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夹 缝
雪纷纷扬扬的连下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天才放晴,散了大朝,陆直、王书仪、罗素等进了上书房。
罗素办起案来,雷厉风行,短短几日,与案件相关的,户籍、身契、文书等一应证据搜集整齐,涉案的丫鬟、仆役、牙婆一一受审,证词清晰明了。
陆翎是罪臣之后已成定局,再无翻案的可能。
私纳罪臣之女的案子,被罗素办成了铁案,因为事涉朝中一品大员,一众文官聚在上书房,等候小皇帝亲自裁决。
青禾端坐尚书房,景瑜还没有回朝,江菱听吩咐给各位大臣上茶,青禾举止谦和,眸光清澈。
王书仪倒戈,不再做陆直的马前卒,悄悄缩在后面。
罗素铁面无私,一一呈上罪证后,再不肯多言。
陆直失了屏障,直面罗素的如山铁证,他跪在御案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叩首道,
“陛下,小儿一时糊涂,为儿女情长,犯下大错,是老臣管教无方,请陛下看在小儿战死汶水的份上,放陆翎一条活路,老臣甘愿赴死,替那糊涂的不肖子赎罪!”
在铁证面前,陆直大大方方认下所有罪,又推到了战死的儿子身上,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看似在退,实则在赌。
大岚名臣都死在了汶水,秋闱在即,他是仅剩的三朝老臣,他若离开朝堂,小皇帝定然使唤不动天下文人。
一旦秋闱出了乱子,小皇帝得位不正的事,就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那些在野的藩王,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有了这样的借口,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招兵买马,攻上盛京,小皇帝就再难坐稳龙庭。
上书房内寂然无声,所有人都在观望,在等待小皇帝做一个决断。
小皇帝被陆直压了那么久,任命景瑜为兵马大元帅,陆直不肯,亲自上阵杀敌,陆直不许,登基称帝,陆直从中作梗,尽管小皇帝在景瑜的保驾护航下,赢了一局又一局,可这步步艰辛的苦楚,有心人都在看着,这一回,小皇帝拿到了陆直的短处,他会怎么做?
是会忌惮天下文臣,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继续妥协?还是会一时冲动,抄家灭门,把事情做绝?景瑜不在朝,所有人都在盯着,小皇帝会怎么做。
青禾眸光清冷,道,“陆大人慎言,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哪有老父为幼子受罚的道理。陆氏私纳罪臣之女,最不容赦,既然罪臣已然身死,子代父过,罚陆翎六十大板,赶出朝堂,永不录用。陆大人年迈,赐黄金百两,颐养天年。”
陆直匍匐在地,泪流满面,他输了个干干净净。
王书仪跟着跪在后面,暗自庆幸,幸好儿子清醒,及时抽身,这小皇帝处事果决,又滴水不漏,如若他们没有及时投诚,这下一个被收拾的就是自己。
罗素暗暗赞叹,青禾刚刚十四岁,既懂得抓大放小,又心怀仁义,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雪过天晴,艳阳照在白雪之上,晃得人眼睛生疼,拓跋天野披着山里猎来的兽皮,带着跋涉千里的北胡骑兵,终于站在了荆门之外。
荆门很小,高高的嵌在双峰之间,巨石垒成了高墙,墙垛之间仅能容下百余人。
拓跋天野很高兴,城墙之上容不下守兵,他的兵马在冲杀之时,就不会被流矢所伤,他在盛京城外受的屈辱,要在这里,全部讨回来!
拓跋天野下令,在荆门之外十里,安营扎寨,明日一早,攻城!
他调转马头,带兵回营,他身侧的达奚托勒却站定不动,他看着达奚托勒道,“在看什么?”
达奚托勒望着城墙之上的大岚士兵疑惑不解,“那些大岚士兵在做什么?他们一桶一桶向城墙浇的,是……水?”
“去,”拓跋天野马鞭一指身边的士兵,道,“你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士兵领了命令,翻身下马,沿着官道侧面的丛林,跑了上去,靠近城墙,在那桶里的东西流下来后,摸了一把,沾上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跑了回来。
“禀大君,那些大岚人在浇水!”
“浇水?那有什么用?”拓跋天野与达奚托勒面面相觑。
“这回乐了?”
程三郎在池月楼里包了房,席面上来,他美滋滋的给罗素布菜。
“还是哥哥说的对,用不着把孩子带过去,那女人果然还和陆翎有联系,拿了那孩子身上的东西,她就慌了神儿,什么都认了。”程三郎倒了杯酒,捧给罗素,“哥,我谢你。”
罗素看着他,程三郎今日穿了件浅色衣裳,笑起来,眼睛扑闪着,脸上的酒窝儿越发鲜活,他散了朝堂奏对之时的不阿之气,眉梢一挑“你就这么谢我?”
程三郎自然知道罗素的意思,低头含下杯中酒,乖巧的凑到罗素跟前儿来,柔柔的亲了上去。
罗素吃过那口酒,犹不满足,一把将他拉到怀里,按在包房的软榻上,任意施为。
程三郎被罗素欺负怕了,被弄疼了也不敢躲,实在受不住了,也只软绵绵的把素哥哥叫的婉转悠长。
陆翎趴在卧房里,半身染血,刚刚大夫来看过了,他的命保住了,腿却断了。
他谨小慎微活了十八年,不敢争锋,事事隐忍,在陆氏一族,内蕴锋芒,在权贵公子之间,与景瑜之流混在一处,极力扮演一个蠢货,只为活下去。
转眼之间,因为那个他不曾听说过的,太祖父的罪过,他被打折双腿,驱逐朝堂。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个个靠着祖荫,入仕为官。
他陆翎做错了什么?他只想活着,这个最卑微的要求,怎么这么难?这个老天,是瞎了么?
他恨,恨那坐在龙庭里的皇帝,恨风光无限的景瑜,恨蠢笨不堪的赵骁芸,甚至恨在权利角逐中,落败的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