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温酒论天下(中)
“噢 ?…… 赵凡,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赵凡」口中的梦,引起了「庄子」的兴趣,他如此的问道,但没有表现出催促对方的意思。
是啊 ……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
地球世界。
那明明是「赵凡」亲身经历过的一段人生,但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梦境,除了一些残留的记忆之外,「赵凡」几乎无法在这方天下中,找到任何「那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
到底是「赵杰」梦中变成了「赵凡」 ?
还是「赵凡」梦中变成了「赵杰」?
……
饮下一杯温酒,「赵凡」如是说道:
“ …… 在那梦境中的世界 ,并没有这方天下里,如此兴盛的「修仙」风气,也不似这方天下一样,有那么多神通强大的修行者 …… 那个世界上的修行人,更多的,像是以一种人类社会的边缘角色出现 …… 他们听经打坐,燃香供奉自己的神明 …… 而实际上,过着几乎与平凡的普通人,一般无二的生活 ……”。
“ …… 可是,没有了强大的「仙、神、魔、妖」,那个世界的人民,就真的能衣食无忧,颐养天年了吗 ?…… 实际上并没有 ……”。
“ …… 在那个世界中 ,人们虽然没有飞剑法器 ,但却发明了许多杀伤力极大的兵器 …… 人们会传播仇恨,发动战争,会有数以万计的人在冲突中死亡,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
“ …… 在那个世界中,拥有权力的人,虽然没有看似强大的神通法术,但却能够依据个人喜好,赏赐与剥夺其他人的生存资源 …… 乃至驱使与奴役他人 …… 当权者的过失,错误的成本,往往被转嫁到底层的普通百姓身上 ……”。
“ …… 在那个世界中,一样有国家、氏族、各种拥有强大权利与大量资源的组织 …… 他们彼此争斗,互相博弈 …… 为自己的利益与生存,可以致他人于险境 …… 国家内不同的派系斗争,可以无所顾忌的损伤国本 …… 原本情同手足的兄弟,也会为了利益而同室操戈 ……”。
「赵凡」轻声的诉说着。
「庄子」安静的倾听着。
一时间,他们都忘记了,品尝杯中酒,盘中菜。
……
“ …… 为什么梦中的世界 ,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
“ ……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一少部分人,逐渐通过「资源、信仰、武力」等形式,获得了一种叫做「权力」的东西 …… 他们或称王 ,或为官,或封疆为诸侯,或繁衍为世家 …… 可是,人这种东西,往往很难节制自己的欲望 …… 绝大部分获得权力的人,都希望更多、更长久的拥有权利 ,并以「权力为引」占有更多、更为优渥的资源 …… 他们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繁衍生息,富贵荣华,代代传承 …… 以至于,他们开始无数次的希望,自己也能够获得永恒的生命 ……”。
“ …… 起初时,社会生产的生存资源不足 ,人们需要靠争抢、博弈,来获得足以维持自己生存的必要物资 …… 在这个时候,随着贫富分化的产生,便常会出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况 …… ”。
“ 后来 …… 社会的整体资源逐渐丰富了,但依然存在大量贫富贵贱的现象 …… 极富者,挥金如土,可以在短期内,挥霍许多普通老百姓,足以使用多年的生存资源…… 有的人,将上好的牛奶,倒入江河之中,也不愿意分给没有食物的人 …… 有的人,将成片的房屋推倒、重建、再推倒、再重建 …… 也不愿意,将之分给那些居无定所的人 ……”。
“…… 为什么呢 ?如果你去问那些「当权者」…… 他们会巧舌如簧的告诉你一系列理论 ,来试图向你证明 …… 那些牛奶就应该倒入江河 ,那些房子就应该被推倒并反复重建,那些资源就应该被浪费,那些人就应该被饿死,就应该居无定所 ……”。
……
此时,「庄子」的脸上,被炉火所照亮的部分,随着火焰的摇曳,时明时暗,这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而「赵凡」的描述,还在继续着:“ …… 可是,一切的关键,真的是他们解释的那样吗 ?”。
“ …… 物品之所以昂贵 ,在于想要它的人多,拥有它的人少 …… 一个人是否拥有更大的权利,更泼天的富贵,取决于需要有足够多,相对低贱,相对贫寒的人,来衬托他们的富贵 ……”。
“…… 那些拥有权力,能够随意驱使他人,为自己效命的人意识到,他们的权利,不源于众生平等 ,而是源于,使更多的人相信「他们是高贵的」 …… 他们需要让更多的人,在这种对比中感到自惭形秽,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利 ……”。
“ …… 那些拥有富足资源,仆役无数的富豪们意识到,他们的财富,不源于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颐养天年 …… 而源于,他们能够占有更大的资源份额 ,使更多的其他人,陷入到匮乏的生存困境之中 ……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彰显自己的富贵 ……从而设局驱使他人,获得更多的资源份额 ……”。
“ …… 于是,在那个梦中的世界里 ,一场场围绕着「权力」与「利益」的斗争反复上演着 …… 以战争的方式、以阴谋博弈的方式 、以竞争相互辗轧的方式、以结党营私、手足相残的方式 ……”。
“ …… 庄兄 …… 在我那个很长的梦里 ,没有你所说的「仙、神、魔、妖」…… 可是,你觉得,那个世界,是你理想中的天下吗 ?”:「赵凡」拿起酒杯,在将其放到嘴边之前,平静的问道。
……
「赵凡」言语中所描述的,正是那个,他曾经熟悉的「地球世界」。
是的,「庄子」的问题,让他想到了许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不仅仅有美好的部分,还有相对残酷与黑暗的部分 ……
「赵凡」曾在看到「贡义村」惨案时,一厢情愿的想象过,如果换做是「地球世界」,或许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可是,他只要相对客观的梳理一下,「地球世界」上人类的发展史,他就不难意识到,其实类似的事件,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
今日,赵凡能够说出这些话 ,并不完全,出自于他自我的领悟 …… 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功劳,要依托于他曾经:读过的书、听过的课、与查过的资料。
只是,书本中的文字,终会化成碎片慢慢遗忘,而他之所以能够将之重新提炼,则源于:在看到它们时,便产生的那份内心认同。
……
听完「赵凡」的描述,「庄子」看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 赵凡 ,谁说你梦中的那个世界,没有「仙、神、魔、妖」呢 ?…… 我感觉,好像听到了很多的「仙、神、魔、妖」…… ”。
听闻此言。
「赵凡」先是一愣,但很快便释然的一笑。
“ …… 赵凡,我相信你所说的那些现象 …… 因为这些情况 ,在我们的这方天下,也同样存在 …… 可是,我觉得,我们的讨论,似乎还没有进入到更为深层的领域 ……”:看到「赵凡」会心的一笑,「庄子」饮下一杯清酒,继续说道。
听到此话,「赵凡」点点头,品味着刚刚一杯温酒的回甘,想了一想说道:“ …… 庄兄 ,我曾在梦中,听到过这样一个观点 …… ”。
“…… 他说,人们之所以生活在一个不够完美的天下 ,其根本原因在于「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 …… 除了难以节制的无穷欲望 …… 人们还有自以为是的傲慢、不喜他人的嫉妒、导致冲突的暴怒、不尽本分的懒惰、欲壑难填的贪婪、穷奢极欲的暴食、无所顾忌的色欲 ……”。
“ …… 庄兄 ,我不想评价他说的是否正确 ,但我们确实可以清晰的观察到 …… 当有人享受平等的愉悦时 ,有人确实会热衷于特权带来的快感 …… 当有人,将心比心的乐于助人时,也确实有人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 有人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行那苟且之事 …… 有人口口声声渴望高尚生活,却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不遗余力的支持低俗风潮的蔓延 ……”。
“…… 所以 ,那个梦中的他 ,又说 …… 天道造物,之所以从不插手人间世事 ,只因为「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地狱、仙界、都是由人自己的选择与追求,如实演化出来的 ……”。
……
「庄子」想要再给自己斟上一杯清酒,却发现手中的酒壶已空。
于是,便从后面的柜台上,又拿来了几壶未开封的,摆在了两人面前的餐桌之上。
再次饮下一杯清酒后,「庄子」平静的问道:“…… 赵凡 ,我有一点好奇 …… 在你梦境的那个世界里 …… 如果世间污浊 、天道崩塌 …… 是否有人,会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试图创造一个 ,人人平等 ,安详极乐的净土呢 ?”。
听到这个问题,赵凡的意识中渐渐想到了很多人。
他们有历史上贤明君王 ,有渴望救民于水火的治世能臣,有云游四方的贤者,有隐居世外的圣人。
这让「赵凡」不禁感叹道:“ …… 自然是有的 ,就像那黑暗的夜空 ,总会有一些星辰在其中闪烁光芒 …… 只是 ,他们的努力 …… 都未能起到长久的效果,便很快隐没于岁月的长河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