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海
八个人穿过机械门，交上刚刚填好的表，换好衣服，随着科研船出了海。
海风没有那么强烈，吹在人脸上很舒服，水天相接的海平线人挂着一轮太阳，时不时有飞鸟飞过，给这一幕增加了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林素背靠在栏杆上，看着队员们在甲板上嬉戏打闹，又看看背后波澜壮阔的大海，心生一股自豪感。大海，就是他们这些人真正的归宿，这份工作里，有多少人永沉大海、终不见光呢？也许，他们以后也会这样……
“阿素，想什么呢？”温有衍突然插入林素的思维里。
“我在想，我们以后会不会永远沉睡在大海里。”林素老实地回答她。
温有衍有那么一瞬似乎想制止林素，让她不再说了。
可，她却笑着摇了摇头：“阿素，会是肯定会的。只不过，我们的命运未完成前，不能沉睡过去。”
林素去看她，她又说：“我们的工作是为国家效力，不断深索大海，要沉睡在大海里，也是寿终正寝后骨灰撒进大海。”
林素觉得温有衍说的有道理，便咬唇不再言语。
行驶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所驾的科研船已经到达了海洋正中央，他们依次绕到甲板后面，登上那艘潜水艇。
它很大，很宽敞，仪器设施应有尽有，这支队伍首次见到这么高端的潜水艇，无论潜水钟还是压力舱，都可以算上国家一流的。
林素：“……局里说过它很大、很高端，没想到这么大。”
其他人均不知道这艘潜水艇是首航，只有队长林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因此她格外地小心。
潜水艇被投入大海后，溅起了一阵阵水花，随后消失在了深邃的大海里。
刚刚进入大海看不到什么鱼类，往外看，只能看见一些海草之类的漂浮物。水质没有那么浑浊，但好像有点看不清前方的水路。
他们进入潜水钟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设备有无破损，然后联系地面接线员，队员们十分默契地分布在潜水钟四面检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听清后面机器的转动声。
司以程去联系接线员了，而绝大多数队员们都在再次熟悉任务，确定此次长期任务顺利完成。
这次任务先在浅海区驻扎一段时间，然后不断下潜，直至深海，每片海域都危机四伏，尤其深海，稍一个不注意人可能就炸开了。
温有衍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很有兴趣地看着这艘潜水艇，其他人则都有自己要干的事情。
陶帆是队里的随行摄影师，也是局里唯一一个为了进队而受过正式训练的摄影师，这个队员的名次拿得很不容易。
柳向宜是这支队伍里必须匹配的潜水工程师。队里不能没有她，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抢手就不接受同等训练，这也是让林素这个队长首先接纳她的原因之一。
队里似乎就她们两个很“特殊”，其他人虽然都各有各的职业，但他们都是正式的、没有其他特殊且被授权过的队员，这样一支队伍，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建成。
机器转动的越来越快，声音愈发地急遽，不过并不难听，它的声音混合上海水的声音，竟有些像一首小曲儿。
“……通话完毕,x -3220号一切正常。”司以程从那一堆蜘蛛网似的线里抬头，摘下耳机后，舱里又多了聊天声。
“我不相信啊——”陶帆为了好玩去解开那一堆缠在一起比鸟巢还鸟巢的电线，同时还要小心触发这堆电线的电开关，结果可想而知，她没有成功。
“瞧你整的，跟攻破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一样。”柳向宜摇了摇头，走过去，不到三分钟，“鸟巢”变成了五六根笔直笔直的线。
陶帆瞪大眼睛表示不信：“向宜，你的速度。”
柳向宜：“嗯？没什么，只是平时经常解着玩而已。”
好凡尔赛啊。
“集中精神了，现在我们要到五十米左右的海床驻扎，我们现在准备落地。”林素提醒队员们注意。
队员们应声抬头，对上林素的目光后，他们点了点头，马上各司其职不再言语、这更是一份工作良好的修养。
几分钟后，一个庞然大物落在海床上，激起一堆堆泥泞，林素所选择的落地点都是绝佳的，既不会打扰到生物们的正常生活，又能保证大家不孤单。
“诶，队长，听说这次的任务好像还有拍摄记录片的素材？”陶帆问道，林素随口答：“对，这一点局长承认过了。”
“阿素，坚持不了就别去亲力亲为地拍了，我也可以的。”林素转身时，温有衍轻轻在她耳边语道。
林素却僵硬地推开她：“我不用，那次事情又不恐怖，更何况，这次拍摄，有可能是我国第一部自产的、从海面直拍到目前中国能探索到的海底的纪录片，我想亲眼看见它拍摄竣工。”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温有衍也知道劝不动她叹了吃，去准备拍摄了。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四年前，中国有一部纪录片全权交给了向里，恰好林素来了，郝副局长为了探探她的能力，又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刚来局里没几天的林素。
当时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她嘴硬到连自己对拍摄方面一无所知也不肯说，就一个人挺着脖子去了。结果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这里不方便形容当时怎么样了，因为她运气够背的。
一到拍摄点，天空恰到好处地鸣雷闪电，然后大雨倾盆而下，更背的是雨衣还在来的路上为了救助了一只小狐狸，给它了。这都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可是她的运气一言难尽。
天气刚刚放睛，她就架好了三角架在河上（驾着小船）等着拍那些动物，似乎就一眨眼的时间，她觉得船被撞到了。
三角架连加着摄像机掉了下去，也许她脑子恍惚了，不知道下去会有什么危险，也许是心疼那摄像机，她竟然跳下去了。
河里很浑浊，当时她没有受到过什么正式训练，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呛进去了一两口混着泥沙的水，眼睛睁不开了……
她忽然感觉到了周遭的水流变得更猛烈了，似乎有人拿剑在水面上劈砍一般，勉强抬起头后，她看见的是她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恶梦——
有一条身长近四米，满口沙子般细密的尖牙、皮肤粗糙的鱼正在飞快地摆动尾鳍向林素袭来，她没来得及跑，就被那东西咬上了一口。
……
林素的记忆轰然崩塌，她用力甩了甩头，像是在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这段记忆是她一生中无可抹灭的一处，也是她的噩梦。
这些队里人都知道，但她总是竭力装做没事的样子，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没有什么事。
墙上挂着的钟表指向了十一，这也说明他们离开地面已经三个小时了，适应期已经过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工作。
“……我叫温有衍，衍是衍生的衍，林教授，你好呀。”
少女突然间的好意让当时的林素措手不及，甚至未敢接受她的好意，但她还是回了话：“你好。”
“哎哟喂，笑死我了衍儿，你这么叫小林，不合适吧？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只知道个“林教授”。”
老局长打趣道，温有衍丝毫不尴尬地接着说：“那好。林教授，你叫什么？”
林素抬起眸子，眼中闪过一些光芒，这丝光旁人难发现，温有衍却精准捉到了它，又说：“林教授，我喜欢你。我来局里见过很多人，你是我最喜欢的，没有之一。”
老局长笑到抽搐：“衍儿，你好会说话啊，哈哈哈！还没有那么想和小林做朋友的人呢，快，小林，自我介绍一下！”她的脸上笑起了皱子。
老局长都这么说了，林素本身就对这个叫温有衍的女生有兴趣，便很快说了一句：“我叫林素。”
温有衍:“林教授，你的名字好好听啊！还有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你愿意吗？”
林素大概觉得她太吵了，皱了皱眉，道：“我配不上这个称呼，别再这么叫了。还有，你别太吵了，不然朋友这事一笔勾销。”
温有衍居然一点也不气，反而笑得更阳光了：“那好，我就当你是默认啦阿素。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林素被她对自己的称呼又一次吃惊了：“你叫我什么？”
温有衍回答：“阿素啊，你不是不让我叫你林教授。我们也算朋友了，这么叫你有什么不妥吗？”
“”
记忆再次崩塌。
她与那个阳光少女温有衍的初遇，是她冰封内心里的一捧火，也是冬日里温暖她的一盏温酒，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一段美好回忆。
“队长，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要不看看以前拍的记录片？”叶卿首先提议。
“以前的？什么时候？”林素回过头去问他。
“就一开始那部吧。”叶卿答。
一开始那部门叶卿指的是他们组成队伍后的第一部纪录片，这部记录片有些年头了，差不多是三四年以前拍的，当时这支队伍未能完全契合好，互相配合的好的只有林素、温有衍，以及令人出乎意料的陶帆和谢舟。
也许是名字，又也许是上一世认识过。这是柳向宜说的。就连他们自己都肯定自己绝对是初识对方，以前压根就没有见过，但他们竟然一见如故，生物学家和摄影师本身就是顶级配置，局里见他们这样熟悉对方，马上就授予了他们气象搭档和任务搭档的称呼。
就连林素刚看见他们俩的时候都没来由得吃惊了一小会儿，她后来说：“我想起了一首诗，清代陈沆的《一字诗》。”
陶帆和谢舟笑而不语。
那诗是这样的：一帆一桨—渔舟，一个渔翁—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感觉确实挺般配的，一叶小舟上挂帆，两人的组合在局里仅次于林素与温有衍，任务从未失败过。
这部记录片就是在陶帆和谢舟的连手推动下才得已成功拍摄，那是部讲述雨林动物的，陶帆以前大概有过这种经历，提前给大家准备了衣服和一种药膏。
谢舟是生物学家，他不曾逊于林素，两人一个更偏海洋，一个则偏陆地，他带着大家走捷径，成功避开了各种本该有的麻烦。
就是因为这次拍摄，他们的关系好了许多，没有那么不熟了。后来队里的人都很开朗（除了林素），大家也马上熟络了起来，半年后的另外一起事故又让他们好上了更多。纪录片里蛙鸣的声音最终还是盖过了林素的内心想法，她不再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