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层
“借世法而修道法,依人道而全天道。……固色身以明道,炼法身以承道……”
余心脑子里很热闹,一篇篇“道诀”从记忆深处“苏醒”过来,某个醇厚嗓音不厌其烦的解说着,只是偶尔也会有“笨极了”的气话,转而即是“换而言之”,“简单来说”……
所谓修行,以人身为鼎炉,重在精气神三宝,以“听息”、“回观”之道,聚起自己的元性。元性聚起,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藏玄天下,至于圣人。
大道之玄,何如一梦?
余心脑袋里砰的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习惯了下本不合身的女士衣裳,前方两位女子的话语终于清晰了起来。只是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他并也痴傻的看着那边。
李澄进门后,叶轻舟并朝余心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李澄却似没看见一样,打趣了几句,叶轻舟按着她的脑袋扭转了一个方向,她才安静下来。然后走到余心面前,抬手晃了几下,看着余心眼珠子跟着转,像是松了口气。喃喃道:“我曾听说,落水的人容易脑子进水,醒来后可能变成傻子。”
“既然醒了,那咱们就来算算救你的钱吧。”李澄退后几步,挪了个凳子过来,坐下后翘起腿来,微仰着头。
“救命之恩当然是无价的,不过考虑到我这个人比较急需钱,所以就简单做个计算。”李澄开始掰起手指头。
“首先是我跳水,损失的一身衣裳,外加给你临时换洗的衣服,五十两。然后是因为救你我错过花魁决赛表演,打赏外加身价,姑且折价一万两。”偷偷瞄了眼似乎也在心算的余心,李澄清清嗓子,“你在我轻舟姐姐的闺床上睡了大半个时辰,至少应该算一千两,我轻舟姐姐可是轻音楼上任行首,外人要见她一面都二百两起步呢。”
“再加上其他的包括我的精神损耗等等,你就给个五万两吧。”李澄起身,抻出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现银还是银票?”
叶轻舟轻轻转过头。
余心倒也诚恳:“我没钱。”
“没钱?没钱!没钱你落个什么水?!”回过神已经奔向窗前,取了叶轻舟的笔墨小笺,啪的往桌上一拍,“赶紧的,写条子。”
余心见状,只得接过笔来,歪歪扭扭的听写。
“澄字怎么写?”
余心诚恳的有些无辜,李澄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笔,“看着。”
叶轻舟在后方,以袖掩唇,浅浅笑着。
李澄细心折好条子,挥手打发人,“江湖再见,我是你债主……”
余心猛然坠落,眼前景象恍惚,声渐不闻。
“余兄?发什么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咦,余兄,这茶点真就好吃到让你哭的地步么?”
余心看到刘柴疑惑的脸,顿觉亲切万分。
刘柴起身离座,惊恐道:“余兄,我可不好这口。”
余心微愣,回过神来,正色道:“这样的误会,可别再提。”
刘柴拍着胸脯,抚慰受惊的小心灵,在椅子上落了半个屁股,俨然一副势头不对我必然快速脱离的架势。
“下一场,就是轻音楼的李澄了,周管事,别忘了刚才交代你的,给我往死里赏。”
周管事躬身应着,心说“往死里赏,也得看公子你有没有往死里砸钱啊。”
李澄?余心总觉得分外耳熟,甚至都不是那种“耳闻其名声”的熟悉,而且熟悉之外,尚有一丝莫名的不忿。
高台上,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
有人唱喝:“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余心咬了一口手中茶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
某处,山澈风软。一柄长剑悬空,垂下两道流云,聚作秋千,绿衣女子挂坐,荡出极远。忽而惊疑一声,只是惊喜转瞬即逝,“真是无巧不成书?哼,云签那娘们还是不死心啊。”
女子说罢倒挂秋千,又荡出极远。
白鹭洲,花魁赛决出了结果,李澄位次居中,回到闺房,对镜卸妆,却也一瞬恍惚,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很快,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叶轻舟刻意高亢的提醒。
李澄不紧不慢,恢复素颜,起身开门,鸡毛掸子就到了面前。
“我看你怎么舍得打坏我这张脸。”这就叫先声夺人。
……
不知从什么时候,云溪城的外来人突然多了起来。余心所在的槐叶巷,原本是城里偏僻之处,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很热闹,整条巷子的土坯房或租或卖,已经换了一茬主人。
余心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要没有刘柴叨扰,他的生活一贯如此。唯一的变化权且是与重一观订了打扫的长约,只是每次结了工钱,回家从床底下摸出那只储钱的陶罐,往里面扔钱的时候,他就会莫名的心痛,总觉得这些钱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于是,余心将陶罐换了一个地方藏起来。
许多事之所以热闹,只是一小撮人暗中推手的结果,云溪花魁赛后,大沥景熙三年的端午也过去了。
刘柴有一阵子没见,隔壁院子也少了很多热闹,最初刚搬来那架势,着实叫人眼热,也有不少人铤而走险,眼下坊间已经传开,这道院子的主人不过是徒有其表。
当然就目前小巷的热闹,官府对这边的管控也严厉了一些,这就有效打击了某些想要占点便宜的家伙。
再者,小巷子土坯房的主人大多都将自家房子卖了高价,这回已经换了好地方购房买田,日子越过越好,也有着向书香门第转变的打算了。
城门口,一行三人,一男两女,正很不情愿的向城门官付了入城银子。要按某女子的说法,敢跟老娘要钱,活腻歪了?乱棍打死!
当然今日主事之人是那青年,女子也只能忍下了一肚子怨气。
进城后,男子与两女说到:“我要先回一趟祖宅,你们自己去逛逛,云溪有几处景色还是不错的,像什么秦淮月……”说到此处,男子似乎觉得不妥,并换了个推荐,“云溪东城有一处泉池,很值得一看。”
两女看向他,其中一人道:“公子的祖宅,我们也想去看看呢。”
早就有火气的那位也重重点头,眼含希冀。
“如此,也成。”
“公子,那条巷子真有外面说的那么玄乎么?”
“外边都怎么个玄乎?”
“就是……呃,就是……苏姐姐你来说。”
“呃?我哪知道。”
“你知道……”
说话间,话题已经变了又变,曹惜笑着,步子却有些沉重。
大抵这就是近乡情更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