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探春惊魂
当弗雷德醒来时,他躺在一张松软的垫子上,被单有泥土和雏菊的香气,一如夏天。
他打量四方,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崭新帐篷内,左侧放着一方矮几,上面有一个酒袋,此外别无他物。
弗雷德双臂用力,想撑起身子,一股撕裂感陡然袭来,他仿若触电般抽搐,低声呻吟。
艾伦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看见弗雷德满头冷汗,便道,“我讨厌在一道伤口上缝补两次,如果你不怕死的,可以随意走动。”
大头跟在艾伦身后,双手捧着盘子,盘子放着一个指甲大的小杯和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杯,小杯盛有蓝色的药剂,水杯盛有冒着氤氲的温水。
艾伦掀开弗雷德的被单。弗雷德感觉身体一凉,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体绑着层层绷带,而刚才撕裂疼痛的地方有鲜血红晕开来。
艾伦鼻头耸动吸了两口气,说道,“伤口沁血,没有感染迹象,看来你还死不了。”艾伦手一摆,大头立马把托盘放在矮几上,小心地扶起弗雷德,给他喂药。
“是你救了我?”弗雷德的整张脸因为药剂的腥苦挤在一起,他强忍痛楚捧起水杯喝上两口。
“带你过来的安普敦,付出代价让我医治你的是约翰尼。”艾伦道。他拿起酒袋,拔开塞子浅尝一口,随即皱起眉头嘀咕道,“真难喝。”
“总比那蓝色的药水好喝吧。”弗雷德道。
“确实。”艾伦放下酒袋,两人相视一笑。
弗雷德能下床走动时,已是四天后了。大头小心搀扶着他,两人慢慢挪出帐篷。
现在丘陵上多了四个营帐,营帐中间,阿加特和灰熊还有雷马克正生火做饭。
东边较缓的一块草地上,有一张桌子,艾伦四姐弟和刀客五人围坐桌子,正听原来的重机枪男现如今的独臂男说着什么。
弗雷德走近桌旁,只见独臂男指着摊放在桌面的地图道:“自从领主缴不出税金逃离封地,这块地被一群流寇占据了。流寇没什么战力,我们可以轻易驱逐他们。”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詹宁斯道,“为什么要花那么一大笔钱买一个领主名称和一块收益贫乏的地呢。”
独臂男无奈地深叹一口气,“我本来是一名信盗,就是专门拦截邮车和捕杀贵族放出的邮鸽,盗取他们的信件进行勒索为生……”
“这行好赚不?”约翰尼问道。
“还好,勉强糊口罢了。”独臂男继续道,“一周前我截获了一封信,由国王颁发,概括而言一句话,国王要求各地领主搜捕领地游民服役,拒不服从者,以叛国罪处罚。”独臂男从口袋取出一封信来,艾伦伸手接过。
信纸细软雪白,框边勾勒精美细纹,引人注目的是信纸前端的乌苏拉帝国国徽,戴着皇冠的雄鹰展翅纹印,接下来是内容,艾伦简单浏览一遍,看一眼右下角处国王签名和盖在名字上魔法烙印。确认无误后,艾伦把信纸放在地图上。
“国王不是忙着开宴会和打仗,怎么盯上我们了?”大头问道。
詹宁斯眉头紧皱,解释道:“连年征战导致劳动力缺失,还有士兵所到之处搜刮勒索。不只是平民,很多小贵族都逃离领地。国王看不到流寇猖獗,他能看到的只是战事告急和兵役锐减。”
“还有,”艾伦说,“不说别的,就说这外城里的难民,他们可不懂什么领主老爷,投机钻营赚来的每分钱都上交给佣兵协会的角斗场。如果放任佣兵协会不管不顾,假以时日,它保不准会成为如同法师协会那般不受帝国管制的第二组织。”
“我需要一个身份,”独臂男道,“一开始我和碎牙佣兵团达成协议,帮助他们取胜,他们会合法化我的身份,授予我穆雷家族的经商授权书。”
“穆雷家族的爵位不是让铁蹄佣兵团抢夺了?!你可以向他们买一份授权书。”约翰尼道。
未等独臂男解释,詹宁斯先开口了,“荣誉骑士都是一群木头修士,让他们通融就好比男人生娃一样,天方夜谭。”
独臂男说,“我的钱输完了。那天我在前台逗留,所见的人中,就那个养了鹰的男人赢了一大笔钱,他不是你们的同伴吗?他现在在哪里?”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艾伦身上。
“该死,好不容易赚点钱,我可没想拿来买个破领主。”艾伦嘀咕。他站了起来,吹动口哨,黑羽鹰倏地从空中落到艾伦肩头。
艾伦道:“我便是那个男人,容我准备一番。还有,詹宁斯你陪我走一趟。”
“为什么不带我,我也有空啊。”约翰尼问道。
“我们破晓前出发,那时你如果还清醒,可以跟着。”
东边天色泛白,浅浅的薄雾如纱衣般翻动,空气潮湿冰寒,在绿叶草尖凝成露珠。
艾伦带着黑羽鹰三人摸黑前行,除了脚步擦过草地飒飒而响,再无别的声音。
艾伦等人从西而来,看到一棵老橡树后,便往南转,此处可望到外城一角。
那低矮腐烂的木屋下,隐隐绰绰,可看到人影晃动。那些人都是福安教的修士,这些穷困潦倒的人在执行诸神仅有的仁慈,为瘟疫、饿殍、厮斗而丧生的人寻找一块安息之地。
所谓安息之地,不过是天鹅城南边森林的一个深坑,那里是野兽和乌鸦的餐盘。
当太阳的第一道光刺破迷雾时,艾伦等人来到了天鹅城的城门下。此时城门还没打开,斑驳的老门遍布灰苔和铁锈,有两名守卫左右站立,他们倚着长枪在打盹。
艾伦等人绕过守卫,指挥黑羽鹰在城墙上空绕飞一周,确认巡逻队伍的空隙后,艾伦在空间戒指取出特制的长弩,它的羽箭是攀钩绳索。
射出钩索,确认稳固,艾伦率先爬上。独臂男虽然无法攀爬,但詹宁斯身强力壮,背他跃墙轻易无比。
走在天鹅城的石板路上,独臂男抱怨道:“我们可以扮成商贩直接进城,没必要偷偷摸摸。”
艾伦道:“领主的任命需要天鹅城伯爵首肯,你认为城主会乖乖接见我们,然后在任命书上盖下玺印吗?”
詹宁斯侧身避开一个推着架子车的菜农;虽然晨光初露,但做买卖的人已开始忙活生意。有的打开店门打扫街道,有的驱赶牲畜,有的背篓前行,人数虽然寥寥,但给灰黄的晨光带来别样的生气。
待辚辚车声远去后,詹宁斯问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绑架勒索。”艾伦轻飘飘的吐出四字。
……
帕特里克是迪克森银行经理。他本是贵族之后,因为庶出,排在继承权之末,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进行联姻,扩大家族影响力。
成婚后,父亲利用关系使他入职迪克森银行。当父亲死后,他调任来到这边陲之城,自此他知道自己仅有的价值都被压榨精光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帕特里克都沉湎于懊丧与愤恨,直到他结交上天鹅城伯爵后,一切才改变过来。
他曾听闻伯爵也是庶出之子,但他俘获了父亲的领主托比亚斯公爵的女儿的芳心才获得支持驱逐长兄取得继承权。
同样的身份不同的命运使城主同情他,同情也是一种垂青,城主把领地的投资业务交由他管理。这是一笔大买卖,他在这迪克森分行的地位立即水涨船高。
与大多数的政治婚姻一样,城主并不爱他的夫人,帕特里克便为他安排巧径,寻花问柳。
城内的花街都有权贵的影子,好在还有一个天鹅外城。城主喜爱帕特里克的安排,正如他喜爱牛角街头的寡妇尤利娅一样。那女人能成为寡妇也有他的一分力气。
一个无权无势、身弱力微的酒馆老板竟敢斥责他的领主,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诸神可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便借自由佣兵之手让他淹死在外城的沟渠里。而诸神能降下惩罚,当然是他费了一点金钱为它修建一条直达人间的路。
和城主不同的是,帕特里克很满意自己的妻子。她从不过问帕特里克的风流韵事,哪怕在街上巧遇他与情妇一起,妻子也能漠然处之。估计妻子和帕特里克一样,明白自己在家族的地位与夫妻感情里的无关紧要。
最近帕特里克新结识一名年轻的女人,她美丽而妩娇,总能激起他的欲望,让他忘了自己的年老。
一想到这名新情妇,帕特里克脚步不禁加快两分。
“吱”的一声,帕特里克推开房门,一股幽香扑脸而来,似夏栀的清新,像秋天的迷迭香。
‘果然是年轻人,总喜欢新花样。’帕特里克心道。
屋里漆黑不见五指,未知的景况与未知的香气令他血脉偾张,他反手关门,伸出双手摸黑前行。
“亲爱的,你在哪里?”帕特里克笑吟吟地说道。
他摸索着,“哒”的一声,踢到了桌子。“亲爱的,太黑了,能不能把灯点燃。”
帕特里克话刚说完,便摸到了一条冰冷长物,他伸手压下,再向旁边摸索。
但那长物却像活了过来,徐徐地顶上他的脑门。帕特里克突然醒悟,冷汗直冒,他想转身逃跑;刚一转身,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身躯,他踉跄地跌倒在地。
灯亮了。帕特里克如坠冰窟,他发现自己被三人包围,一名是双目漆黑肩上站着黑鹰的少年,他正持枪顶着自己的脑门;一名铁塔般壮硕的少年,他双手抱臂,冷盯自己;最后一名是独臂男人,他举着油灯,一脸玩味地笑着。
而自己的情妇,那名年轻的女人,她目光朦胧,仿似深陷某种梦境,呆呆地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