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杀
深夜,温度急剧下降,街道更加冷清了,只剩醉汉、流浪者和沉沦迷药的瘾君子游魂似的飘荡。
约翰尼是一名醉汉,所以他也在其间。他摇摇晃晃地离开外城街道,往郊外走去。
他们是自由佣兵,不归任何势力管辖,佣兵协会名下的冒险者营地不会接纳他们,而外城的旅馆又破败恶臭,因此每次完成任务需要休整,他们便把帐篷扎在荒原郊外。
苍穹漫天星斗,偶有淡云开阖遮掩,诡谲变幻。寒风拂过荒草,草叶窸窣。有虫鸣,如情人的耳语,有狗吠,远远回荡。约翰尼含糊不清嘟囔着胡话,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乡间曲道上,右手的酒瓶里的液体晃荡闪动。
在距离约翰尼数十米处,一丛没足高的草轻响,蚊蚋般的声音道:“该死,这小鬼终于来了。”
另一人回应,“别磨蹭,快动手干掉这小子,我要冷死了。”
漆黑的枪口自草丛探出,如探热的蛇信,锁定了约翰尼的身影。约翰尼似有所觉,突而站立;跟着他移动枪口也随即停住。
一道水流声响起,哗啦啦,原是约翰尼在撒尿。
“砰!”枪声如轰雷响动。约翰尼身形一晃,应声而倒。两道人影自草丛爬起,脚步窸窣,向约翰尼走近。
“完美的一击。”一道较高的身影说道。他手拿长枪,枪管还有一缕白烟未散。
“你带刀了没?”另一道身影问道。这人活动着有些发僵的四肢,星光如银,他展露在外的双臂肌肉如涛浪般起伏。
“没有,不过弗雷德带了。弗雷德!弗雷德……”在持枪男子的呼叫下,不远处木桩后有一名男子站起。男子身形瘦削,恍如沐着月光的骷髅,一柄长剑挂在左腰,拖曳到地,行走间唰唰作响。
“把这小子的脑袋砍了我们去领赏吃酒。”持枪男子道。
“砍不了。”弗雷德道。
“该死,我就说这个杀手不可靠,连砍个死人脑袋都不会。”粗壮的男子道,“剑给我,我来砍。”
弗雷德不为所动。
粗壮男子暗骂一声,正要上前夺剑,但一见弗雷德冰冷的目光,他伸出的手顿住了。
“算了,算了。”持枪男子打圆场道,“整条尸也可以领赏,没必要弄得血淋淋的。”说完,他弯腰去扛约翰尼。
粗壮男子悻悻然地伸手去拿约翰尼的酒瓶。
“这是我的。”当粗壮男子的手触及约翰尼的酒瓶时,本应丧命的约翰尼竟说话了。
持枪男子和粗壮男子骇然呆立,面面相觑;弗雷德一脸淡然地注视着软瘫在地的约翰尼。
约翰尼低声咒骂了一句,翻身站起,绑好裤腰带,继续往扎营方向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持枪男子顿时醒悟。他端起枪,对准了约翰尼的后脑勺。
“把枪放下吧,”约翰尼头也不回说道,“我现在不想杀人。”
持枪男子仿若未闻,他的手指慢慢下移,直到放在扳机上。
“砰!”
枪火与剑光交织,铿锵声间,一道剑光疾如奔雷,劈开飞射的子弹,耀花了持枪男子和粗壮男子的双眼。他们掩着咽喉,一脸惊愕地仰头倒下。持枪男子的长枪,不知何时也被一砍为二。
“你也是来杀我的?”约翰尼往嘴里灌上一口酒。他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一把薄如蝉翼的剑。
“嗯。”弗雷德道。
“那就把你的剑拔出来,”约翰尼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我可不会自刎让你提着我的脑袋回去领赏。”
弗雷德依旧像一块石,一个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不杀醉汉。”他声音低沉地说。
“那估计你这辈子都杀不了我,”约翰尼笑道,“来吧,我酒喝的越多,剑出的越快。”为了增加说服力,约翰尼还左右比划了两下,只是他那晃得如风吹麦穗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刚才一剑劈开子弹屠戮两人竟是出自这么一个人的手。
弗雷德上下打量约翰尼一番,他的目光由平静逐渐变得锐利、狂暴。唰的一声长响,弗雷德的长剑离鞘了。
千百道光同时亮起,千百道光同时消逝。约翰尼弗雷德两人在光中起舞,他们似水如风,无影无形。他们的剑也似水如风,这两柄至硬至刚的利器,挥舞了千百次,却没一次相击,因为他们摒弃多余的交锋招架,紧紧咬着对方的要害。
……
蒸气如纱,缭绕昏黄的烛光,冒腾翻滚的热水呼噜作响。
这是一间澡堂。威尔逊和一名鼻孔朝天的瘦削男子泡在澡池里,享受着两名少女的按摩。
“那些杀手可靠不?”威尔逊问道。
男子耸了一下朝天鼻,道:“伯尼和哈扎德是我手下最出色的杀手,至于弗雷德,他是杀手行业里收费最贵的。”
“贵点无所谓,能办事就行。”威尔逊道。一想起他仅存的手下的汇报,他就不寒而栗。仅用一个破碎酒瓶,瞬间划破四人脖颈的动脉,还重创一人,出手之快狠非常人可比,与其让约翰尼明天上门寻仇,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威尔逊挪了一下身子,背靠澡池墙壁。朝天鼻男子的双眼如同老鼠般闪烁,瞄着两名少女若隐若现的春光。威尔逊把男子的猥琐尽收眼内,他内心厌恶却还是神色不改地说,“只要你把约翰尼杀了,除了答应的报酬外,这两个女人也是你的。”
“一言为定。”朝天鼻男子笑逐颜开,他喊道,“来人!”
唰的一声,澡室的门开了,一名高壮如同铁塔的男人大步踏入氤氲。他就像一头犀牛,一块陨石,倏然而来,带着暗涌的毁灭站在澡池边。
“传我口令,没有任务的人都去支援伯尼和哈扎德。明天早上那小鬼的人头必须摆在我的桌子上。”朝天鼻男子下令。
“是。”铁塔男子退出澡室。
朝天鼻对着两名少女笑吟吟地道:“明天我就在那张桌子上享用你们两人。”
两名少女浑身一僵,但随即,嘴角扯动,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容。
……
热汗顺着弗雷德的额头滚滚滑落,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动作变得滞缓而僵硬。
反观约翰尼,他还是那副踉跄摇晃的样子,剑势凌厉,因敌势衰弱,他出招的间隙还停下浅呷一口酒。
“喂,”约翰尼叫道,“要不你留下两枚金币当酒钱,咱们就算了吧。”
弗雷德默然不语,他强提力气,欲划出杀招,但那剑势却只维持一刻,便如坠星般衰退。
弗雷德好不容易觑着一个机会,对着约翰尼的右肋刺出一剑。约翰尼支力左足一旋,轻松避开。而弗雷德却因浑身力竭,踩着一块腐泥栽在泥泞里。
“我输了。”弗雷德道。他如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约翰尼弯腰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找到了一个钱袋,从中捻出两枚金币,即要离去。
“你可以把全部都拿去。”弗雷德叫住了他。
约翰尼头也不回道:“你的剑在我这里只值两枚金币。”
弗雷德的脸顿时变得扭曲涨红,他入行多年,杀人无算,收费都是数十金币起步,这次任务是他第一次失手,对方非但没杀他,还明言他的剑只值两枚金币。他感到了侮辱。
弗雷德强撑着爬了起来,他嘶声道:“那你把我的人头拿走。”
约翰尼转过身来,好奇地反复打量弗雷德,仿似他是新奇的有趣的生物一般。但弗雷德不过是个人,一个平常瘦削的男人。
约翰尼大失所望的摇头道:“我还以为你长着两个脑袋呢。”
弗雷德脸上怒容更甚,道:“我虽技不如你,可不代表我任凭你羞辱。”
“如果两句不合听的话就能换一条命,我倒希望天天有人这么说我,”约翰尼转头离去,“兄弟,活着的人才有尊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约翰尼的身影渐渐隐没于夜色中。
弗雷德呆愣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力气逐渐恢复,便把剑拾起回鞘,往来时路返回。
东边天际开始泛白,星星变得稀疏,地上的芳草布满了露珠,湿漉漉的。
前路迎面走来三人,居中的是澡堂出现的铁塔男子;左边是一名缺了右耳的光头,他的右手齐腕已断,装了一个铁钩;右边是一名刀客,身形圆滚如同气球。
“任务完成了吗?”铁塔男子向弗雷德问道。
“完成了。”弗雷德说。
“伯尼和哈扎德呢?”
“他们在你们前面。”弗雷德语气突而变得冰冷。
三人转头四处张望,“哪里呢?”铁塔男子问道。
“锵!”的一声,剑光如练,劈开灰白夜幕,铁塔男子脖子飙血,仰面倒下。
铁钩男和刀客连连后跃,亮出兵器,戒备地盯着弗雷德。
“原来他一直手下留情。”弗雷德慨然。在他拔剑时,他想起约翰尼把一颗子弹、一杆枪从中劈开,还顺带劈死了伯尼和哈扎德。弗雷德想效仿那一剑。当拔剑出鞘时他才知道那一剑有多难,那一击不仅快、狠,还要超强的爆发和对手中剑超凡的控制。那是力与美还有技巧的结合。
“你疯了?!”铁钩男怒吼。
“也许吧。”弗雷德笑道。他持剑挺进,攻向铁钩男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