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库内拉
“该死，”帕特里克低声咒骂。
马车辚辚，碾过一道土坎，剧烈的晃动使帕特里克后腰一阵抽痛，他不由自主地连声咒骂，或许因为崎岖的道路，或许因为艾伦的拒绝。
原野如波浪般起，在一株株相隔甚远拔地而起的高大树木下，是满地及腰高的荒草，一条猎人小道如长蛇般蜿蜒爬过草地，而马车像粘附在蛇身的泥土，缓缓前行。
“哒哒……哒哒……”车盖上的狙击手敲击盖板上的暗门。帕特里克伸手一拉右边车窗旁的一根粗绳，暗门翻开下移。狙击手那黑灰的脸出现在暗门狭窄的小口上。
“大人，有七名骑手从西边靠近。”狙击手道。
“鸣枪警告，”帕特里克恶狠狠道，“若这群猪猡不知好歹，就送他们一程。”
狙击手架枪上膛，扣动扳机。
“砰！”枪声在原野回荡，惊飞一群栖息在原野里的野鸟。
在野鸟的尖鸣扑翅外，帕特里克还隐约听到了呼啸的催马声。顿时，不祥如毒蛇般咬啮他的心头。
“嘿！”格林沃德抽动马鞭，催促双马提速疾奔。
狙击手挪动身子调整方位，他快速上膛，瞄准七名来者。
“砰！”枪声再起。
枪鸣给了帕特里克一丝安慰，但很快他的心又揪了起来。狙击手向他汇报的是七名骑手，而如今狙击手已射出十多发子弹，且射击还在继续。
“该死！”熟悉的咒骂声，不过来自格林沃德。
杂乱的马蹄声已经近了，起落的“哒哒”如敲击帕特里克胸口的鼓点。他听到了格林沃德拔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如同秋日里老渡鸦的叹息。
“叮当、铿锵！……嘶！”兵器交击，健马长啸。
拉车的两匹马由帕特里克的儿子亲手养大，他习惯每天清晨站在阳台看儿子训练这两匹马，久而久之，他对两匹马的性格也了解甚多。
两马一红一黑；红的性格温顺，步伐稳健；黑的顽皮爱闹，每次奔跑前都会昂首高抬左脚。此时嘶鸣呻吟的正是红马，尽管马的嘶叫大多相同，但他还是能准确辨认出自己的马来。
一马受伤，导致整辆马车晃动幅度愈来愈大，帕特里克犹如置身惊涛的扁舟中。他紧拽车沿的扶手，心里咒骂道：‘该死的布莱恩，抢了我的生意，还卖给我这么一辆破车，亏他还夸口这车多牢固多防震，等我返回城里，定要他好看。’
帕特里克思绪未定时，马车已停了。“哒哒！”敲门声陡然响起。帕特里克惊恐地蜷起身子，双目圆瞪车门。
“你要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门砍翻像拎鸡一样把你扯出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不容置辩地说。
帕特里克颤巍巍地把门打开，格林沃德轰然倒入门内。“啊！”帕特里克忍不住尖声惊喊。
这忠诚的侍从，他双手被砍，鲜血在切口汩汩滚冒，但那些人并未让他感受长久的痛苦，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口，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的双目依旧饱含怨怒圆瞪着。
帕特里克颤抖、温吞地把头伸出车门，一只大手急不可耐地倏然伸来，帕特里克如坠云雾般昏头转向，接着后背一痛，他人已栽倒在软腐的泥水中。
“搜！”嘶哑的声音下令。一道急箭般的影子倏然冲入车厢。
缓过神来的帕特里克看到车顶上狙击手的惨状。为了不从马车盖顶上滑落，他的腰间系这一条安全带，带子连着车顶中心的一个镶嵌式铁钉。此刻这名狙击手的腰骨折断，尸体如从中折叠般吊在马车一侧，浑如一条洗碗布。
“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一名光头从车厢里跳出。
嘶哑声音男子豺狼般凶狠的目光盯着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如遭雷击般战栗，他颤声道，“我这里有两个空间戒指，里面有一万三千金币。”他慌张扯下两个空间戒指，跪在泥地双手奉上，接着道，“不……不要杀我。”
嘶哑声音男子一手捞过两个戒指，道，“把他绑走。”男子调转马头，冲入荒草。五名骑手随他而去。
最后一名刀手拔刀“唰唰”两声，把轭切断，拉车的两匹马顿时自由，受惊的马匹正想拔腿窜逃，却被刀手伸手一抄，缰绳已被他牵扯在手。“上马，”刀手冷声道。
帕特里克慌张而无奈地爬上黑马，因为红马的右股有一道鲜红的伤口，他不忍让这可怜的牲畜再遭重压。
帕特里克跟随七名骑手来到一片森林。森林在夕阳的映照下斑驳美丽，别有一番意境，但帕特里克却无心观赏。他恐惧而意乱，为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忧心。
“该死！”一声咒骂把帕特里克游离的心神拽回，他瞪大眼睛，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一串串如腊肠般吊起的尸体，苍蝇嗡嗡地黏在尸体的伤口上，树枝遍布乌鸦，还有更多在空中盘旋呱呱乱叫，林间的阴暗里有一道道瘦长影子闪动，那是循着血腥觅来的野狼。
嘶哑声音男子策马来到一具尸体前，从他的脸面扯下一面小旗。那尸体的面容出现在帕特里克眼前。这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让人难忘的是这人双目睁开，透露着怀疑与惧怕。
“又是山猫野隼。”一名男子道，“这是哪方势力？”
帕特里克转目看向嘶哑声音男子手中的小旗，不禁出言道，“我认识这面旗帜。”
七名骑手齐刷刷地看向他，帕特里克惊骇地缩起脖子。
“继续说。”一名骑手冷声道。
“这是湾尾的徽旗，”帕特里克嗫嚅道，“他是城主新册封的领主。”
“走。”声音嘶哑的男子调转马头，往南方疾驰而去。其余骑手连忙跟上，其中还包括帕特里克和那匹受伤的红马。
两天后，被绑架的帕特里克到达了一处山麓，那里挖有宽阔的护城河，灰色的河水后是一面破旧斑驳的城墙。
众人找到城门，骑手中的光头取出一支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声音三长一短。片刻后，哨站传来了回响，两短两长。
接着，城门前那座吊桥才“辚辚”地放了下来。
骑手们踏上吊桥，有十几个人自城门两侧走出，他们把挡在城门的拒马搬开，让出一条路。
路过如同巨人俯身般的城门时，帕特里克注意到，石砖砌叠的哨站有两个开阔的炮口，两道漆黑炮管从中伸出。这等大杀器是地精帝国的遗产——魔晶巨炮。而有能力装配此等武器的法外势力只有库内拉的山寇，因为他们占据着一座矿山。
“怎么只有这点人回来？”一名矮小肥胖，腰佩单手斧的男子自城墙的楼梯走下。
嘶哑声音男子从口袋取出揉作一团的东西抛给矮胖男子，矮胖男子摊开一看，讶然道，“又是山猫野隼？”
“这是湾尾的徽旗，”嘶哑声音男子道。
“湾尾？那里不是早已荒废，成了几个毛贼的安乐窝？”
绑架帕特里克的七名骑手齐望向他。
帕特里克连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天鹅城主把湾尾租赁给一名叫艾伦的少年经营。”
“只有傻子才愿意花钱买那块破地，”矮胖男子嘀咕。他指着帕特里克道，“这又是谁？”
“彩票。”声音嘶哑男子言简意赅。他不再与矮胖男子纠缠，率领部众向通往山上的小道走去。
上行半日，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他们往右一转继续攀登。
帕特里克转目望向左边，看到那里搭着灰扑扑的蓬布，随着山势绵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篷布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高台，每座高台上皆有几个人影晃动。
“砰！”一声枪响突而在山间回荡，帕特里克惊怯地脖头一缩。
“自从把天鹅外城那些猪猡塞入矿洞后，枪声频繁了，”光头道，“搞得我晚上都睡不着。”
“他们送来了几个好货色。”刀手道，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淫邪。
“确实，”刀手笑道，“更妙的是，我们城主不好女色。”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第二道关口。这是一道栏栅，栏栅每隔十米便搭建一个高台哨位，这些哨位比篷布处的小的多，只容得下一人盘坐。因为山势蜿蜒，帕特里克也数不清有多少个高台，所以他的视线放在逐层往上的广阔梯田上。嗅着清风带来的稻草清香，帕特里克不得不慨叹这群山匪猖獗多年也并非毫无缘由。
淡淡的月牙挂在东边，天空灰扑扑的。山匪一群人穿过梯田，绕过一片老林，一道及腰高的栏墙跃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栏墙由长石堆砌，在苔藓粘盖的斑驳下，隐约可见久远的雕画。每隔五米距离，便有一条柱杆，柱杆上是一个个年代久远的灯箱，灯箱内跳跃着灵活的火苗。
令帕特里克更为惊讶的是，矮墙后竟是一座城镇。镇内人民熙来攘往，热闹无比；一眼观之，其繁华竟更胜天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