨
恩人的家距离学校不远，是一个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院门直接敞开着，有一条小土狗摇着尾巴跑过来。
秦樾弯下腰拍拍它的脑袋，这时一楼的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50岁左右的女人。
“丽姨。”秦樾站起身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被称作丽姨的女人本名叫刘丽文，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有潜力的话剧演员，拿过很多奖项，凡是由她出演的话剧通常坐无缺席，但不知为何在她刚拿到春梅奖的时候，却突然宣告隐退，从此圈子里再没有她的消息。
秦樾虽然奇怪她为什么会住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山区里面教书，不过他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从来没有主动问过。
刘丽文不喜欢别人喊她的姓，村里的年轻人都叫她丽姨或者丽老师。
“小秦来啦！上周接到电话我就一直在等你。”刘丽文笑眯眯地招呼秦樾去屋里坐，“都跟你说了不用买这么多东西，一路过来很累吧？”
秦樾把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小土狗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不累，我拍戏的地方刚好在隔壁镇，是小石头把我送过来的。”秦樾的声音温和，是面对秦家截然不同的态度。
刘丽文把掰好的橘子递给他，语气欣慰地说：“一转眼，小石头也长大了，当年还是他跑回来告诉我，林子里有个迷路的小哥哥。”
”嗯。“秦樾低头看着蹭在他脚边玩鞋带的小土狗，嘴角微扬，“所以我更应该每年都来看看你们。”
刘丽文端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仪态万方，她的脸上虽然沾染了岁月的痕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打量了一番秦樾越发清瘦的脸，眼中滑过担忧：“你现在在秦家过得怎么样？”
秦樾不想给旁人带来无谓的烦恼，于是省略了这些年的遭遇，言简意赅道：“我过得挺好的。”
“瘦了。”刘丽文知道秦樾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正好我中午刚炸了些麻叶和丸子，你尝尝。”
秦樾来不及阻止，只能乖乖跟去厨房帮忙端盘子，几乎从来没跟长辈相处过的他难得有些无措：“太多了丽姨，我中午在学校吃过饭了。”
刘丽文不由分说地把盘子塞进秦樾手里，让他先去外面吃着，转身又找出几个袋子，把晒好的腊肉，腊肠，粽子和邻居送的炒货分门别类装好，叮嘱道：“你走的时候把这些带上。”
秦樾苦笑一声：“我年后就要进组了，这些吃不完会坏掉的。”
刘丽文嗔怪道：“吃不完就冻冰箱里，可以放很久的，腊肉我特意用里脊做的，知道你爱吃瘦的。”
秦樾只得收下：“谢谢丽姨。”
两人又聊了一会，秦越起身告辞，刘丽文也没再留他，等到人走远才关上院门。
“欢欢，回屋了。”
叫“欢欢”的小土狗却像没听到一样，撅着屁股朝门缝底下汪汪叫。
刘丽文以为秦樾漏了什么东西，打开门却愣住了，嘴角刚扬起的浅笑和眼中的惊愕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一时间她和门外的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刘丽文放下抓着木门的手，低声道：“你进来吧。”
秦樾走到半路才发现手机落在了丽姨家里，于是只能回去拿。
院门半掩着，但秦樾莫名觉得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就连小土狗都夹着尾巴躲在树下。秦樾眉头微皱，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随着房门打开，秦樾听到了刘丽文的声音，还有沙发上，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屋子里的两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原本沉凝的气氛松动了几分。
秦樾生平头一次感到进退两难，踌躇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解释：“丽姨，我的手机忘拿了。”
然后他又跟另一个人打招呼：“池老师……”
秦樾抿抿唇，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池曜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难看，但不是平时那种衿傲的冷脸，在秦樾看来，更像是一只委屈的大狗狗。
刘丽文回过神后赶忙站起来：“是小秦啊，你手机掉哪了阿姨帮你找。”
“不用了丽姨，我已经找到了。”秦樾的手机就在茶几上，被几片橘子皮盖住了，他俯身抽出手机，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沉默不语的人。
池曜半阖着眼，浓密睫毛下的眸色黯然，无端让人有种可怜的意味。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手肘支着膝盖，结实有力的双臂将衬衣绷紧，秦樾曾经体会过被它们牢牢禁锢的欢愉感，也见过穿上流光云锦的戏服，好似跟漫天霜雪融为一体的凌寒上神，但唯独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池曜，颓废，迷茫，以及很浓重的悲伤。
刘丽文也好不到哪里去，像坚韧挺立的青竹终于折断了最后一根傲骨，徒然变得苍老几分，眼里除了破碎的痛苦，还有恨。
秦樾一时弄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不过显然他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丽姨，池老师，那我就先走了。”秦樾很有颜色地提出告辞。
刘丽文作势要送他，被秦樾拒绝了，房门关上的一霎那，门内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秦樾重新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给小石头打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小石头咋咋唬唬的声音。
“喂，樾哥，你可以在丽老师家等我半个小时吗……哎，中午帮大家拉年货，汽车不小心爆胎了，这会儿正修呢……啊？你要在村口等我吗？那也行，修好了我马上过去。”
秦樾是打死都不可能再回去的，只能认命地提着年货往村口走。
刘丽文家距离村口不算近，等秦樾好不容易到了，白嫩的手掌也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秦樾把手提袋放到地上，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喇叭声，秦樾扭过头发现不是小石头的那辆车，于是往旁边让了让，然而司机却迟迟不见动作，就在秦樾疑惑时，汽车缓缓停在他旁边，半开的车窗里露出池曜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上车。”池曜薄唇轻启，态度不容拒绝道。
秦樾不是很想照做，但他无意中从半开的车窗里闻到了一些味道，是alpha的心情极度低落时泄露出的信息素，旁人可能很难察觉，不过秦樾作为曾经被标记过的omega还是忍不住跟着心尖一颤。
直觉告诉他车里很危险，于是他一改往日温顺的态度，摇头拒绝了：“不用了，等下有人来接我，就不麻烦池先生了。”
秦樾在人前称呼他池老师，私底下叫他池先生，这是两人都默认的事，可今天的池曜听了却觉得尤为刺耳，特别是在秦樾离开没多久，刘丽文就把他赶出去之后。
“上车，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池曜再次开口，大有如果秦樾不听话，就把他亲自塞进车里的架势。
秦樾暗暗磨牙，很想把人从车里拽出来打一架。分化期后，秦樾几乎没再使用过暴力，毕竟20多岁了，总要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忘了对付流氓的办法。
两人就这样在村口的路上对峙良久，最终还是秦樾先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