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人，那雨，那血
夕阳渐渐淡了，黄昏快要死去。
老瘸子得到了一碗剩饭，不过那个剩饭，就那么被施舍者给倒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酒楼的伙计。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好人有好报。”
老瘸子弯腰道谢。
他蹲下来，一点一点的把饭粒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破碗里。
酒楼的伙计笑了，笑得很开心，嘴巴咧得很开。
老爷，老爷，他也是老爷了。
“你给我磕八个响头，我给你点肉。”
伙计低着头，俯视着老瘸子。
残阳的光华，落到了他身上，笼罩着他，令得他如同金铸一般，每一寸都很值钱。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老瘸子真磕了八个响头。
“咚咚咚，咚咚咚。”
老瘸子把额头都给磕破了，淌了一点血。
伙计去拿了点剩肉，倒在地上，被老瘸子一片片捡起来。
夜凉，月凉，人也凉。
火堆的火，带来的暖意，刺不进骨髓，只能贴在皮肤表面。
“看吧！都是干净的，还有肉。”
老瘸子回来以后，把食物拿给林初看。
是的，很干净，都洗干净了。
林初什么都没有说，火光映得他脸色很红。
老瘸子拿破瓦罐煮了。
煮开了以后，老瘸子用破碗把干的盛起来，放进林初的手里，他自己只留了一些汤水。
“你真拿我当你儿子了。”
林初抿着嘴，低着头，他头发乱的像是野草。
“你就是我儿子，我的儿，好好吃饭，有了力气，可以干活，就不用像我一样要饭了。”
老瘸子咧嘴笑着。
“你快要死了。”
林初捧着热气腾腾的饭食，他抬头看了一眼老瘸子。
面有死气，神色衰败，命不久矣，这是寿元将至的表象。
“我死了，你挖个坑把我埋了，我不用棺材，草席，也不用了。”
老瘸子似乎是心里有数。
林初什么也没说，他一口一口吃着，好像是难以下咽，不是饭食难以下咽，而是喉咙不想咽。
肚子饱了，是真饱了，可以睡得很好。
第二天，林初醒过来的时候，老瘸子已经不见了。
火堆仍然在燃烧着。
老瘸子肯定没有睡好，他要随时往火堆里添柴。
另外，他应该是饿的。
温暖，持续了一夜。
老瘸子应该又去要饭了，但好像又不对，不会那么早。
李善人府邸，三进院的府邸。
门口左右两尊大石狮子，护院两个人，左右而立。
李善人，河西镇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本名了，都称呼他为李善人，他也喜欢被人这么称呼。
他可真是一个善人啊！逢灾年，会开仓赈济灾民。
时而修桥补路，逢节，会专门看望无依无靠的老人。
李善人的名气越来越大，都传到县城去了，与此同时，他的土地，开的铺子，那也是越来越多。
早饭吃了碗燕窝，李善人准备下乡，去看望一下租种他土地的贫苦人家，并且准备了一些果品。
轿子已经备好了。
李善人一出门。
老瘸子从一旁钻出来，满脸谄媚的笑容，然后跪了下来。
“给老爷磕头，祝老爷万福金安。”
“管家，拿一两银子给他。”
李善人满脸温和笑容。
老瘸子在镇上乞讨，已经持续了多年，大家基本都认识他。
他还得过李善人的好处，喝到过李善人施舍的几碗粥。
一旁李府的管家，准备掏银子了。
“李老爷，我不要银子。”
李善人是别人称呼的，不是一个乞丐能够当面称呼的。
“那你想要什么？”
李善人愣了一下。
头一次，见到不要银子的乞丐，难道是想要更多？
“我有个儿子，人有力气，恳求李老爷能够收留他，不用给工钱，能吃饱饭就好。”
老瘸子满脸希冀。
“乞丐也有儿子？”
李善人笑了。
“我有儿子，他年轻，能干活。”
老瘸子认真点头。
“我这里人手不缺，另寻他处吧！”
李善人走了。
他一走就是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老瘸子在李府门口跪着。
他固执的认为，只有在李善人府邸，才能吃饱饭，干活干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到赏钱。
他还认为，自己一直跪着，能够感动李善人。
可是，李善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老瘸子想凑上去，想再度恳求，但却被护院拦住，又跪了回去。
李善人带着管家进入府中。
“不长眼的东西，李府是随便收留人的吗？老爷，他这是想要用道义来胁迫你，如果应允了，那会有更多的人来有样学样。”
管家开口，鄙夷不屑。
“管家，我们府中，是不是丢银子了？”
李善人脚步一顿，看着管家笑了。
管家愣了一下，然后会意。
“是的，我们丢银子了，是被那老乞丐偷的。”
管家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且开始下雨，老瘸子还没有回来。
林初感觉不好，他出去寻找。
雨水冰冷，越下越大，很快湿透了林初的全身。
他刚出破庙不久，在半路上就看见老瘸子爬了回来，他已经不成人样了，另外一条腿也瘸了。
他就那么爬着，很是艰难。
林初看见了，也呆滞住了。
血水，衣服上的血，被雨水给冲刷，往四周蔓延。
“我的儿。”
老瘸子看见了林初，发出嘶哑的声音。
林初跑过去，他颤抖着双手，把老瘸子给扶了起来，然后背进破庙之中，放在干草堆上。
老瘸子脸都被打烂了，另外一条完好的腿被打断，他张了张嘴，血水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这是脏腑出现了严重伤势。
“他们，冤枉我偷了钱。”
老瘸子声音哽咽，说话气息不足，有些含糊不清。
他快要死了，本来，应该还可以活一段时间，但受这么重的伤，熬不过这个晚上。
“我会为你报仇的。”
林初狠狠地握着拳头，指甲刺着掌心，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不，你不能去报仇，不能，李善人，你惹不起。”
老瘸子激动了起来。
林初默然，他猜到了老瘸子去找那个什么李善人，是为了他，能够有个地方干活，能够吃饱饭。
老瘸子开始浑身发抖，失血过多，再加上被冷雨淋，大限已到。
他的神智有些不清了，嘴里念叨着不清的话语。
“我跪着，他没有答应我，冤枉我。”
“我没有偷他们的钱，没有偷。”
“我的儿，不能当乞丐，不能当乞丐。”
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没有发出了。
老瘸子断气了，结束了他苦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