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局外
云溪这个地方，处处寻常得不寻常。
随着外来客越来越多，太守府佐贰官紧急召集了上上下下的官员，由于新任太守至今都未曾定下来，一旦出了事总要有人出来顶着，虽已明知自己升迁无望，倒不如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以后转任其他地方也不至于落得个“明升暗降”的结局。
寻常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秦淮河的风月热闹了没几天，更多云溪百姓投入了一种“创业浪潮”当中，做起了地摊经济。
余心结束了重一观那边的打杂，又拜托了牙行那边，暂且没事做的日子也只能每日宅家里，缝缝补补。
曹惜过来的不像之前那么频繁，刘柴似乎也找到了新的事情，黄墙小院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这日，有一道士手持长幡敲响了小院的门，幡上写了“铁口直断”四个大字，道士道袍浆洗得发白，以竹根挽了道髻，显得落魄而寒酸。
道士与余心讨一碗水。
道士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少年叫住了余心。
余心记得是隔壁青衣巷魏家的少爷，名字起的很好，本源。他曾在魏府赶过一阵子车，当时少年偶尔会给些额外的赏，少年最喜与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是“江河之水，驰涌滑漏，席地长远，无枯竭之流，本源盛矣”的本源。
少年看着余心，又看了眼身边的道士，上前半步，“余心，是我。”
余心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是你。
“这是水云城的仙长。我过来是要跟你告别，我要去水云城修行了。在这里，你算是我半个朋友，这一去不仅是地域之隔，更可能是死生都不会再见了。”
少年话说的有些重，有些伤感。
余心认真听着，心里感到高兴，只是，他盯着道士看了一眼，毫不客气的跟魏本源说到：“你真的相信这位仙师跟水云城有关系？可别上当了啊！”
水云城是什么地方，余心自然也是不认得的，只是显然跟面前这位讨水喝的道士怎么看都不太契合。大抵是觉得魏本源特意过来告别，余心念这份情意也该做点什么。
当下交代魏本源先别走，跟着一溜烟跑了去。
魏本源看着道人，笑到：“我就说，让你换一身吧？再说你跟他讨水喝干嘛？巷口有井，我家也有水啊。”
道士没有解释。
魏本源觉得没趣。片刻功夫，余心已经带着一人急匆匆回来，道士见到来人神色微变，倒也不至于跟别个一样要卑微的称呼一声“曹剑仙”。
曹惜见状大抵明白了余心火急火燎所为何事，却还是耐心听着他说了一遍，这才认真的看着魏本源，问了一句“你真想好了？”
“嗯。”
“那就没事了。”曹惜看着余心，“收徒拜师一事，讲的就是一个机缘，一个你情我愿。”
“这位道长真的是水云城的人？”
曹惜笑道：“自然是的，在祖师堂都是有位子的，只是比较靠后。”
道士接了话过来，“再怎么靠后到底也是在祖师堂有位子的。”
曹惜点点头：“许兄，别来无恙。在下跌雪峰峰主曹惜。”
许念瞳孔一缩，什么时候这家伙入主跌雪峰了？要知道跌雪峰主几乎可以看成是下一任的虞山掌门了。
当下只好打了个稽首。
曹惜眼色玩味的看向魏本源，后者摇摇头。曹惜赞许的点点头，双方再无别的话说，各自告辞。
就在许念两人离去不久，随着曹惜返乡的两女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眼里熠熠生辉，欣喜得都快要不会说话了。
“公子，你答应接掌跌雪峰了？”
“谣传。”曹惜板着脸，“别人都抬出祖师堂的座椅吓唬我了，我要不拿出点诚意不就要吃亏了！回去后可别瞎说。”
“当然当然。”两女显然没有听到曹惜的警告。
曹惜看着余心，问到：“我帮了你这个忙，你是否也帮我个忙？”
“你说。”余心内心还是很震撼的。
“我带你走一趟云露山再说。”
“好。”
心念一起，两人已经到了云溪上空，重一观钟胥抬头瞄了一眼，看到曹惜挂在腰上的无事牌，也就不再浪费精神了。
“如何？是否愿意跟我去虞山？”
余心久久不能回神。
瞬息而至。
余心脑子晕乎乎的，落地后立时找了棵树，扶树吐了半晌。
曹惜定了定神，心念散开，验证着某种可能。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有个猜测，作为曾经大木观的弟子，余心也许是那位留在此处的“后手”。
到了他这个级别，有些事想要瞒住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或者说那人从一而终都没想过要瞒他。不然那么多人赶潮一般出现在云溪，怎么直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余心和大木观过去的渊源？要知道就连余心本人，对这件事都不大记得起来了。
总不至于仅仅是因为他与余心是同乡，以前“认识”吧。说到底两人差着辈呢！而他此时也并不完全是他。
余心花了些时间才缓过来一些，只是爬山大抵是暂时不能了。于是两人在山道上坐了下来，曹惜说起了往事。每次提到大木观他都会用心的看一看余心的反应。
没什么收获。
殊不知此时的蟠地山，桃景又一次气急败坏，大骂着“好一个投机取巧之辈。”
在她面前的桌上，数道大符悬空，层层叠加着落了下去，紧紧裹住了桌上那个木头人。
曹惜心念微震，算是验证了他的猜测了？这背后真的有人？
可是云溪既已真正“落地”，早前传出去的某些机缘也被太清观派人取走了，剩下一些留给大家“有德者得之”的蝇头小利，又怎会值得做这样一场局？
大木观的背后到底是谁呢？
大沥崇玄署？轻音楼？骑驴者？负剑者？
曹惜拧着眉，神思渐远。
身在局中，余心却没那么多烦恼，只是经过这一趟，他也对山上修行心神往之了。
很快却有些神色黯然。
路在何方？
余心当然相信曹惜不至于坑骗他，但修行的事，说到底应该也跟买东西一样，总要货比三家的吧。
想到这里，余心觉得也许应该听刘柴的，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曹惜回过神，莫名有些失落，像是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