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接风宴
景瑜的马车是在午后到的盛京，陆曲和景瑜坐在车厢里，暗七赶车，其他暗卫随行。
马车从苍门入城，行至醉仙居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二楼飞下，直直落在车前，暗七猛的拉住缰绳，马蹄高扬，险些踢到那人的脸。
“找……”
暗七怒目圆睁，瞪向那人，在看清那人的脸一瞬，又生生把“死”字吞了回去，转头向马车道，“家主，公子来了！”
景瑜被晃了一下，身子前倾，他被迫扶住车门，从里面挑开车帘儿，见到身披玄色大氅，头戴墨玉长簪的青禾，站在艳阳里，望向自己。
有风吹过，鼓起他的大氅，里面的紫色常服露了出来，衬得人坚毅挺拔，几日不见，这人怎么像长高了呢？
他身后跟着暗一和暗二，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常服，景瑜知道了，青禾这是微服出宫了。
“呵，怎么站在这儿呢？”景瑜淡笑着，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青禾上前一步，靠近车辕，伸手要扶景瑜，景瑜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没搭那手，探身向前，跳下马车。
青禾的手落空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还是生气了，他想，
青禾闷闷道，“听说这家酒楼的酥骨鸡不错，等你一起尝尝。”
景瑜晨起的时候，只在明镜寺里用了些斋饭，一路下山，在马车里慢慢悠悠晃了几个时辰，现在晌午已过，他的肚子正好饿了，从善如流道，“好！”
景瑜回身，面向马车，温声道，“请先生下车，用些饭，可好？”
车帘一挑，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霜发高束，身着一身灰色广绣宽衫，在凉凉的秋风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儿。
乾西大街最是繁华，街面上人流鼎沸，人来人往，景瑜又看了一眼青禾那身常服，向那老者道，“先生，这是家中表弟，名唤小禾。”
又转向青禾道，“表弟，这位是陆曲陆老先生。”
青禾举止谦和的施了晚辈礼，道，“见过先生。”
陆曲看向青禾，见他年纪不大，举止有度，眼含精光，气宇不凡，道，“小公子，可是等了许久？进去吧！”
景瑜颔首侧身，陆曲在前，景瑜随后，青禾跟在景瑜身边，进了醉仙居。
青禾之前在二楼订好了包间，他们由小二引着上了二楼，江菱在里面，见人进来，迎上前去，吩咐上菜，一桌席面很快端上来，酥骨鸡，梅菜扣肉，小豆腐……荤素齐备，摆了满满一桌。
陆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户还开着，想来刚刚那叫小禾的小公子，就是从这里跳下二楼的，陆曲探头看了一下高度，便知这个小公子功夫不俗，不禁对景瑜这个‘弟弟’欣赏起来。
招呼道，“年轻人，多吃些，”把那酥骨鸡推向青禾，他却只捡扣肉、豆腐一类软烂的菜肴吃。
青禾客气又疏离的道谢，眼睛不时瞟向景瑜，景瑜今日穿了一件月白广袖长袍，腰封绣着银色云纹，也不知是衣裳衬的，还是寺中斋饭难咽，看着腰身又瘦了一圈儿，仿佛一握就会断似的。
看着那细腰，青禾又想起了这衣裳下的躯体，和那道道红痕，山中清寒，不知景瑜有没有上药，也不知那些红痕养好了没有，想到那红痕，又想起那日上药时，手上的触感，青禾又恨不得撕开那身衣裳，再上一次药。
青禾在这儿浮想联翩，景瑜已经吃了三分饱，他向陆曲道，“先生回京，可有住处，如若不弃，可到寒舍暂住几日。”
他停了一息，又道，“还是先生惦念故人，先回府中看一看。”
陆曲停了筷，身体坐直，呵呵一笑，道，“老夫在盛京，虽无产业，却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老头儿又看了眼窗外，“这个时辰，想必那案子已经判了，当年既然已经离了宗族，便再无瓜葛，无需再回去了。”
景瑜发觉陆曲似乎并不在意那案子的结果，心中好奇，道，“先生不去看看那案子，最终到底如何判了？”
陆曲淡淡道，“不用回去，也知道。”
他停了片刻又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这案子会罚陆翎代父受过，赏陆直颐养天年。”
青禾的思绪猛地被老头儿这句话拉回，这就是他在那堆履历里看到的，十四岁中进士，十七岁著书立说，名满天下的那个陆曲，竟能在朝野之外，窥视朝局，揣度人心到如斯地步么？
景瑜刚见青禾，还没来得及细问，他瞟了一眼青禾神色，见他眉头微蹙，唇角微抿，眸光清冷，猜测陆曲极有可能说对了。他道，
“何以见得？”
陆曲眸光深邃，“玄门之战，圣上亲自上阵杀敌，手刃拓跋天合，又打破那些教条规矩，得胜之后，立刻厚赏‘护国军’。这位是有气魄、有胆量的好苗子！”
说道此处，他长叹一声，“可惜了，陆直那个蠢货，用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一套，把圣上困在了宫中。要知道，古往今来，天下文人最痛心的是什么？是国破山河在！
若当时，圣上能压住陆直，亲自率军，兵退北胡，一个能击退外掳的帝王，对边疆、对各路藩王的震慑意义有多大？
天下文人必将趋之若鹜，争相辅佐。
圣上不够强硬，错过了这个机会，才不得不看朝臣的脸色行事，不过小皇帝也不是一无是处，相反，还聪慧得很。”
说道此处，陆曲又有些赞赏之意道，“北胡退兵后，他腾出手来，在朝堂上，没有横冲直撞，大杀四方，他封了王太后，又封了皇太女，还请名师教引，牵制住了吏部和户部，手段柔中带刚，循序渐进渐进，秋闱之后，他会不动声色的换下那些不听话的朝臣，用不了多久，就会大权在握，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老头儿最后一锤定音道，“嗯，还是个可造之才。”
这时，听门外一阵敲门声，暗一在门外道，“公子，有位罗公子求见。”
陆曲面露慈色，呵呵一笑道，“嗯，这是找我的，老夫的食宿到了”
青禾声音依旧谦和，道，“请进来。”
罗素推门而入，稍一愣怔，对着青禾，掀袍下跪，拜道，“臣罗素，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