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温酒论天下(下)
清酒入喉,淡雅芬芳。
温酒下肚,舒适宜人。
平日里,有些冷清的「不闻」酒馆,在「赵庄二人」的论道声中,被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生机 。
而「庄子」那略微肿胀的脸上,也随着对话的深入,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了笑意。
也许,是因为这杯中酒。
也许,是因为那话中人。
……
“…… 赵凡 ,不妨让我猜猜 …… 为什么这些「能人志士」的功绩,那么容易被岁月淡化 …… 如何 ?”:「庄子」微笑着饮下一杯清酒,像是想要更好的融入,这畅快淋漓的话题,进而问道。
「赵凡」听到这话,同样面露期待般的喜色,举起手中酒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 …… 庄兄,请讲 …… 但说无妨 ……”。
放下手中空杯,「庄子」微微点头,神态颇为自然的,显出几分文人气韵,缓缓说道:“ …… 首先 …… 在我看来 ,一方天下 ,一旦形成以「利益」为根本驱动的运行制度,便很难再被扭转 …… 更何况,在「利益」的背后 ,还有纷繁复杂的「人欲」驱使 …… 二者结合,恰如「风乘火能,火借风势」,绵延万里,星火不绝 ……”。
“ …… 赵凡,你梦中的世界里 ,那些「贤明者」既然不能获得超越常人的法术神通 ,便很难在一些情况下,拥有非常直接的决定性力量 …… 而这就会导致 ,即便他们依靠自己的智谋、关系、运气,等因素,跻身于权力的高位,却依然无法避免,陷入一场又一场的「利益」博弈之中 ……”。
“ …… 任何一个建立在「权力与利益」之上的组织 …… 国家也好,联盟也罢 …… 都会不可避免的,在其中衍生出一个个更小的「利益团体」…… 而那些「贤明者」所设想的制度、方略 …… 很难不受到这些「利益阵营」的影响 ……”。
“…… 最终,那些真正被执行的「决策」,与其说是「贤明者」的决策 ,倒不如说 …… 是各方「利益」争斗、博弈、权衡之下 …… 相互妥协后的决策 !…… ”。
……
听到「庄子」的话 ,「赵凡」思量之下极为赞叹,开口认同道:“ …… 诚然! 的确如此 ……”。
接着,「庄子」饮下一杯清酒后,开始谈及第二个方面:“ …… 其次 ,既然你梦中的世界里,那些「贤明者」只是凡人之躯 …… 那么,他们的寿命,想必也是非常有限的 ……其中, 寿命少的,可能在青壮之年便已因为某种原因逝去 …… 而那些长寿的 ,大概也不过百余岁罢了 ,对吗 ?”。
“是的……”。
在看到「赵凡」的点头认可后,「庄子」继续说道:“ …… 那么,在这种有限的生命内,这些凡人之躯的「贤明者」,又能为天下苍生,做多少事情呢 ?…… 想必,在各方利益博弈的内耗下,也做不了太多事 ……”。
“ …… 可是,在这些「贤明者」死后,他们的继任者中,很有可能会出现「私欲贪婪之徒」,或者是「少智愚钝之辈」……”。
“ …… 而这些「不够贤明的继任者」,一方面,可能无法在多方利益的争斗与博弈下 ,延续那些「利国利民」的良策,无法应对变化中的危机 …… 另一方面 ,他们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私欲、愚钝、等因素,开始急速消耗「先贤们」所积累的功德,让局势快速走向腐化 ……”。
……
「庄子」的话,非常简单明了,但在「赵凡」听来,却振聋发聩。
这让「赵凡」不禁的开口补充道:“ …… 是的,庄兄 …… 几乎每一个朝代的覆灭 …… 很大的因素,都源于其内部的急速腐化 …… 但讽刺的是,因为「腐化」这件事,涉及问责「当权者」自身…… 会逐渐在「权力的压力下」成为「禁忌话题」…… 往往越是正在腐化 ,上上下下就越是齐心协力的规避谈及腐化 …… 不断将国家、组织衰落的原因,归结于各种各样的外部矛盾 …… 直到有一天,这个庞大的组织,因承受不了自身的破败不堪,轰然倒下 ……”。
「庄子」点了点头,说道:“ …… 是的,但在那种社会结构下 …… 力量不够的「贤明者」,也是力不从心的 …… 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贯彻扶危救困的良策,去制约组织里的各方势力 …… 各种有利于整体的律法、制度,往往那些权贵、世家、豪绅,率先违背,却又不受到制裁 …… 上行下效,使得整个国家的风气,加速衰落 ……”。
……
听到这里,「赵凡」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大吃了两口下酒菜 ,而后说道:“ …… 所以 …… 庄兄 …… 从某种角度来说 ,我认为这方天下 ,能诞生强大的修仙者 ,可能也未必是件坏事 …… 如果其中,真有可「兼济天下苍生」的强者 …… 说不一定,真的能够在这纷杂的人间,建立起一个理想的国度 ……”。
“理想的国度 ……”:「庄子」喃喃自语道。
想着想着,在「庄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神采 ,可是很快,他又用一种踌躇疑虑的语气说道:“ …… 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强者呢 ?…… 又或者 …… 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仙神」,就是始终,热衷于满足自己的私欲呢 ?…… 他们为了自己可以永生,能够随心所欲 ,为了自己的家族能够权势滔天,富贵绵长 …… 那岂不是,更容易诞生一个又一个地狱么 ?……”。
「赵凡」自然听懂了「庄子」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想的困难呢 ?
但为了不让对方继续陷入「无能为力」的苦闷思绪,「赵凡」还是用一种相对乐观的语气说道:“ …… 哎 …… 庄兄,凡事呢,还是要多往好处想 …… 对了,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几条里,还少了一条 ……”。
“ 噢 ? 少了哪一条 ?……”:「赵凡」的一句话,把「庄子」从那种颇为惆怅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略带疑惑的问道。
为了能更好的活跃一些吃酒的气氛,「赵凡」一边夹菜吃菜,一边说道:“ …… 庄兄 …… 其实呢 …… 凡人除了力量小 ,寿命短 ,容易受到私欲裹挟之外 …… 实际上 …… 凡人的思维与智慧,往往也是非常有限的 ……”。
“…… 他们遇到问题和事情时,常常无法第一时间想到,或采取最佳的策略与方案 …… 他们会干出许多,可能在后来看「是很蠢的事情」…… 他们往往需要,在许多次的错误中不断尝试 ,才能逐渐找到可行的方向 …… ”。
“ …… 庄兄 ,吃菜啊 …… 这菜的味道,可真不错 ……”。
……
“嗯,的确是这样 ……”:听到这样的解释,「庄子」点了点头认可道,随后,拿起餐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慢慢的咀嚼了起来。
看到「庄子」虽然重新开始了饮酒吃菜,但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赵凡」故意将语气放的更为轻松,就像与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闲聊道:
“ …… 所以说嘛 …… 庄兄 ,很多事情,从凡人的角度去处理,是非常困难的 …… 且不说很多事情惨杂了复杂的「人性欲望」,即便他们有时候真的是「出于好心」,但也有可能,因为自身智慧、等方面的局限性,无法使事情达到预期的效果 ,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
“ …… 而且,在我看来,人性原本「非善非恶」,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后天的灌输与影响 …… 但可惜的是,社会上的许多声音 ,往往基于不同的利益方,充斥着大量「片面、偏激、非真实」的内容 …… 就像市面上流行的许多戏曲、小说 …… 等,塑造了大量脱离实际的内容 …… 平白无故的称兄道弟 ,莫名其妙的情愫姻缘 ,故事中的主角算无遗策,而他的对手往往漏洞百出 …… 人们会在这一类内容的中,获得欲望短暂被满足的快感,但久而久之 …… 对所处环境的客观认知能力 ,就会下降 ……”。
“ …… 所以,庄兄 …… 即便是却有「兼济天下的仙神」,愿意将某一方天下,推进至更为理想化的境地 …… 大概,也不能单纯的依靠自身的强大力量 …… 还要想办法形成一套「依法不依人」的完善策略 ……”。
……
“噢 ? …… 依法不依人 ?…… 赵凡,你的这句话,在这里指的是什么 ?”:吃完一口酒菜的「庄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感兴趣的问道。
听到「庄子」的问话,「赵凡」并不意外,对方要是不问,他才会意外呢 ……
可是,「赵凡」并不希望聊天的气氛过于严肃,便依旧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说道:“ …… 这「依法不依人」,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 …… 就是像「造物主」那样,创造出一系列的律法、规则、乃至规律 …… 让所有的人遵循 …… 只要大家都能够遵循 ,许多恶事自然也不会发生 ……”。
“…… 不过,庄兄 …… 这事真做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
“ …… 一方面,什么样的律法、规则,是真的有利于所有人的 ?…… 是否能永远不变 ?…… 如果需要变化 ,多久变一次 ?怎么变 ?…… 这其中涉及很多问题 ,如果没有超越凡人的「大智慧」,恐怕很难做好这件事 ……”。
“ …… 这另一方面嘛 …… 庄兄 ,我们之前也聊过 …… 因为「人性、利益、利益阵营」等缘故 …… 「真正的善法,善规则」,可能在制定、执行的时候,会遇到诸多的阻力 …… 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 ,他们可能并不关心,规则是否有利于所有人,他们只关注规则是否有利于自己 …… 而且 ,许多拥有一定势力的组织,权力者 …… 往往制定规则,自己却不遵从规则 ,无所顾忌的违背规则 …… 甚至,有一些家伙,制定出来的规则,本身就是为了制约他人,为自己牟利的 ……”。
……
「庄子」认真听着「赵凡」的话,时而点头认可,时而皱眉思索。
沉吟了一会后,「庄子」开口问道:“ …… 赵凡 ,有人说「修仙」乃逆天之术 …… 你对这话怎么看 ?…… 或者说 ,你如何看待修仙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