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弃光明
秋日深沉,艳阳携带凉风弹落满地的黄叶。这是个收获的季节,有人为此欢欣雀跃,有人为此黯然伤神。
詹宁斯安静地骑着马,任由微寒的秋意褪去肆意厮杀后的血腥气。荷米亚策马在旁,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沾血的钉头锤。
“没有什么比鏖战后揩拭敌人的鲜血更有成就感。”这是荷米亚获得武器那天詹宁斯和她说的,她一直记得,也保持这个习惯,可詹宁斯却忘了此道,就连一直保持的晨练,也成了伴守在艾伦身旁为他擦拭身子。
威廉医术不错,在没有法师辅佐的情况下,他还是从药植中提取出魔力本源,艾伦服食后气色逐渐变好,呼吸也变得粗壮。
威廉说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还有静养,他也说不准艾伦会何时醒来,但不会太久,让整个团队的人放宽心。
“要建起一栋房子,承重梁必须结实可靠。”这是木匠师傅跟荷米亚说的。
在四处流浪时荷米亚从事过各种职业。‘艾伦是这个团队的承重梁吧。’荷米亚心里想道,她能感觉到整个团队笼罩在一团看不到的阴霾中。
约翰尼流连于青楼买醉,布列塔妮带走艾伦的黑羽鹰不知所踪,而詹宁斯则是领取各种任务,沉溺在铁与血里。
她怕詹宁斯会遭遇暗算与报复,只能伴随左右。
“——砰——砰——!”
骤响的枪声惊起林间的雀鸟,把荷米亚自思虑拉回现实。
詹宁斯与荷米亚四目相对。詹宁斯点一下头,夹动马肚扯动缰绳往声源赶去,荷米亚收起钉头锤连忙跟上。
鲜血是疯狂的催发剂,兵戈是死神的渡船。
荷米亚拽马停在詹宁斯身后,她看到十几具尸体散落在稀疏的山林,七名衣衫脏旧的男子在一名身穿熟甲的矮壮男子指挥下对三人进行围剿。
荷米亚认识其中一名被围剿的人,正是当初带头搜捕光明教堂的尤塔,荷米亚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记得她的样子,毕竟少有女子看起来比詹宁斯壮硕,还一脸的胡子。
“小子,别多管闲事。”矮壮男子看到了荷米亚两人。他甩动飞斧,示以警告。
詹宁斯不为所动,他拽紧缰绳,使马儿驻足。
荷米亚揣摩不透詹宁斯的用意,若是伸以援手,如今正是最好时机。
尤塔三人搏杀技能甚差,左支右绌,危如累卵,就这片刻,三人中一名瘦削男子就被一条木棍打得踉跄,左边小腿被偷袭割了口子,鲜血淋淋直淌。
而若置之不理,詹宁斯只需策马离去便可。
“你是九指巴泽尔?”詹宁斯突而询问。
“没错,”玩着飞斧的矮壮男子巴泽尔沾沾自喜,“道上的朋友给的名头,你既然认出我了,还不快滚!”
就在荷米亚凝神查看这巴泽尔的手指时,詹宁斯动了。
健马嘶鸣,詹宁斯前倾弯腰,绷紧身子。马儿四蹄翻飞,载着詹宁斯如离弦之箭冲出。蹄声骤响间,詹宁斯已至巴泽尔跟前。
“天杀的!”巴泽尔怒骂,右手舞作残影,掷出的飞斧疾如闪电,寒光直袭詹宁斯脸面。
“小……”荷米亚的警言还未说完战斗已经落幕了。
詹宁斯右手探出,巧妙接过破空疾旋的飞斧。他人马合一,马儿与巴泽尔交错掠过时,九指巴泽尔蓬乱的头发被劲风扯得晃动。
蹄声由疾转慢,詹宁斯一扯缰绳,马儿扭转身来。巴泽尔如同木桩般僵立原地,良久,他才长长地“唉”一声,仰天倒下。
那柄巴泽尔掷出的飞斧,正嵌在他的脖颈上,血自伤口喷泉般飚射,把发黑的熟甲抹上光泽,濡湿了落叶泥地。
詹宁斯伸出右手在胸前揩了揩,泛白的麻布衫上多了两道殷红,他冷声道,“道上的朋友认为九指巴泽尔的一根指头值十金币,既然有缘遇上,这赏金我笑纳了。”
陡生变故,导致原来拼死厮斗的两方人马手底放慢,停止争斗。
七名围剿男子其中的两名心生退意,他们缓缓移步林间深处。
尤塔一伙中小腿受伤的瘦削男子着急大喊,“哪里跑?!”他认得逃跑的两人中,正是较高的那个刚才用匕首偷袭他。
逃跑的两人闻言一震,缓慢挪动的步子顿时加速,眨眼间不见了身影。剩余的五人看到老大死了,昔日的同伴慌张跑路,他们哪还敢逗留,纷纷扭头窜逃。
“他们要跑了,别放过他们!”小腿受伤的瘦削男子继续大喊,他瘸着腿追逐两步,扭头一看同伴不为所动,不禁蹙眉,再看骤然骑马过来的两人。
身穿重甲的小矮子不为所动,解决了九指巴泽尔的青年翻身下马,正弯身子翻探着死者口袋里的随身物品。
“住手!”瘦削男子大喊大叫,“掠夺尸体是亵渎行为,会惹光明神不满的。”
詹宁斯面沉如水,冷声道,“光明神或等你被性病折磨到腐烂风化才带你去深渊;而我不同,你再说一句话我立刻送你下去。”
“不好意思,”尤塔疲惫地倚靠着一株高挺的白桦树,举手揩去额头血迹,“迪伦是位耿直农夫,如有冒犯,我代他道歉。”
詹宁斯冷哼一声,继续搜索战利品。
荷米亚心生恻隐,她驱马来到尤塔身旁,自空间戒指取出一袋水递给后者。
尤塔连声道谢接过水袋,她狠闷一口,再递给身旁一名独眼男子。至于那小腿受伤的迪伦,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压低声音嘀咕咒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们不是农夫吗,怎么会进入山林招惹这群山匪?”荷米亚好奇询问。
“这……”尤塔尴尬地张大嘴巴。圣经教导她真诚与坚强,但她却有难言之隐羞于与人分享。
“我们打算重建光明教堂。”独眼男子道。仅存的右眼满是虔诚狂热。“现在农闲时节,我们便接些佣兵任务积攒钱财。”
荷米亚恍然大悟。
迪伦抬头注视荷米亚,“善良的女士,福泽相佑,不知你可否伸以援手。”
荷米亚刚伸出握着两枚银币的右手,陡感到身后一暗,右手也被一只大手钳住。詹宁斯不知何时站在荷米亚的身后,他制止了荷米亚对光明神信徒的施舍。
“这不过一点小钱。”荷米亚道。
“积少成多,”詹宁斯压下荷米亚的手,从地上提起九指巴泽尔的尸体横放在马背上,“如果光明是人间的唯一真神,那黑暗呢?”詹宁斯翻身上马。
“黑暗是光明的另立面,只为警醒世人。”迪伦讲解道。
詹宁斯淡然一笑,“祝你们早日重建教堂。”他腿夹马腹,离开三人。
等尤塔三人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林木后,荷米亚不满抱怨,“詹宁斯,不过两枚银币,没必要计较。”
“你信不信,光明教堂重建之日就是这几人的丧命之时。”詹宁斯道。
“不……不会吧。”荷米亚惊疑地瞪大双眼。
“光明教义太霸道了,没有任何领主愿意宗教权力凌驾于其统治之上。”詹宁斯转头看着荷米亚,“你赠与一枚铜币的希望,最终只会成为毁灭他们的一分力量。”
尤塔一直看着荷米亚两人消失在森林里。她并不是不能理解詹宁斯的冷嘲热讽,可是教皇是第一个亲吻她,赞她美丽的人,这让她如何背叛“光明”呢?!
……
傍晚时分,太阳还未压过西边的山影,薄云似南瓜的囊丝,金黄粘稠。
行人寥寥的街道破败肮脏,一只肥胖的老鼠从下水道钻出,漆黑的眼珠左右顾探,它谨慎冒出半个头,倏而缩回,如此试探三次,确认没有危险,再弓着身子如箭般穿过街道,钻入昏暗的巷弄里。
巷弄淤泥堵积,黑液流淌,散发恶臭。那只肥胖老鼠很快找到了同类,它们簇拥在一团腐肉上,抢食一粒粒米珠般大的蛆虫。
苍蝇嗡鸣,陡然坠落,如地毯般覆盖一片水域。
突而,各种生物慌张四窜。一只只老鼠钻回了不见天日的下水道,群蝇如黑灰翻卷。
淤泥里,一道人影挣扎爬起,他扒开满脸的泥水,长长吁出一口气,跌跌撞撞撑着墙壁走出巷弄,嘴皮絮絮叨叨。
“该死的女人,”浑身泥泞的人低声咒骂,“不就忘了带钱吗,老子连着帮衬你十几天了,一点情面都不给。”一想到那个丰满的火吻而生的女人,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热情啊。”
现在是晚饭时间,收摊归家的商贩们看到这肮脏恶臭的人,连忙捏着鼻子远远躲开,生怕沾染上一点污秽。
街市接连着一个广场,广场中央竖着一个硕大的绞刑架,吊着五具尸体,如同破袋般晃悠。
绞架下围满了人,大多是无处可归的流浪汉和顽耍的儿童。
身穿代表律法的黑白条纹长袍的事务官捧着一本厚实的油纸法典念喊,“九指巴泽尔,占据山道,杀人掳掠,严重危害社会安定,如今遭受法诛……”
那浑身污秽的人走到两名相熟的人身旁站定,仰头望着绞刑架道,“收获丰盛啊,詹宁斯、荷米亚。”
“该死,”詹宁斯鼻子皱起,“约翰尼,你是不是掉粪坑了?”
荷米亚嗅觉灵敏,不禁挪开两个身位。
“没钱啦,”约翰尼笑道,“那女人翻脸不认人。”
詹宁斯从空间戒指取出一枚金币丢给约翰尼,“给我滚远点,洗干净前别凑近我。”
“好嘞。”约翰尼从地上弯腰捡起金币,盘算着原路返回,让那翻脸不认人的女人给他一寸一寸的搓洗干净。一念至此,他小腹燃起了无名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