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来的幻想
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阿万兹、埃斯特、米哈伊尔和贝尼托四人坐在乌尔德村东部的小山丘上，望着东方。
自从他们的关系从熟悉进阶为朋友之后，这里就成为了他们闲暇时候相聚的重要地点。
“克拉斯城就是在那边对吧？”
阿万兹指着东方，可惜小山丘实在是不怎么高，就算四人瞪目远视，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克拉斯城据说已经被夷为平地，城内居民一个不留尽皆被屠杀，那里已经失去了价值。”
贝尼托靠在山巅的树木上，叼着草根。
“可惜了，克拉斯革命共和国的工业区在奴隶战争中被彻底摧毁，否则但凡有一点工业输入，乌尔德村都不会这么困窘。”
埃斯特摇头叹息，他的注意力总是放在经济层面上。
“我可不这么认为啊，那种名叫蒸汽机的玩意效率低到吓人，还不如让奴隶手动来的好使。”
“米哈伊尔，这只是现在，就和老师说的一样，刚出生的婴儿有什么用呢？而且我听说蒸汽机的效率已经有长进了，不然轮克塔那边怎么会拼了命在搞工业化？”
“你这是什么道听途说的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米哈伊尔翻了个白眼。
“先不谈那些流民的情报是否属实；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然后呢？工业化，然后把那些工厂都送给杰尔潘帝国？比起工业化，那些贵族老爷先将自己的军队整理明白再说吧。”
“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富，怎么养军队？”
“没有强大的军队，怎么捍卫财富？”
“你们都够了先别吵了，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
阿万兹见状无奈地挥挥手，两人不满地互相瞪了一眼，别过头去。
埃斯特和米哈伊尔一直都是这样，说他们关系好吧，天天吵架；说他们关系不好吧，天天吵架。
每次都要让阿万兹来当这个和事佬。
贝尼托不是没有试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说话的他总是能将两人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自从他上次嘴欠被米哈伊尔胖揍了一顿，在这种时候他就乖乖地躲到旁边一言不发，将烂摊子丢给阿万兹。
“咳咳，大家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阿万兹将放在旁边的包裹拆开，里面赫然是统一配发的葡萄酒和面包。
这不属于日常的三餐开支，算是革命同盟的一点小恩惠。
三十年前的奴隶战争让革命同盟认识到，必须要有一个团结的组织才能有效地领导革命，而想要培养像是这样自发服从团体的个体，并不能完全依靠强制力。
像是阿万兹这样自发形成的小团体，在革命同盟看来，是自主团结和自行管理的标志，可以为此提供额外的福利。
当然了，由于革命同盟自己也是穷的叮当响，所以像是这种额外伙食最频繁的时候也是一周才发一次，刚好够他们四个人。
“终于又到了我最爱的吃饭时间了！”
一看到有吃的，贝尼托眼睛发亮，扑过来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带走，丝毫不顾面包上面有点点霉斑，葡萄酒更是浑浊。
对于像是阿万兹这样从小就到处跑的流民孩子而言，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别抢，又不是不给你。”
“唔，这葡萄酒有点酸啊。”
“嫌弃酸就别喝，毛病。”
对于他们来说，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在这座小山丘上吃面包喝葡萄酒。
刚才米哈伊尔 和埃斯特的矛盾也随着恰饭的进行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好不惬意。
“嗯？怎么还剩下一份？”
眼尖的贝尼托瞪大眼睛，那只贼手就要伸过来，但被阿万兹一下打掉。
“别乱动，这是组织送的，说是马上就要四周年了，特别给的小福利。”
“这样啊。”
贝尼托连连点头，但眼珠仍然死死盯着，还在不停流口水。
“那个，大哥？”
“别叫我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没戏。”
阿万兹一口回绝，将手头的面包吃下去，看着那份余出来的伙食，就一阵头疼。
给每个人的额外食物不过是一片面包和一小杯葡萄酒，这么点食物该怎么分？
“组织也真是的，这是想要催着我们扩大小团体吗？”
正当阿万兹头疼的时候，他的余光偶然瞥见了一个身影——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是她？”
即使只是个背影，但那份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不会错，就是上课时候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生。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要知道当时他们选择在这里作为集合地，就是因为这里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谁会闲的没事将精力用在爬山上？伙食就那么多，很多人连玩耍都懒得动弹。
而且看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每天晚上半夜都要被饿扁的肚子吵醒的那类人。
上课时候，他就感觉那家伙很有问题了，现在一看问题更大。
阿万兹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
“嗯？你在看什么？”
贝尼托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回头看去。
他的眼神一直很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哎，等下”
“她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呢？”
阿万兹刚要开口，贝尼托就挠挠头，困惑地说道。
“你也不认识？”
“当然了，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乌尔德村的我基本上都认识等下。”
贝尼托又仔细地瞧了瞧。
“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就坐在你前面，而且你一直在盯着她吧？”
“哎哎哎？”
阿万兹脸色微变。
不过，贝尼托似乎误会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露出“我懂了，你不用多说”的诡秘笑容。
“原来如此，嗯，是嫂子啊。”
“什么嫂子！”
阿万兹和贝尼托的沟通引起旁边两人的注意。
“怎么了？”
“嫂子是怎么回事？”
“不，根本没有”
“我先将嫂子请过来再说啊，等我一下”
不等阿万兹开口，贝尼托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搞什么啊”
埃斯特和米哈伊尔同时困惑地挠挠头，对此阿万兹只能苦笑应对。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拽着那个少女跑过来，后者累的都微微喘息，他倒是跟没事人似的精力满满，好像是他找到对象似的：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里的就是”
“就是个锤子！”
阿万兹捡起一枚石子就丢了过去。
“搞什么啊，阿万兹，你害羞就让我来说啊。”
“去你的吧，不需要你在这里妖言惑众。”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
米哈伊尔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上去就将贝尼托放倒。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斯特的目光在阿万兹和那个少女之间徘徊。
“呃说起来 有点不好意思。”
阿万兹搔了搔脸颊。
“我就是上课的时候，感觉坐在我前面的她好像很陌生，于是就看入迷了”
“陌生？确实是，我也没见过。”
埃斯特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来逃难的，打扮的如此得体，更像是某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过来体验生活。
“然后，刚才我又发现了她，贝尼托就”
“我懂。”
朋友之间沟通就是简单，旁边米哈伊尔知道事情的原委，立刻加大手头的力度，痛得贝尼托嗷嗷直叫。
“我错了我错了。”
“”
四人打打闹闹，只是少女站在那里，面容冰冷，一袭雪白的长裙随风而动，仿佛高山上绽放的雪莲。
“呃那个，要不，你就过来吃点？”
反正还剩下一份食物，相见就是有缘，大家看样子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而且因为贝尼托的缘故，感觉对方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像是看到垃圾一样
“”
少女不为所动，看向其他人，像是在咨询其他人意见。
“我没意见，吃点就吃点吧。”
埃斯特两手一摊。
“我无所谓。”
“唉唉哎！当，当然可以！”
“”
既然他们都没意见，少女沉吟片刻，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部，似乎是在经过一番内心交战，还是遵从身体的欲望，坐下来，拿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
阿万兹尴尬地笑笑，和埃斯特，米哈伊尔以及被放开的贝尼托并肩而坐。
四个人八条腿在高耸的山崖上甩来甩去，山顶的微风拂过脸颊，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惬意。
“呼。”
阿万兹长呼一口气，抬起手指指向远方。
“坎帕尼村在这个方向对吧？”
“嗯，那里据说比这里更自由，但更穷，因为”
“因为在杰尔潘部族入侵的边界线上吧。”
说着，米哈伊尔伸了个懒腰。
“相比之下，我们这里还算是好的。”
“确实，不过”
阿万兹欲言又止。
就算他不说，但大家都能明白。
战火连绵不断，基本上无时无刻都能从逃窜的流民那里听到东方战线不断被推进的消息。
乌尔德村距离边界还有一段距离，至少没有从那些去往克拉斯城“朝圣”的革命同盟成员里听到类似的消息。
但天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乌尔德村也会在那些残暴狼人的兵刃下被夷为平地就和那些流民的家园一样。
“”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直到那个少女吃完手头的面包，并将葡萄酒喝下后，也跟着坐到阿万兹旁边。
“算了，不想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阿万兹开口打破了沉默。
“三十年过去了，战线基本上没有变化，恐怕等到我们死在这里，乌尔德村都不会出问题，话说大家你们未来想要做些什么呢？”
没错，马上就要四周年了，在他们满十周岁的时候，要安排进行入盟仪式。
在这之前的教育中，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将克拉斯主义的思想基础铺垫在孩子们的脑海里。
今天来的新老师，不过是为了在入盟仪式的时候，让他们对克拉斯主义有着更加清晰和理性的认识，而不是模糊和冲动的结合。
虽然让一堆十岁的小孩子就这样成为革命同盟成员很怪异，但为了新鲜血液的加入，明显组织高层已经是急的不可开交。
据说加入革命同盟之后，他们就是大人了，不能像是以前这样随心所欲。
虽然对未来不怎么抱有希望，但阿万兹还是想要听听大家的观点。
“我吗”
摇摇头将刚才的颓势扫清，埃斯特咬着嘴唇想了想。
“我想要去经商。”
“经商？”
说起来好笑，本来拉法蒂亚大陆对商业一直是持打压态度的，但因为连年的动乱和三十年前奴隶战争引发的大规模骚乱，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许多奴隶变为流民到处乱窜，各地领主们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奴隶当然不会拒绝，就这样，即使是未经允许，商人们都可以扮作流民四处游荡，而且人多势众，跟着大部队走，遇到强盗劫匪的概率都小了不少。
而且工业的发展，也迫切渴望着更加发达的商业来配对需求和供给。就算高高在上的拉法蒂亚帝国保守的议会贵族们强烈反对，但地方领主仍然在偷偷的补贴商人，甚至他们有的还会自己动手组织商队。
虽然商人的地位仍然低贱，但如果只考虑收益，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法是不错，但革命同盟那边好像不允许成员经商。”
阿万兹无奈地摇头，对此，埃斯特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低下头。
“米哈伊尔，你呢？”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参军。”
她犹豫了片刻。
“你确定？军队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阿万兹皱皱眉，像是他们这样的奴隶，或者说流民，加入军队，无非就是被送到前线当炮灰的命。
“我又不是去送死，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要成为一名军官，而不是负责送死的大头兵。”
说着，米哈伊尔自己都感觉荒诞，补充道：
“当然，如果这做不到，我可能会考虑去做些研究；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对于米哈伊尔的意见，阿万兹不置可否。
在他继续发问之前，贝尼托就装模作样咳嗽两声，一反常态地严肃下来表情。
见贝尼托这样，阿万兹也神情紧绷，静待后文。
“兄弟，我想要女人。”
“去你的吧！”
再度抓起一把石子丢过去，阿万兹满头黑线。
“我们才十岁，整什么女人？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拜托，这叫人小志不小。”
“我信你个鬼”
看他又恢复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一拍额头表示无奈，阿万兹随即转头看看旁边的女孩，这才突然想起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呃，请问，你的名字是”
“康米斯薇尔，不知道。”
冷冰冰地说完，她别过头去，不看他们一眼。
“哈？”
这是什么回答？
阿万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两个回答。
他刚才还在想有哪个大家族是姓“布之道”的呢
“阿万兹，你呢？”
埃斯特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问道。
“我么”
说实话，阿万兹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
对于一群朝不保夕的孩子来说，思考未来什么的不免太过奢侈。
但是，他心底偏偏就藏着一个奢侈的梦想。
看着渐渐西下的夕阳，阿万兹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我希望，未来我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音乐家和美术家，让世间人都要仰望。”
“音乐？美术？”
几人对视一眼，在几秒钟过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嘲弄的笑声。
“喂！你们笑什么笑！”
“不是我说阿万兹，你这愿望太奢侈 ”
“没错，我本以为我的愿望够扯了，没想到还有你”
“哈哈哈哈哈！音乐，美术，哈哈哈”
“不许笑！”
几人在夕阳下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