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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医师怀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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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口血着实骇人,姜栀却松了一口气,因为祝晗玉的面色逐渐由青转白,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看来这掌柜还算识相,并未诓骗她。

    “左一、左二,继续赶路。”

    吩咐完,姜栀便向后一倚,准备舒舒服服地小憩一会。

    可当她目光下移,瞟见祝晗玉垂在身侧的手时,竟是不受控制地抬手,轻轻点了上去。

    指尖传来一阵凉意,不过不同于方才的刺骨冰冷,是很正常的低温。

    姜栀知晓他是脱离了危险,便饶有兴致地端详起了这只手。

    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虎口内侧与指尖都有一层薄茧,想来是常年习武的原因。

    姜栀眼中忽然闪过疑虑,她回想起了初遇祝晗玉时,对方被殴打的惨样,完全不似一个身怀功法之人

    可几番相处,她又很能确定,祝晗玉虽然算不上大侠身手,却能在同龄人中称得上佼佼。

    所以,他是在伪装……吗?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祝晗玉却悠悠转醒了,他刚一睁眼,便看到了姜栀搭在他手上的柔荑,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

    “姜小姐?”

    他昏昏沉沉,眼前似有雾气笼罩,格外不真实。

    姜栀心头一惊,回过神来,迅速将手缩回了袖中,又换上一副无辜姿态。

    “祝公子别多想,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体是否恢复了些。”姜栀说得义正言辞,毫无羞愧地将自己的行为美化了数分。

    祝晗玉尚且年轻,不知女子的话只能信三分,轻易便听信了姜栀的哄骗。

    他抬起手,微眯双眼注视着那道乌青伤口。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江湖邪道的凶险,那些手段狠毒的之背,必定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阴险招数。

    例如——那只染毒的袖箭。

    可他还是没有犹豫,替姜栀挡下了那柄袖箭

    至于为何,他也不知道,许是为了报答恩情,许是不想姜栀受伤,又或者只是下意识动作?

    他不愿再多想,垂下眼眸想要休息,却发现自己胸前突然多出了两团毛球,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姜栀的鹅黄色毛绒外袍,不知何时披在了自己的肩头。

    姜栀很合时宜的解释道:

    “方才那袖箭之毒发作,别提有多凶险了,还多亏了那粒解毒丹,你才捡回一条命。这衣服,是我听你喊冷,才替你披上的。”

    她没提多余的事,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怕祝晗玉心生芥蒂,觉得她是趁人之危占便宜的女流氓。

    “这么说来,姜小姐又救了我一命,这恩情,我怕是还不清了”祝晗玉略带自嘲道,又将披风脱下,递还给姜栀。

    姜栀嗔道:“明明是你救了我,谈什么恩不恩情?”

    说罢,她不容分说地将披风重新披回祝晗玉的身上,又分外骄傲地自吹自擂道:

    “不必客气,我从小身体就好,特别到了冬天,旁人皆要赞我一声姜暖炉!”

    她边说,边挑眉瞧祝晗玉,那眼神中,写满了骄傲与自得。

    祝晗玉抿住唇角,将不合时宜的轻笑憋回了肚中。

    既然小少女如此好心,那自己也不便做拂人好意之事。

    他拢紧披风,身上骤然又温暖了几分,就仿佛方才在睡梦中一样。

    正是气氛和缓舒适之时,车帘却猛然被掀了开,左二的大脑袋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

    “小、小姐,咱们到了。”他说得磕磕巴巴,面上神情凝重。

    姜栀瞪他一眼:“这不是好事吗?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外头、外头有个熟人……”

    姜栀蹙眉,顺着车帘空隙向外望去,发现马车已经行至了人迹罕至的深山处。

    入眼皆是绿荫环绕,许是山高雾重的缘故,周遭雾气弥漫、人迹罕至,呈现出了一种不近烟火的世外桃源之感。

    唯有眼前的一间木屋,让人从桃源重回了红尘之中,有了几分温馨感。

    只是木屋门口站着的人,竟是程铮!

    对方颇为戏谑地望向他们,眼神中半是疑惑半是惊异。

    “怎么是你们?”他昂起下巴,啧了一声,似乎很是失望。

    姜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也不怯场:“我倒是奇怪,怎么是你呢?”

    “我奉兄长之命出来迎客,莫非……”

    “兄长?你说的可是陈老将军?”

    此话一出,姜栀便自知失言。毕竟她幼时曾见过陈老将军几面,对方虽是提刀上阵杀伐一方的将军,身上却全无戾气,待人接物更是温和有礼。

    总之,无论相貌气质,二者皆是大相径庭。

    哪知程争冷笑出声,微微一颔首,竟是肯定了姜栀的猜测!

    姜栀一时无言,怀疑对方是在拿自己打趣。此念头一出,她对程争的好感又降了几分,觉得这家伙颇有点为老不尊的可恶。

    程争则一脸看透的表情,笑道:“不信就算了,等你见了陈战,自己去问吧。”

    陈战便是陈老将军的名讳。

    姜栀见他这般无礼地直呼老将军之名,心中更添不满,不过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毕竟她离家折腾几日,深知在外漂泊的不易,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喜怒皆形于色。

    不失棱角的圆润几分,总是好的。

    她刚想让程争带路,却猛然想起了祝晗玉,对方虚弱地躺在马车中呢。

    她不自觉地朝马车一望,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程争却如人精一般,一眼看破。他摇摇头,忽然朗声唤道:

    “怀悦,该干活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面容清俊的绿袍男子迈步而出,手上还握着一把带着露水与泥壤的草药。

    不过饶是如此,也不妨碍他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如春生柳条、雨后清荷,叫人见之忘俗。

    “何事?”他一边向外走,一边问:“可是有人求诊?”

    随即,他便抬眼瞥到了姜栀,嘴角悄然绽出一个微笑:“姑娘好啊。”

    姜栀一愣,也颔首回了个礼。

    姜栀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礼节,却不料名为怀悦的绿袍男子眼神缠绵,竟是紧盯着她不肯放,足足看了半柱香之久。

    就在她忍无可忍,想要上前教训这名不知礼数的登徒子时,怀悦却垂下了眼帘,语气轻悦而笃定:

    “这位姑娘面色红润有光,唇似樱瓣、发黑如墨,饶是天凉少衣也无瑟缩之相,想来是身体康健之人”

    他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有种玉珠落盘的动听感。

    可他尚未说完,便被程争打断了:“别卖弄你哄骗小姑娘的手段了。”

    怀悦也不恼,依旧面带笑意,只是转了话锋:“所以,病患在哪呢?”

    姜栀正要出声告知,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身望去,发现祝晗玉不知何时竟是下了马车,正朝着这里走来,臂弯中还搭着那件鹅黄披风。

    他身姿挺拔,不露半分颓靡之相,唯有细瞧才发现他面色仍有些苍白。

    他行至姜栀身旁,朝程争拱手一礼,又向怀悦点头致意,做足了礼数。

    姜栀正要责他不懂安养,却不料被怀悦抢了先。

    “小兄弟,我见你面白如纸,眼下隐有乌青颜色,着实不妙啊。”他口中念念有词,目光围着祝晗玉打转。顿了顿,又道:“看样子,先前是中了什么奇毒吧?”

    姜栀眉头一挑,没料到对方居然只凭一些蛛丝马迹,便能看出端倪。

    毕竟那粒解毒丸功效非凡,祝晗玉虽然依旧虚弱,但外表已经很难看出了。

    “不必惊讶,怀悦虽然年轻,却已是有名的医师。”程争见二人面露惊奇,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多是他治好的。”

    怀悦轻笑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实在是谬赞了。”

    不过他话虽如此,面上虽没任何谦逊神色,反而十分自若,想来没少听旁人赞扬。

    接着,他用手中草药遥遥一指祝晗玉,道:“小兄弟,你这毒虽去了大半,但仍有残留。时间久了,可是要人性命的,今日我心情好,便替你将毒彻底解了罢。”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过来,揽住祝晗玉的肩膀,将他往屋中带去,同时回首朝姜栀抛了个飞眼:“姑娘将来有事,也可来寻我,怀某必定竭尽所能。”

    说罢,他就不容分说地带着祝晗玉走了。

    姜栀简直有些啼笑皆非,觉得此人做派颇像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只是不知为何,倒不惹人厌烦。

    许是他身上气质出尘,盖过了插科打诨的本质。

    程争招手,示意姜栀跟上步伐,同时半带调侃道:“怀悦这小子,油腔滑调惯了。不过,小姑娘们都吃这一套,不少姑娘装病来此,只为同他说上几句话呢。”

    姜栀讪笑一声,表示难以认同那些姑娘的品味。

    不过有了怀悦这个话题,她与程争的距离不知不觉的拉近了几分。

    在一言一语,一问一答间,两人便进了木屋,过了回廊,最终驻足于一扇雕花木门前。

    “兄长就在里面,进去吧。”

    程争抬手就要叩门,姜栀连忙拦住。

    她匆匆整理了一下仪容,将碎发拨至耳后,抚平裙角褶皱,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指节叩响了门扉。

    随即,里头传来老者沙哑浑厚的声音: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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